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見寧毅不答,對他的冷眼混不在意,依舊笑道:“不知這兩位如何干犯了寧三爺虎威,要三爺如此大動干戈?!彼隣旈L三爺短的連聲介的喊不是客套,一個二代弟子,即便是名門大派的二代弟子,也沒這個臉面,這是寧毅靠實力掙來的。
寧毅不答反問:“游訊?”
人群中有一伙人占據(jù)一個方位,這十幾人地位頗高,周圍不似其他三面圍的那么緊實。寧毅早注意到他們在那里指指點點,見他下手狠辣,終于忍不住把游訊推出來交涉了。
游訊面上一喜,再次拱手道:“區(qū)區(qū)賤名不足掛齒,沒想到三爺...”行走江湖“名”之一字最動人心,不論正邪。能被如此人物記掛姓名,也是一大幸事。
寧毅沒等他說完,打斷道:“你要替這兩個畜生求情?”
游訊道:“不敢,只是寧三爺要處置他們兄弟,總要給個因由,不然如此眾目睽睽之下,即便三爺是此間地主,恐怕也不能服眾吧...”這就是仗著人多赤裸裸的威脅了。
果然游訊說完,人群都高聲附和,更有人借著混亂為“黃河老祖”叫起屈來,一時間群情激奮,場中眾人除寧毅外都嚇得面無人色。
寧毅無視群豪,低喝:“再枷!”
他聲音低沉卻不妨礙場中諸人聽見,群豪見李佑枷了黑熊又去枷白熊,紛紛出言恫嚇。那李佑看看沉著的寧毅,似是發(fā)了狠,咬牙頂著人群恐嚇只管動手。白熊四肢被廢卻不讓他如愿,一張口真就像狗一樣亂咬亂啃,唬得李佑近身不得。
寧毅看得不耐煩,上前踩住白熊頭顱,白熊掙不動又張口“龜兒子王八蛋”的亂罵。寧毅推開又來上枷的李佑,一刀砍下白熊狗頭。白熊安靜了,人群也安靜了,誰也想不到他就敢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把人殺了。
江湖行事都有路數(shù),像是“黃河老祖”那種不聲不響被人殺了的,怪不得誰,要怪只能怪他們流年不利,也沒人吃飽了撐的再為死人出頭。此時不同,眾目睽睽之下,群情洶涌當(dāng)中,寧毅不說出個前因后果就擅自把人殺了,已經(jīng)犯了眾怒了。
尤其是被推出做和事佬的游訊,面色極不好看,冷冷道:“你!你...未免太也霸道,即便是在你華山地界...”
“你也知這是我華山地界,他們在此犯下命案,不該殺?”
游訊當(dāng)即沉默了,“漠北雙熊”好人肉在江湖上是人盡皆知的事情,被人拿住把柄也在情理之中。在他想來雙熊再不知好歹,還不至于向華山弟子下手,但華山派新收許多弟子,雙熊一時未分清也未可知,看寧毅死硬模樣更加吃不準,場面頓時就冷了下來。
忽然人群中有人道:“犯了命案該由王法處置,你華山派莫不是與官府有...哼哼...”
在場眾人不管黑道白道,在武林中不管有沒有名望,均是自視甚高的人物,對官府向來不瞧在眼中。那人言下之意很明顯,就是你寧毅一意要替凡人出頭,就坐實了勾結(jié)官府的事實,那咱們小瞧你華山派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這是以義壓人。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便是“二虎”也覺得夠了,左右?guī)讞l凡人性命而已,殺了一個白熊足夠立威了,就上前低聲與寧毅分說。在群雄的認知里,只當(dāng)他們是在商量如何善后脫身,僵住的氣氛便又活躍起來。
他們卻不知道,寧毅體內(nèi)的靈魂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別的或許可以商量,吃人這種事,無論如何接受不了。以前武功低微是無奈,現(xiàn)在對上這些烏合之眾,他自覺有掀桌子的能力,對于“二虎”的勸誡充耳不聞。
寧毅正在想如何才能把震懾做到最大,人群中又有不合時宜的聲音響起:“看看那些朝廷鷹犬...”群豪看那一班衙役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樣子,頓時哄堂大笑,笑的那班衙役心膽俱裂縮成一團,站都站不穩(wěn)了。
又有人道:“兄臺卻實看走眼了,走狗還差不多...哈哈哈...”
人群笑的越發(fā)恣意,竟有人炫耀道:“要說這縣中小娘子可真是軟和,尤其是西城王員外的女兒和小妾,那真是...嘿嘿...”那人笑的淫蕩,附和者也不在少數(shù),又引來幾個同好者分享經(jīng)驗,幾人口中沒一句正經(jīng)話,淫詞亂語滿天飛。
這幾人口沫橫飛說的忘形,周圍突然靜下來都沒發(fā)現(xiàn),直到人群開始遠離他們,幾人才有所察覺,轉(zhuǎn)頭四顧頓時魂飛天外,寧人屠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立在面前,把手中狀紙一抖,對先前領(lǐng)頭那人道:“你叫錢四二?”
那人道:“我...我...我...”半天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竟被嚇得失了神。
“有膽子做沒膽子認?他是不是叫錢四二?”寧毅又問旁邊一人。
“小人...小人...”話沒說完轉(zhuǎn)身就跑,寧毅跨步一刀把他腰斬,那人在地上慘嚎良久才死去,剩下三人別說跑了,大氣都不敢出。
游訊心里一陣怒罵,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大好的局面被這幾人攪和了,他不知寧毅根本就沒打算妥協(xié),只希望寧毅把這幾個腌臜處置了之后,能講點道理。
寧毅問其中一人這人叫什么,那人說了,寧毅翻一翻狀紙,抽出一張看一看道:“這個案子可以了結(jié)了...他是不是叫錢四二?”指著先前一人,那人連忙道“是”。寧毅又問他姓名,那人也答了,還供出最后一人姓名。
寧毅咂咂嘴,晃晃狀紙道:“全對上了,做下這等齷齪還敢留名,跟誰學(xué)的?田伯光?不知道田伯光也死在華山?”不止三人,群豪又是一驚,早有流言說田伯光死在令狐手里,原來也是真的。群豪均想這四人也是活該,頂風(fēng)作案還要留下姓名。
寧毅沖李佑一招手,問道:“這個...奸淫婦女該如何判罰?”
