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蒙恬走出治療商槐的軍帳后,秦軍大營中軍大帳前,聚將鼓發(fā)出了久違的沉悶鼓聲,嗵、嗵、嗵連綿的鼓聲不斷。
中軍大帳門前照明的火盆中,跳動的火焰散發(fā)出炙熱光芒,火光如黑夜中的明星般指引著滿身寒甲的秦軍眾將聚來。
中軍大帳內蒙恬高坐主位,扶蘇垂手而立,其帳下各軍、校、將官依官職大小盡皆立于左右兩旁,隨著百戰(zhàn)將官的到齊,霎時中軍大帳中充滿了肅殺之氣。
聚將鼓聲稍歇,閉目養(yǎng)神的蒙恬睜眼鷹視眾將,說道:“我軍主力自大河(黃河)北再次分兵以來,河套之敵盡皆掃清,陛下有旨嘉獎,賀。”
眾將雙手揖天,皆曰:“賀。”
蒙恬又道:“今匈奴主力方向現(xiàn)已探明,一切行動皆按計劃而行,明日拔營北上,各輕車(車兵)、材官(步兵)、騎士(騎兵)寅時(3-5點)埋鍋造飯,卯時(5-7點)全軍開拔,越時者斬?!?p> “諾?!?p> 蒙恬拿起案上軍令,道:“王離?!?p> 右隊將官中小將王離應聲出列,抱拳待命。
“本帥命你明日帶三千騎士為大軍先鋒?!?p> “諾?!?p> 王離上前雙手接過令牌,正步退入行伍。
瞧著進退有據(jù)的王離,這位未來大秦軍方的棟梁,蒙恬心中滿意的點了點頭,王離的祖父王翦父親王賁盡皆當世名將,為大秦一掃六合立下了赫赫武功,而年紀輕輕的王離,從小展現(xiàn)出來的軍事才能不遜于其祖其父,今日蒙恬要做的只是派他在戰(zhàn)場歷練,莫使其為第二個趙括即可。
拋開人情世故不談,蒙恬站起身子正色道:“派斥候去知會李柯,令其繼續(xù)由河套西南渡過大河,伺機攻占賀蘭山高地,牽制西部草原諸胡,以側應主力軍北進?!?p> “諾?!?p> 斥候領命而出。
頓了頓,蒙恬環(huán)顧眾人道:“諸君,誠此為危亡之秋,恬在這里拜托諸位,此戰(zhàn)系我大秦北疆二十年之和平,切勿使國朝財貨空耗,將士熱血白流,而黔首血淚復始,諸位慎之,慎之?!?p> 聞言眾將肅然抱拳朗聲道:“諾?!?p> ......
盯著單于金帳內吃喝玩樂的貴族們,兩眼冒火的李欣心中不忿,恨的牙根癢癢,報復性咬著嘴中干硬的肉干,他現(xiàn)在是個守大門的角色,正式職位是左谷蠡王阿矢斯力的貼身侍衛(wèi)長,可做的卻是看大門的工作,阿矢斯力美其名曰是為了著重培養(yǎng)他,誰不知道昨晚大閼支派人給他送去了整箱整箱的金銀珠寶,本來李欣得到的是個外放肥差,掌兵一百無拘無束,匈奴軍規(guī)不嚴,只需戰(zhàn)時報到即可,如果事成豈不是正合心意,順利出走,何必受這個罪。
誰知風云變幻,整箱整箱的珠寶改變了原本屬于他的計劃,阿矢斯力的侍衛(wèi)長說起來好聽,這一百個匈奴壯漢中李欣只能使喚動兩人,帖木爾和呼楞爾樂,被九十八人全天無死角監(jiān)控的李欣愁思不斷,難道自己露了餡?
李欣無聊的來回踱著步,地平線上一隊騎兵向著單于庭疾馳而來,他們用網(wǎng)拉著捆成粽子的俘虜,李欣眼前一亮,終于有事可做了,頓時像蒼蠅見了臭蛋般興奮的沖了過去。
李欣果斷搶了單于親衛(wèi)們的差事,上前對著來人大喝一聲,喝停來人后,螃蟹步一邁,頗有些小鉆風的味道,問道:“你們打那來的?來單于庭何事?”
