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咿咿呀呀”的聲響極速驅(qū)散了我的傷感,我猛然抬起頭,墻上的掛鐘指向九點半,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我“騰”的一下彈起來,直撲收錄機?!芭距卑聪麻_關(guān)鍵,此時兩側(cè)的音箱像是短路了,揚聲器外的網(wǎng)紋罩里冒出一縷青煙,好在那聲音戛然而止,我余驚未了的喘著粗氣,從口袋里摸出一顆“薄荷糖”丟入口中。
“姐姐,”弟弟一臉虔誠的看著我,情緒上并沒有因為收錄機的關(guān)閉產(chǎn)生影響,我定了定心神,故作鎮(zhèn)定的走過去,擠出因恐懼而變形的笑臉,彎下腰揉了揉他仍帶嬰兒肥的大臉蛋。而弟弟只是略顯不耐煩的晃了晃腦袋,并沒有像以往那樣回報我以“呆傻”的微笑。
“姐姐,”還是一樣的語氣,沖著相同的方向——那是我的后邊。
我怔在原地,我瞪大了眼睛。不知是對恐懼的條件反射還是“薄荷糖”冰涼的刺激,大口吞咽著口水?!斑捱扪窖健钡穆曇粼俅雾懫穑蛷奈业暮蠓絺鱽?,而弟弟則歡欣鼓舞的“咿咿呀呀”的回應(yīng)著,這種聲音是他前階段的“官方語言”,他曾用這種“方言”表達過他所要表達的一切。
我還是不爭氣的扭回了頭,因為我覺得空間狹小,盲目的猜測遠不如后邊的未知更可怕。果然,“它”像壁虎一樣伏在墻角的天花板上,似乎是故意的輕手輕腳,讓“它”的移動并沒有顯得像以往那么夸張,瞬間“它”移至墻面,片刻“它”佝僂著立在地上。
頭發(fā)濕的像是剛剛洗過,隨意的垂在蒼白的臉旁;臉上的傷口不再外翻,卻留下了道道的劃傷;眼睛略顯腫脹,收納著它混沌的目光;嘴里冒著水泡“咿咿呀呀”的作響,似乎少了些挑釁的囂張;幾年的不曾相見,竟也出落成16、7歲的模樣;白色長衣緊貼在身上,依然是水洗般的透濕,水流順著身體不斷下淌。
難得我在恐懼當(dāng)中還能用相對押韻的詞語來描述“它”,但當(dāng)我繼續(xù)向下打量它時,我卻變得憤怒,要不是發(fā)自肺腑的怕“它”的話,我肯定會好好教訓(xùn)“它”的,“它”的腳上竟然穿的是我丟失的那雙鞋,就是那雙按照老媽規(guī)劃,肯定可以穿到如今的繡花舞蹈鞋。
我趕緊收回胡思亂想,終于意識到此情此景,面對著這么一個存在,我還在糾結(jié)于一雙鞋的得失是多么的腦殘,我下意識的將弟弟拉向我的身后,畢竟他還是個孩子,我要有當(dāng)姐姐的樣子,可是那個“缺心眼”的小弟卻毫無畏懼,他一直對著“它”報以“弱智”般的微笑,嘴里也像“它”一樣吐著口水泡泡,“咿咿呀呀”的,感覺像是在和一個相識已久的老朋友參與一場模仿秀。
“它”緩緩的靠近,我護著弟弟,緩緩的后退,已到墻角,退無可逃。
“它”卻停在不遠的前面,略顯吃力的抬起頭,仔細的看著我,是打量?是端詳?是審視?不,那是欣賞!“難道我的美貌已經(jīng)到了驚天地、泣鬼神的地步了?”我驚詫于自己活躍的思維竟是如此不著邊際。
右嘴角上揚,露出招牌式微笑?!皩Γ€是這個味道”!我又在亂想,真想狠狠的抽自己一個嘴巴,看來我這表現(xiàn)算是真正的方寸大亂吧?突然笑容凝固了,不,是消失了,我看到了本應(yīng)該有的冰冷,“嗖”的一聲,“它”沖向我,“哇”的一聲,我驚叫著閉上了眼,手里竟然不爭氣的將弟弟舉起擋在身前。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我猝不及防,我嗓子一熱,渾身一冷,“咳咳……”強烈的刺激讓我咳嗽不止,伴隨身體的劇烈晃動,我緊閉的眼露出一絲縫隙,“它”不見了,而我那最愛的紅裙子也不見了,沒錯,我是光的……
