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灌嬰望了望身后嘈雜的漢軍營寨,仿佛一夜之間整座大營給人的精氣神都不一樣了。
他推了推帽兜,腳后跟一磕戰(zhàn)馬,老朋友邁開了步子。
灌嬰帶領(lǐng)漢軍騎兵直奔平城方向,準備按計劃圍殺韓王信。
眼瞧著赤騎打馬北進,韓信拋出了第一餌,他扭頭眺望帝國的北方,思緒似乎化為了飛鳥,展翅跨過了萬千山河,他期待著對手的到來。
諸聞澤草場,匈奴大營。
閭丘黃興奮的走進來說道:“大單于,烏烏納欽發(fā)來消息,漢軍有一支三萬騎的隊伍,進入了韓國境內(nèi),看樣子是奔著韓王信去的?!?p> 柯世列難掩笑意,說道:“魚上鉤了?!?p> 趙炎緊跟著說道:“圍掉這些漢騎,漢軍就只能龜縮在城內(nèi),沒了跟我軍野戰(zhàn)的本錢,他們將徹底失去對戰(zhàn)場的主動。”
尚未出師就有捷報傳來,冒頓抑住心中的興奮,沉聲道:“去告訴韓王信,讓他把漢軍往參合、高柳方向引,只要漢騎過了陽原,我匈奴鐵騎必然能合圍漢騎?!?p> “諾?!?p> 阿爾斯楞出聲問道:“大單于,那我軍主力要集結(jié)待命嗎?”
冒頓搖了搖頭,說道:“不著急,漠北的騎兵長途跋涉,需要時間來休養(yǎng),就先讓韓王信跟漢軍騎兵玩玩吧?!?p> 恩赫擔憂道:“韓軍在孟縣大敗后僅剩萬余人,恐怕不是漢軍的對手,一旦漢軍咬食后脫鉤,對我們來說反而不美?!?p> 奧敦格日樂一聽便大嘴巴道:“杞人憂天,只要漢軍過了陽原,進了口袋能往哪里跑?無非是多花些時間罷了。
至于韓王信,死了的韓王信更能令漢軍信服,放心北進?!?p> 諾珉恍然大悟道:“看來大單于的胃口不僅僅是這些北進的漢騎,晉陽的漢軍主力才是金帳真正獵殺目標?!?p> 冒頓手握狼杖,野心勃勃的說道:“與其我們費時費力的攻城,不如把漢軍調(diào)出來野戰(zhàn)?!?p> ......
漢軍大營內(nèi),丘伯拿著竹簡念道:“將軍,平城的韓世子來信,匈奴人并未出現(xiàn)。”
望著帳中的山川地圖,韓信蹙眉揣摩道:“看來匈奴人的胃口很大,這是想要一口吃掉我軍在北境的全部主力?!?p> 丘伯不免擔憂道:“舞陽侯的大軍已經(jīng)到了晉陽,隨時有可能北上匯合我軍,到時候?qū)④姷氖驴删筒m不住了?!?p> 韓信沉吟思索后決定拋出第二個餌,吩咐道:“傳令下去明日開拔,全軍依次進入韓境,令各部謹小慎微,我想匈奴人的監(jiān)視哨騎會幫我們一把的。”
“諾。”
果然第二天漢軍拔營北上,烏烏納欽帳下的各部斥候立刻行動了起來。
“這些漢軍好生謹慎,遇山搜山,這走到平城得什么時候?!?p> “不去管他,如實上報金帳?!?p> 閭丘黃拿著時報走了進來,道:“大單于,烏烏納欽發(fā)來消息,漢軍今天早上開始北上?!?p> 冒頓拿著信一瞧,笑罵道:“陳豨統(tǒng)邊多年,沒想到居然是狗膽子,既想拿滅韓擄王的功,又怕咱們張開口袋伏擊他。”
閭丘黃問道:“那咱們集結(jié)部隊開拔?”