匈奴騎士見李欣從單于庭出來不敢怠慢,幾個人連忙指著網(wǎng)中俘虜恭敬的回道:“此乃朝魯百夫長抓回來的秦軍斥候,我等要獻給大單于請功。”
秦軍斥候?南歸的帶路黨,正愁無人領路的李欣心中大喜眼珠亂轉,朝魯?這人沒聽說過啊,百夫長不是和我一樣官大,想來也不是什么猛人,沒聽說京官大半級嘛,一想這事可行李欣頓時來了精神。
算清了心中的小九九,李欣狗臉一變眉毛一挑臉一拉哼聲敷衍道:“行了行了,知道了,朝魯是吧,我和朝魯可是好兄弟,你們先回去忙吧,這個秦軍斥候我替朝魯獻給大單于,到時候功勞少不了你們的,放心的去吧?!?p> 幾個騎士一聽是朝魯百夫長的兄弟,立馬想上前套近乎,還沒準備開口,就聽李欣居然無恥的想吞下這份功勞,頓時臉色大變,愣在原地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得罪眼前這位單于庭官員怕是遺患無窮,不得罪朝魯百夫長那里又交代不過去,進退兩難不外如是。
就在李欣欺負人時,一個不速之客走了過來。
“大兄這是在干什么?”忽室爾臉上掛著笑意,閑庭信步的走了過來,身后跟著整整一隊氣勢洶洶的單于親衛(wèi)。
轉身看見忽室爾那張可愛且掛著笑意的臉時,李欣心中憤憤道壞事的東西!真想上去狠狠抽兩下,但他不敢啊,人家有個疼他的大單于爹和一個有錢的閼氏媽,拼爹拼媽都拼不過,想自己上,可一看忽室爾身后強壯的單于親衛(wèi),李欣心里立刻打了退堂鼓。
未等李欣開口,受欺負的騎士眼尖,一看有人做主立刻一股腦將事情原委和盤托出,忽室爾聽的一愣一愣,小臉上表情豐富,聽完后白了李欣一眼,高傲的說道:“走!小王為你們做主,本王子親自帶你去單于庭面見大單于,請功!”
忽室爾將請功兩個字咬得很重,臊的李欣一臉通紅,可好不容易抓住機會的李欣不敢隨意放棄,回中原的向導可不好找,知道機不可失,拼著不要臉李欣尾隨著忽室爾走進單于金帳。
頭曼見兩個兒子帶人進來,揮手壓下了歌舞,還未開口忽室爾就大喊一聲阿爸,一路小跑沖進了頭曼的懷里,父子相見其樂融融。
李欣見此只能忍氣吞聲的看著,心里暗罵忽室爾不要臉居然打感情牌,熟不知老頭曼還就吃這一套,雖然心里不屑,但李欣還是乖乖上前扶胸施禮道:“末將參見大單于?!?p> 眼見李欣,頭曼立馬從父子天倫之樂中醒悟了過來,隨意嗯了一聲,隨后懷里的忽室爾,有意無意的將剛剛發(fā)生的一幕大聲宣講了出來,感受著身上多出的不屑目光,李欣頭上的冷汗蹭蹭往外冒,自己這真是不作不會死啊。
聽完忽室爾講述后,頭曼盯著李欣狠狠哼了一聲,不悅之色溢于言表,隨后命人雙倍賞賜了朝魯一行,也算是為李欣擦了屁股,但李欣知道事情遠遠沒有結束,頭曼心底里還是想先見見被俘虜?shù)那剀姵夂蛟僬f,便命人將俘虜帶進了金帳中。
沒錯俘虜就是車尋,自打被俘后車尋一路上各種反抗,甚至咬舌自盡,但卻于事無補,匈奴人抓慣了俘虜,在這方面他們的防范意識都很強,車尋有次搶到了戰(zhàn)馬,隨后又被抓了回來,幾次反復后車尋被裝進了漁網(wǎng),兩眼無光萌生死志。
被帶上金帳的車尋一言不發(fā),只是靜靜的坐在地上,環(huán)視了一圈在座的匈奴貴族后就閉上了眼睛,閉目養(yǎng)神。
