第248回 第十七間客房

　　春光閣的書童，都是清一色的清秀少年，穿著樣式一樣的棕色衣衫，戴著一樣的幞頭，身量一樣，幾乎叫人分不清楚誰是誰。

　　宋景行面前的少年變了臉色，卻又很快恢復(fù)如常。

　　他極快的朝謝明看了一眼。

　　謝明氣定神閑：“沒人住的客房有甚見不得人，只管打開，讓宋指揮使查看。說不定宋指揮使火眼金睛，還能幫我們拎出一兩個賊人呢?！?p>　　書童便從腰間的鑰匙分出其中一把，將門鎖打開。

　　宋景行卻還沒完：“將十六間客房全部打開，不準(zhǔn)關(guān)門?！?p>　　書童又看了謝明一眼。

　　謝明又點頭：“只管開?！?p>　　十六間客房全部房門打開，三樓的風(fēng)不小，吹得掛在門上的短門簾不斷晃動著。

　　宋景行不慌不忙，將十六間客房全部都走完了。

　　十六間客房的大小、擺設(shè)大同小異，宋景行走到最后兩間的時候，曾誠也跟著他走。

　　 “宋指揮使，可是瞧出什么異樣來？”

　　曾誠這是還不死心，想替謝明說話。宋景行懶得看他，只在心中暗暗比量著房間所有的大小。

　　曾誠討了個沒趣，從最后一間房走出來時，幾個書生皺著眉走出來：“康小哥，到底發(fā)生何事？這門沒關(guān)，這風(fēng)大得緊呢?！?p>　　康小哥便是拿鑰匙開門的書童。

　　康小哥睨了一眼宋景行：“有官爺查案呢，非說我們春光閣藏污納垢?！?p>　　一個頭發(fā)有些亂糟糟，身量極瘦，穿著洗得發(fā)白的長袍的書生，聞言頓時激動不已：“春光閣乃是整個京都最崇高最純凈的地方，如何藏污納垢了？這位官爺，你可不能為了污蔑而污蔑??！”

　　“是啊，是啊?！庇嘞碌娜思娂姼胶?。

　　看來春光閣這些年在京都人眼中的形象已經(jīng)到了高不可及的地步。

　　宋景行輕笑：“最崇高、最純凈？豈不是他日，但凡春光閣要做些什么事，你們豈不是死心塌地地追隨？”

　　這句話誅心了。

　　曾誠不禁側(cè)目。這宋指揮使，有些意思啊。

　　謝明趕緊道：“宋指揮使言重了，我們不過一介商賈，能做什么事呢？”

　　宋景行就倚在欄桿處，眉眼含笑：“康小哥，勞煩開一下第十七間客房的門?！?p>　　康小哥忽地跪下來：“官爺，您饒了小的罷，這樓上一共只有十六間客房，哪來的十七間？官爺，您若想敲詐錢財，不妨直接了當(dāng)?shù)恼f。這些年，來咱們春光閣敲詐錢財?shù)墓贍斠膊皇菦]有。”

　　“康平！”謝明忽地大喝一聲，“你胡說八道些什么？宋指揮使能是那樣的人？”

　　宋景行仍舊笑著，仿佛康平說的不是他。

　　“第十七間客房，沒有嗎？”

　　康平伏地大喊：“稟官爺，您便是將小的腦袋剁下來，小的也尋不出第十七間客房給您！”

　　“我要你的腦袋作甚？做蹴鞠太血腥，天氣這般炎熱，說不定明兒便爬滿了蛆……”

　　康平的臉一下子就綠了。

　　謝明笑道：“宋指揮使，春光閣里的的確確沒有第十七間房……”

　　“曾御史?！彼尉靶泻龅卮驍嗨脑?，轉(zhuǎn)頭問曾誠，“此前曾御史曾彈劾過宋某，曾御史對宋某應(yīng)當(dāng)是十分熟悉的罷？”

　　這話曾誠可不敢說。他原以為宋景行不過是一個粗壯無腦的工匠，可如今，咳，怪不得人家轉(zhuǎn)頭便能做上這步軍司都指揮使呢。雖說不上有勇有謀，可這份敢單挑春光閣的勇氣，就讓他欽佩萬分。

　　曾誠誠實地?fù)u搖頭。

　　“既如此，宋某不妨再介紹一下自己?！彼尉靶虚L腿交叉，眉眼俊朗，在夜風(fēng)中仿佛分外輕柔，“宋某三代皆是工匠，也算是工匠世家了。這大字雖不認(rèn)識幾個，可一塊磚頭放在手中掂量，便知曉其煅燒的工藝、材質(zhì)如何，重量幾何?！?p>　　謝明輕笑：“我春光閣素來尊重世上每一個人，每一行當(dāng)，不曾有輕視宋指揮使的意思?！?p>　　死到臨頭了，還要趁機給自己臉上貼金。

　　宋景行不慌不忙：“我倒也不是火眼金睛，而是還得感謝康平小哥的提醒。謝掌柜是春光閣的東家，三樓上有多少間客房他不省得？可康平小哥偏要說，共有十六間客房?！?p>　　康平抬頭，很不服氣：“小的不過是說給官爺聽！”

　　宋景行看都沒看他一眼，繼續(xù)道：“卻是康平小哥這么一說，宋某便暗暗留心，果不其然，這十六間客房里，便藏著第十七間客房?！?p>　　謝明仍舊笑著：“康平，將所有的鑰匙呈與宋指揮使。宋指揮使既說有，那便是有?！?p>　　康平仍舊忿忿，卻還是將腰間鑰匙取下來，正欲起身遞給宋景行，忽地目露兇光，竟然低頭頂在宋景行腰間，使了吃奶的勁，將宋景行翻出了欄桿！

　　曾誠驚懼地叫了一聲：“宋指揮使！”

　　謝明卻笑意盈盈：“曾御史可要替鄙人作證啊，這宋指揮使可是在四處查看的時候，不慎跌下欄桿的?！?p>　　他朝另一個書童使了眼色，書童趕緊從袖中掏出一疊厚厚的銀票來。

　　燈光昏昏，曾誠只看到銀票上的不菲的數(shù)額。

　　那幾個方才還呆呆的書生忽地變得身手敏捷起來，躥到欄桿前往下望。

　　預(yù)料之中的尸體，血淋淋的場面，卻是什么都沒看到。

　　康平急道：“你們幾個，趕緊下去瞧瞧！”

　　那幾個書生趕緊下去了。

　　曾誠覺得自己的額頭好似出了汗，卻又不敢擦：“謝掌柜，老夫先告辭了……”書童手上的銀票，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謝明背著手，笑得分外和氣：“曾御史可是好奇，這三樓之上，究竟有沒有第十七間客房？”

　　曾誠的汗不由自主地流下來：“老夫不似宋指揮使，對什么都好奇……老夫也眼拙，看不出來……”

　　謝明卻好似沒有聽到他說話一般，只朝康平招招手：“康平，打開第十七間客房，請曾御史指點指點，可還有改進之處。”

　　康平自是奉命，壓根沒拿鑰匙，只走到墻壁與人齊高的燈盞處，輕輕一扭，方才還是墻壁的忽地分作兩半！

　　一股龍涎香的香氣直從房中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