李佑道:“小人只是個皂役,大體知道一些,具體如何判還要看大老爺。”
寧毅想那縣令是個不經(jīng)事的,就問李佑那老師爺可精通律法,李佑道那師爺正理刑名,寧毅便教“二虎”去請他來?!岸ⅰ庇?,群豪攔住不讓,寧毅眼光到處,群邪辟易紛紛讓開道路。
少頃“二虎”架了老師爺來,寧毅等他喘勻了氣,把狀紙給他看,師爺?shù)朗清X四二按律當(dāng)凌遲,汪中一該斬首。另一人,也就是剛才揭發(fā)幾人名字的那個罪過稍輕,可髕邢,杖百二。
寧毅笑道:“凌遲太慘了,咱也不會。”隨手就把汪中一梟首,錢四二也如逃跑那人一樣斬做兩節(jié)。
群豪見他殺人如此輕描淡寫,可不是正應(yīng)了他那個綽號,無不膽寒。罪名最輕那個淫賊終于忍不住跑了,身法竟還不錯,可惜只跑出幾丈就被游訊捉回丟在寧毅跟前,這是惱他幾人攪局,幾個不當(dāng)緊的人物死了就死了,救回黑熊他們才能保留些顏面。
寧毅問地上淫賊:“要死還是要活?”那人嚇得不敢回答,只一個勁往寧毅身后望。
還以為他有救星到了,寧毅回頭看去,卻是大批百姓跟著老師爺過來了,聽說有華山派出面,他們才敢前來觀看,正填住了群豪讓開的缺口。
寧毅又看向那人,那人登時急了,大聲對人群叫道:“丈人來了沒?丈人救我...我是...小人阮華愿意娶辛四娘為妻...救我啊丈人...我是阮華...阮三兒知錯了...”語無倫次連小名都說出來了,說著竟大哭起來。
寧毅不明所以,再回頭看向百姓,人群中一個老漢似乎有些意動。凡人對武林中人首先是懼怕,因為在他們眼中凡人與畜生無異。正道人士好一些,但也不覺得二者可以等同,即便武林也是從凡人中來。所以有此機會翻做貴人,由不得老漢不動心。
寧毅轉(zhuǎn)向老師爺,師爺積年老邢名了,知道他要問什么,解釋道:“律法上倒沒有特別規(guī)定如此可以減刑,但罪人向苦主提親,苦主若是應(yīng)下并撤回訴訟,官府也不好再追究。”
寧毅對阮三道:“你倒是挺懂...老子不許!”說罷一刀自膝上砍下他雙腿。
阮三在地上慘叫一陣,掙扎著坐起,撕下衣襟捆扎好殘腿,忍著疼痛對寧毅道:“謝三爺...”就朝外圍爬去。
寧毅道:“我沒說你可以走了。”
阮三一顫停住雙手,轉(zhuǎn)身又爬回來,等他示下。寧毅撿起方便鏟,道:“一百二十杖就免了,不過你要交出作案工具來。”
阮三還未明白什么意思,腿間一涼再度哀嚎出聲,不僅僅是傷口疼,更多是心疼,叫聲之凄厲,哭聲只悲切,聽得群豪毛骨悚然,寧毅都有心替他了斷了。阮三似有所感,掙扎著離他遠一些,抬頭認一個方向,哀嚎著“丈人救我”,拖出長長的血跡向人群爬去。
辛老漢一咬牙走出人群,脫下衣衫把阮三下身兜裹,抱起殘軀擠過人群去了。
看得寧毅一陣唏噓,自問到了這種地步,他自己無論如何不愿茍活的。一直以來他心中都有個疑問,原著中大部分的魔教徒跟左道都特別貪生怕死,遠沒有自詡的那么灑脫。在這一點上,被他們恥笑不屑的正道要好他們?nèi)f倍。
那些左道在得罪了任盈盈之后,寧愿自剜雙目,自割舌頭,自殘軀體都不愿去死。還有那些站錯隊的魔教徒,寧愿被逮住發(fā)落,也不愿自裁,仿佛死比三尸腦神丹還要可怕,寧毅一直想不通。
經(jīng)過黃河老祖這一系列事至今,心中才有些眉目了。這些人心里有“欲”,田伯光是**,平一指是名欲,漠北雙熊是口腹之欲等等各種欲望,人間極欲。一旦嘗到了“欲”的美妙與快感,無論如何不愿失去。
這是沒有約束的欲,只要不死即便是沒了雙眼、口舌、四肢,一種“欲”沒了可以換另一種。
正道也有“欲”,正道更有“義”,雖然有時不那么純粹,但“義”之一字的本色與內(nèi)涵一直未變。這是正道的枷鎖、約束,也是俠義道自詡正道的根本。
左道與魔教,實際上一直欲海沉淪而不自知,看似沒有拘束,隨心所欲惹人羨慕,但只要提起死字無不色變。這才是他們看起來灑脫的本質(zhì),自以為是,虛偽至極。
正道有“義”約束,行事“束手束腳”,即便慷慨赴死也是迂直,是愚蠢。左道自私自利,凡事恣意妄為,忍辱偷生反而稱通明,說灑脫。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