“咯咯……咯咯……”弟弟笑的合不攏嘴,大概在他看來眼前發(fā)生的就像一場集雜技和魔術(shù)為一體的表演吧?而我驚魂未定卻也憤憤不平“媽的,三番五次搞這個大動靜,就是為了偷我的衣服和鞋?真是他媽的人窮被人欺,鬼窮更財迷?。 ?p> 我詳細的將此事跟老爸描述著,與前兩次不同的是這次還算淡定,首先我跟這家伙熟識了,都說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如手足,盡管說起來我還是一身的雞皮疙瘩;其次畢竟它真的沒有傷害我的意思,不然我也不會三次安然無恙;更何況它那盯著我的幽怨眼神,讓我讀出了三分羨慕和七分嫉妒,滿滿的都是仰慕,“它”應(yīng)該是垂涎我的美貌吧?別看“它”是個女鬼,但是女人天生就是敏感的,尤其能敏銳的感受到來自同類的妒忌,雖然“它”并不是嚴格意義上的人,但畢竟也是剛下崗不久,這點我還是可以拿捏的穩(wěn)穩(wěn)地。
老爸一直在認真的聽我描述,或許他真的相信了我的話,但仍然沒有發(fā)表意見,只是反復(fù)關(guān)心我是否還好。
“我有人證,不信你問我老弟,”我急于證明我的觀點,用手一指旁邊仰著傻臉的弟弟。
我蹲下身來,雙手扶著弟弟的胳膊,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問:“老弟,剛才是不是看到一個姐姐,從屋頂下來的,鬼里鬼氣的?”看著我期待的眼神,弟弟翻著白眼,努力的思索著,那個認真勁是平時不常出現(xiàn)的,甚至與他的年齡不相符,若有所悟之后,似乎在全力的搜索著自己腦海里的詞語庫,磕磕巴巴的說:“逗逗……逗……逗逗飛……烏鴉老鴰一大堆……”,邊喊邊伸展著雙臂,自顧自的“飛”了出去。
真是人狠話不多,張嘴就翻車??!
“我去!”要不是老爸在,真想上去給他一腳,我苦笑著看著老爸,他也無奈的看著我,拍怕我的腦袋“人沒事就好?!?p> 其實對于老爸這次的不采信,我并沒有太過上心,因為本身那個“它”的確不曾傷害我,雖然“它”鬼迷心竅的……不過鬼迷心竅這個詞真是用在“它”身上再合適不過了,“它”鬼迷心竅的搶走了我的衣服,撿走了我的鞋,但是對于已經(jīng)破產(chǎn)的我來說,已經(jīng)丟無可丟了。只是那一次城墻上險些摔下去的經(jīng)歷,那個救我于無形的神秘力量是否也和“它”有關(guān)?這世界難道會有那么多鬼?但即使鬼富余,也不值當(dāng)為我浪費那么多人力,不,應(yīng)該是鬼力,招呼我的話一只就足夠了吧?如果真的是“它”在救我,那“它”應(yīng)該非敵是友才對,盡管長得難看,面目猙獰的出來嚇人是“它”的不對,但這事好像不在我的管轄范圍以內(nèi),我還能左右嗎?
是啊,我還能左右嗎?我陷入了沉思,印象里大多數(shù)鬼片里的鬼基本都不會進行無差別的攻擊,就是說只要不是十惡不赦的厲鬼,大多還是講道理的,尤其是剛剛發(fā)生的這次,“它”連我的小弟都毫發(fā)無傷,我甚至看出來他們倒是和諧的像姐弟兩,而我還時不時的在老弟面前作威作福呢。幸虧我不是特別介意,否則,讓我這個親姐姐情何以堪啊?
算了,做鬼也不容易,容易了大家還不都搶著做鬼,更何況“它”還是個窮鬼?我要好好的生活,讓“它”羨慕嫉妒恨去吧……
盡管嘴里說著不再怕“它”,但是心理的抵觸還是必然的,畢竟“它”真是鬼,對于這個“職業(yè)”的基本尊重還是要有的,而且世人對于遇見鬼是絕對盡量避免的,不然為什么都要詛咒仇人“你見鬼去吧!”
其實在當(dāng)初老爸主動收起收錄機的時候,我就有種預(yù)感。第一次是留聲機,接著是喇叭,是誰都會放在一起聯(lián)想,只是對于沒有明確的事物還是沒有形成紀律,這下老實了,我也掌握了“它”的規(guī)律。
我開始刻意的回避能夠播放聲音的物件,老爸老媽嘴上不說,卻也在用實際行動默默支持,他們狠狠心把收音機、收錄機全都送人了,一副壯士斷腕的氣概。還有家里的彩電,“熊貓牌”的!那可以托人找“票”,花了三千多塊買回來的頂級奢侈品啊,三千多什么概念?基本是老爸一年的工資了,在他眼里,全家除了我老媽,就屬電視機最值錢了!但是在留我還是留電視的這個原則性問題上,最終爸媽異口同聲的選擇了——不讓我看電視,“嗚嗚……”每當(dāng)想起這段,我是真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