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張健給我寫情書!”整個教室只聽到了我的聲音。我震驚著,手卻邊說邊將口袋里撕得粉碎的紙條展示給老師,以證明自己不是空口無憑。
天啊,我確定這是我的聲音,也看到了自己的行為,但是我怎么能夠這么做?這根本不是我本意,我像一個被人牽線的木偶,說著做著我無法自控的言行。
老師愣了,隨即露出微笑,那是捕獲獵物的專用表情;張健愣了,隨即一臉木納,那是徹底放棄抵抗的絕望;同學(xué)愣了,隨即交頭接耳,那是看打架不怕動刀子的八卦心態(tài);我也愣了,隨即抱頭痛哭,那是對于這怪異狀況不知所措時的唯一選擇。
直到畢業(yè),張健我倆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我被老師樹立為拒絕早戀的楷模,沒事她就用我的事跡,來教育蠢蠢欲動的同學(xué);張健則被老師看做急需幫扶的對象,幸虧有她關(guān)鍵時刻的力挽狂瀾,才阻止了他滑向萬劫不復(fù)的深淵。而作為吃瓜群眾的同學(xué),則是早已默認(rèn)為我倆是一對,在余下的初中生活中,保持對我們的“無線電靜默”。
初三畢業(yè),意外的接到張健的電話——這是老爸花錢找熟人剛剛安裝上的又一個“大件”。電話里他說:“畢業(yè)了,送你一件禮物吧,留個紀(jì)念?!彼恼Z氣異常平淡,像是一個熟識多年的老朋友。
我刻意捯飭了才去見的面,本想和他聊一聊當(dāng)時那件事的蹊蹺,但我也的確無法解釋為什么會當(dāng)眾忽然失控,只見他一如既往的陽光笑臉,似乎完全忘記了那尷尬的情形。
“這是華仔的專輯,很好聽,他顏值高,長的最像我,希望你留在身邊,能讓你經(jīng)常想起我。”他壞壞的說,還是那么臭貧,似乎沒有受到什么影響。我一時無語,我不知道該反唇相譏還是該含情脈脈,既然已經(jīng)給他帶來過傷害,既然我現(xiàn)在還不能明確表態(tài),最終我選擇沉默。手里握著磁帶,上邊還留有他的溫度,一張精美的卡片上寫著“心心相映”四個字,在他背影消失的瞬間,我淚流滿面……
中學(xué)后期的戀愛封鎖,使我得以靜心學(xué)習(xí),我如愿考上了省重點高中,當(dāng)年她已經(jīng)建校將近百年,師資力量雄厚,是我們汴城公認(rèn)的“大學(xué)培訓(xùn)班”,家里人自然更是歡欣鼓舞。
初三的暑假有些不同,重壓下掙脫出來的同學(xué)們,幾乎完全放飛了自我,汴城又是一個浪漫的城市,天時地利加人和,年輕的人們盡情的享受著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那啻憾髻n。
我卻是另外一種情形,得罪了張健的暑假注定了沒有高光,我還時常自我安慰“自有梧桐樹,還缺金鳳凰?”我也的確覺得“朝夕雖可貴,未來仍可期”。
這時老媽的突然住院,打亂了我所有的患得患失。
其實也不是特別打緊的病癥,只是中考之前,父母在刻意等待。如今,非常時期已過,又有了滿意的結(jié)果,老媽便相對放心的住院治療。唯一的牽掛就是我的弟弟,當(dāng)然,我責(zé)無旁貸的負(fù)擔(dān)起這個“包袱”。
老弟大名周集強,“集”字是輩,好難聽!只是想到我的名字竟然沒有按照這個規(guī)則,多少有些失落,莫非“傳子不傳女”?管他呢,反正我是不喜歡“周集楠”這個名字,“呵呵,好土!”
那年弟弟三歲,會說話了,這點比當(dāng)年的我強,但是還是明顯的心智不全,天天喜怒無常,只是以前對我的不友善不知道多會兒克服了,算他識相吧!