李欣第一次見這種場面,心中震驚畢竟后世見了太多的漢奸和叛徒,對忠貞兩字早就沒了體會,在后世對大多數(shù)人來說,與生命相比什么盡皆可拋。
頭曼看了一眼燕吾其意不言而喻,燕吾是燕國人和秦人一樣理論上都是出自周,都是中原人親近一點是肯定的。
燕吾知此事無法推辭,笑盈盈的走上前去,甚至準備禮賢下士親自為車尋解開套在身上的繩索,卻不料被車尋扭開身體。
燕吾鍥而不舍,自降身份徒步又轉向車尋面前,不過換來的是車尋的轉頭和冷哼。
燕吾熱臉貼了冷屁股而且還是連續(xù)兩次,早就引來了匈奴貴族們低聲的笑意,饒是脾氣再好的人也有了怨恨,更何況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匈奴丞相。
以燕吾的脾氣,車尋早就被剁成肉糜喂狗了,但頭曼不松口,燕吾在難受都得忍著,繼續(xù)陪著笑臉,燕吾直接開口道:“秦人多悍卒,這我在燕國時就聽聞了,秦滅燕一戰(zhàn)更是讓某拍手稱快,但大秦無故犯境侵略我大匈奴,甚至搶占我河南地,是為無義舉兵,爾還不趕緊棄暗投明更待何時,投明則可保全肉身,少不得立些功勛,稱侯拜相,如若繼續(xù)執(zhí)迷不悟則大刑上身,少不得幾番苦楚,烹炸任爾選也。”
燕吾最后的幾句話咬牙切齒,誰料車尋平淡如常,輕蔑一笑,朗聲道:“閹人爾,無需多言,赳赳老秦何懼?”
車尋的話像巴掌一樣抽打著燕吾的臉面,諷刺燕吾貪生怕死,燕吾忍到極點,大袖一甩咬著牙低頭對著頭曼說道:“大單于臣無能,請罰?!?p> 頭曼面無表情仿佛事情沒發(fā)生一般,只是輕輕揮手,讓燕吾回到身邊繼續(xù)侍候。
見車尋態(tài)度如此的強硬,簡直軟硬不吃,火爆性子的匈奴貴族紛紛跳了起來,叫囂著要對著車尋上刑。
“煮了他!”
“烹了他!”
親眼看著硬氣的車尋直面生死,李欣打心眼里佩服,雖然后世流傳著不少忠貞的故事,但真眼所見和道聽途說確是兩碼事。
望著紛紛跳出來的匈奴貴族李欣心里鄙視,不過看著頭曼眼神晃動似乎是有些心動,他怕是有了想拿車尋來祭旗的意思。
不管為了什么,李欣都決定救一救車尋,在李欣看來英雄不能如此窩囊的死,車尋要死也要死在戰(zhàn)場之上,那里才是他的歸宿,不過李欣知道冒然求情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
李欣扶胸施禮而出,對著頭曼說道:“大單于,末將有法子能將秦人的嘴撬開,望大單于給末將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p> 頭曼詫異的望了一眼李欣,又望了一眼車尋,用手壓下了叫囂的匈奴貴族,輕言道:“去吧?!?p> 李欣大喜,他附在車尋耳邊說了幾句話,話聲小的連半米之外的人都難以聽見,隨后匈奴貴族們只見前一刻還硬氣要死的車尋,居然破天荒的點了點頭。
李欣志得意滿的起身,走到頭曼耳邊輕聲再一次說了幾句,頭曼思慮后同樣點了點頭,隨后李欣便大搖大擺的帶著車尋走出了金帳。
待車尋走出金帳后,迷茫的匈奴貴族們還沉靜在李欣的一系列行動里不能自拔,就連阿矢斯力和青葛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