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山村下了一場雪,雪對活著她來說是孤單,雪對死去的它來說是寂寞。
它在門外的雪地里不停地徘徊,她在屋內(nèi)迷迷糊糊拍打著做夢的孫子。
它在虔誠地等待,祈求進入她的夢里,聽她對自己說話,對自己嘮叨。它是很期待活著的時候,他就圍著火爐喝茶抽煙翻著書籍,她就坐在燙炕上做著針線活,兩個人就那么輕松悠閑地說著話的時日。可她總是翻來覆去地無法安眠,她由孫子想到兩個孩子,由大兒想到大媳婦,大媳婦個子不高,身體并不強壯,但卻任勞任怨,很能吃苦,對她這個婆婆也是逆來順受,唯命是從,關心備至,或許作為女人的兒媳能夠體會到失去丈夫的痛苦,也或許是她不辭辛苦地拉扯著兩個孫子,又亦或作為婆婆的她對這個家庭付出了太多太多太多。
想到小兒時,她就會失眠,她每天都在期盼那種“天仙配”般的愛情能夠發(fā)生在小兒身上,小兒性情單純老實,就像前世的他,她總覺得他像牛郎,雖然她也并非仙女,然而她總以為她的小兒就是牛郎,吃苦耐勞,孝順父母,全村的人都對小兒豎起過大拇指,可是凡人的女孩都瞧不上小兒,覺得他不浪漫,太愚實,所以她總認為只有仙女才配得上她的小兒,那些凡姑俗女只看重錢財權勢房子車子。
它活著的時候,由于大兒要上大學,她的小兒初中沒畢業(yè)就去省城跟著師傅學拉牛肉面了,這一學就是五年,當學徒掙得錢不多,都又寄給大兒當生活費了,等小兒出師了自己能夠獨當一面了可以掙很多錢了,卻由于蓬灰過敏,兩個手指頭腐蝕的不成樣子,后來只能轉行,買了個二手小轎車干起了拉客的黑司機的營生。她的小兒不貪心要價合理,也就積攢了一些老客戶,生意也還不錯,雖然偷偷摸摸的跑車要被捉住處罰的,但卻苦于沒有人脈背景弄不到正式出租車司機的身份。
它問她小兒車的后備箱里的皮箱里裝的是什么?她對它說那個皮箱是一個坐飛機來省城的客人落在小兒車上的,里面裝的是什么小兒不讓看,也就沒有打開過,她又對它說他們的小兒為了找到失主,就在客人下車的小區(qū)附近提著那個箱子候了一天半時間,當失主拿到自己箱子時很是感激,隨手給了小兒兩千塊錢說箱子里有他的很多證件和公司的文件,由于坐車是晚上加之是黑車他正苦于無法聯(lián)系,小兒說他沒能在客人下車的時候提醒客人清點物品,他也有責任,所以就拒絕了客人的回贈,客人很是不忍就硬塞給了他兩百塊錢,說這個作為他跑車的運費一定要收下的,還給了小兒一張名片說有他能夠幫的上的忙就來找他,還要了小兒的電話說有機會還能坐到他的車。
她問它借親戚們的錢還有誰的沒有還清還剩多少,它說都還的差不多了,沒還清的它都寫在一個硬皮本上,放在北房那個黃色的柜子里。
她問它那邊冷嗎?它說心里冷清,她問那邊累嗎?他說心里累,她知道它是孤單,她也明白它是想她的,但她也清楚這個木訥的男人不擅用語言表達愛的情感,就和她的小兒一樣。
她說她給它燒了一副護膝一個護腰,還有一輛電動小汽車,它說自己沒有執(zhí)照開不了小汽車,還是電動摩托車實用,她說你可以學呀,它點點頭說它學會了就拉著她去走走,陪她看看外面的世界,她笑著說你不會是拉著那邊的女人去浪吧?它狡黠地嘿嘿一笑,她就嗔怒地罵它是個色鬼。它說它也需要一副“牛九”牌,她就又罵它是個賭鬼,它哧哧地笑著說它更想做個食毒鬼,她愣了愣,它接著說它成了食毒鬼就可以把引起她偏頭疼的病毒全給食了,她說那樣它不就患上偏頭疼了?它說它樂意只要她不再頭疼!
它叮囑她要按時吃藥,尤其是她的高血壓病,別耽誤了要聽醫(yī)生的話,她譏笑說醫(yī)生在你心里不都是騙子嗎?它苦笑著說那是活著的他用來欺騙自己的,她說你為啥要騙自己呢?它默默地低頭不語,她想說卻又說不出來,她和它心里都清楚,可都沒有在言語就這么靜靜地待著。
它問她孤單嗎?她輕輕地點了點頭紅著臉說很寂寞,想要個說話嘮叨的人。
那你再找一個呀,我最多能陪你七七四十九天,你后面的路還長著哩。
她沒有說話只是用眼睛緊緊盯著它,看得它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她的眼里浸滿了淚花,它知道它又惹她生氣了傷心了,就如同活著的他總是讓她傷神一樣。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寒風呼號,發(fā)出刺耳的聲響,屋內(nèi)一片寂靜,只有孫兒發(fā)出的有節(jié)奏的呼吸聲伴隨著兩顆寂寞的心在跳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