也是初掌大權(quán),我真是有種得意忘形的感覺,高興時,他是我的大玩具,我會捏著他的臉,舉著他滿屋游蕩,他也會“咯咯”的笑個不停;不爽時,我會命令他干這干那,看著他笨笨的樣子,我會幸災(zāi)樂禍;通常我們會一起傻笑,或者他哭我傻笑,反正統(tǒng)治者的世界里只有快樂。
“家中無財主,姜楠是首富”!無暇做飯的爸媽將“飼養(yǎng)”小弟的任務(wù)交給我了,掌控財權(quán)的我立馬地位上升了一個維度,我會帶著他去吃各種我想吃的,通常我說好吃的,他都隨聲應(yīng)和,絕不反對,一副訓(xùn)練有素的樣子。以前還真沒有體驗過這么有趣的感覺。美中不足的是他還要“拉臭臭”,咳……此處省去五百字吧。
畢竟是夏天,居高不下的溫度讓我兩對外邊的世界望而卻步,初來乍到的新鮮勁過了以后,小弟開始提出一些“無理要求”,但是本著響應(yīng)父母號召的原則:“一切為了弟弟,為了弟弟的一切,為了一切”……好吧,第三句實在和我們沒啥關(guān)系。總之我才懶得搭理他,自顧自的吃著冰棍,吹著電扇。
“嗚啊,嗚啊……”有時候我真的挺佩服他的肺活量,他甚至可以“無中指”的哭,每當(dāng)這時,我就會格外想念老媽,至少她在的時候可以保我一方安寧。
與其怨天尤人,不如全力以赴。我開始嘗試著讓他安靜,講故事、說笑話、唱歌、跳舞……我折騰的越費勁,他哭嚎的越響亮!
我郁悶了,這個小祖宗真是我的冤家,讓我毫無頭緒,惹不起,總該躲得起吧?趁他不注意,我蒙頭上床,躺在靠墻的最里面,不出聲響。只聽到他蹣跚的腳步聲跑來跑去,似乎在找著什么,我暗自竊喜,屏住呼吸,床的高度就能讓我遠(yuǎn)離他的視線。
“姐姐穿,姐姐穿……”耳邊傳來弟弟的哀求聲。
“被發(fā)現(xiàn)了”,我沒好氣的甩開蒙頭的毛巾被。他就在我的旁邊坐著,傻呵呵的看著我樂,嘴里念叨著。沒細(xì)想他是怎么上的床,我眼前一亮,他雙手捧著的是我那件維族的紅裙子。不怕大家笑話,盡管三年過去了,這仍然是我的最愛,它也是我十多年來唯一的,不是出自老媽之手的衣服。我麻利的坐起來,熟練的套上。
不得不佩服老媽的判斷,從初一的里三層外一層,到現(xiàn)在的僅剩一層,從上到下,就連我發(fā)育的因素都拿捏的這么到位,我的腦海里只有大寫的一個字“服”!我對著鏡子搔姿弄首,驚嘆著自己線條的完美改變,口中不由得哼起小李阿姨給我伴奏的曲調(diào),身體也隨之扭動,跳起了那久違了的熟悉舞步。
“咯咯”牙齒不齊,才會笑出這種動靜,老弟也被我的情緒感染,手舞足蹈的,左右順拐的在旁邊應(yīng)和著。
“姐姐,放曲曲……”老弟繼續(xù)以他的認(rèn)知提出盡可能的要求,這么小的年紀(jì)就懂得了人生得意須盡歡了?
家里一直有一個收錄機,還是我剛上初中時買的,那些年只要打開電視機“燕舞,燕舞,一曲歌來一片情,燕舞,燕舞,一曲歌來一片情!”的歌聲就會充滿熒屏,遠(yuǎn)比前些年的“腦什么金”洗腦能力強悍。老爸的本意是為了讓我學(xué)習(xí)英語,也就買了一臺,不過那個年頭的英語考試沒有聽力,也沒有太多的英文磁帶,多數(shù)時候是被我用來聽流行歌曲的,爸媽眼看著投資有點打水漂,又不想讓我在流行歌曲上浪費過多的時間,所以這幾年一直對這臺收錄機進行著使用管控,尤其是老爸特意跟我說過,不能隨便聽收錄機,只是最近漸通人性的弟弟開始收聽兒歌,猶豫之間,老爸也就沒有再次強調(diào)。
猛然間,我心頭一動,張健給我的磁帶一直沒有認(rèn)真聽過,我趕緊從枕頭下翻出磁帶,熟練的安裝、播放,然后就是歌聲悠揚……。
華仔對于我們這一代人是神一般的存在,在我心目中那地位遠(yuǎn)遠(yuǎn)超過星矢!從錄像廳的初次相識,到錄像廳相熟相知,到錄像廳的生死相許,到錄像廳的痛徹心扉……錄像廳,也僅僅是在錄像廳就已令我神魂顛倒,如今他竟然唱歌了?這么帥氣的男人需要會唱歌嗎?哪怕是五音不全,我也要頂禮膜拜??!其實,張健還真是個有心人……
“恨我真情難收,愿你真心難求,任隨命運來捉弄,風(fēng)它無情的走,淚卻癡情的流,而我該何去何從……”我緊緊的閉上眼,卻并沒有止住涌出的淚,我不知道想起了誰,我只是覺得心里痛……
我表里如一的在哭泣,室外應(yīng)景的下起了雨,室內(nèi)的弟弟冒著鼻涕泡,流著口水,看著這一切不停的傻樂,真的是“白癡青年”快樂多啊。
突然,“咿咿呀呀”的聲響極速驅(qū)散了我的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