冒頓感覺時機依然不對,拒絕道:“不,繼續(xù)等,我們的戰(zhàn)馬比漢軍的腳底板要快,等陳豨走了一半路時咱們再動。
不然漢軍遇襲,必然迅速脫戰(zhàn)回退,一旦追到漢境內(nèi),金帳就必須正式和漢廷撕破臉,到那時就沒有半點轉(zhuǎn)圜的余地了。
漢匈和親不易,若是沒有足夠的利益,金帳如何說服貴族們打破平衡,例來都是財帛動人心。
此戰(zhàn)最好的結(jié)果便是能在韓國境內(nèi)圍殲漢軍主力,進而速下晉陽,趁著漢廷反應不急,席卷整個河東,挑動整個天下勢動。
到時候,這一把火絕對能讓劉呂之爭火上添油,他們雖然都姓劉,但能否同心就不一定了?!?p> “臣懂了。”
北出太原郡的漢軍雖然進展緩慢,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距離平城的距離慢慢縮小,韓信如一位沉穩(wěn)的釣手,漢匈兩軍的將帥間比拼著耐心。
閭丘黃再次來報道:“大單于,漢軍已經(jīng)走了一半的路,不日即將抵達平城?!?p> 漢軍如約而至,冒頓決心早定,他肅然命令道:“魚已上鉤,傳令全軍,開拔向南?!?p> “諾?!?p> 在諸聞澤草場等候多時的匈奴大軍驅(qū)馬南下,直奔平城。
在馬背上冒頓望著滾滾而下的騎兵部隊,心中平添吞虎的氣勢,問道:“韓王信引誘漢騎的情況如何?”
閭丘黃回道:“漢軍的灌嬰部已經(jīng)在參合將韓王信圍住,此時雙方正在交戰(zhàn)?!?p> 冒頓頷首,說道:“韓王信已經(jīng)完成了他的任務,他的消息不用再報了。
讓青白赤三部狼騎并左谷蠡王部不用在平城逗留,五萬騎速取灌嬰,告訴阿爾斯楞,這次決不能再失手。
其余左日逐王部、左溫禺鞮王部、左漸將王部三部隨金帳中軍而動,我全軍除了拿取糧草,諸部將不在平城多做停留,快速移動至陽原西屯駐。
我們要把平城讓給陳豨,只要韓軍守住一日,我金帳鐵騎就能里應外合,一口吃掉這伙北進的漢軍,自此南下將一片坦途,晉陽堅城也將不在話下。”
“諾?!?p> 冒頓轉(zhuǎn)頭繼續(xù)吩咐道:“告訴奧敦格日樂、諾珉和恩赫,此戰(zhàn)不容有失,讓他們嚴格約束部族騎兵,平城的韓國現(xiàn)在還有用,不要去給本單于惹不必要的麻煩。”
“諾?!?p> 拂曉,斥候哨騎便提前趕到城內(nèi)知會韓軍,匈奴騎兵將要借道,隨后從日出至日落,連綿不絕的匈奴騎兵奔涌向前,與平城擦肩而過。
城內(nèi)的百姓都已經(jīng)跑光,韓世子帶領(lǐng)韓國僅存的臣子在城外設(shè)宴,準備款待冒頓。
不過冒頓連馬都未下,在他心里韓王信都排不上個,韓世子就更遜一籌,他只讓韓世子遙敬了杯水酒,作為主君的冒頓隨口勉勵了幾句,便又匆匆隨軍南下。
此時冒頓心里想的盡是如何干掉漢軍的主力邊軍,絲毫沒有發(fā)現(xiàn)韓世子敬酒時顫抖的雙手。
不過速來謹慎的冒頓還是令后軍抽出了五千人,在平城駐防,畢竟將后背交給誰都不如交給自己。
望著匈奴騎兵南去,韓世子便陪同左漸將王部的千夫長回城歇息。
剛進府邸韓世子一聽身后關(guān)門的響動,立刻癱軟了下來,匈奴人氣盛,如果不是百戰(zhàn)沙場的將軍,千軍萬馬從眼前過,很難有不怵的。
但韓世子深知有時候選擇比實力更重要,他喚來老仆吩咐道:“快去暗中派人出城,避開匈奴人在城中的眼線,將消息通知給大將軍?!?p> “諾。”
報信的信鴿展翅而飛,腳踝的信筒里,裝載著改變兩國命運的文字。
參合城下。
灌鈞正帶著漢軍四面圍攻,漢軍的心思并不在此,不然在絕對優(yōu)勢的兵力下,殘余韓軍不堪一擊。
“大王,城下的漢軍再次射來勸降信,希望大王能多做考慮。”
有些狼狽的韓王信難掩苦澀,搖搖頭,拒絕道:“寡人一生受陛下拔擢成王,卻在猜忌下反叛,又有何顏面去見當年的故友,我韓信的功過就讓后人去說吧?!?p> 抬頭望著身旁的幾名親衛(wèi),他們都是當年晉陽失陷時助他逃命的忠卒。
看著他們不禁勾起了韓王信的回憶,他想起了王喜,他們這些人都是韓國真正的忠士,而自己日薄西山,又有何臉面去禍害他們呢?
韓王信吩咐道:“你們都下去吧,寡人想要靜靜?!?p> 幾人面面相覷,最終退出了大門。
待大門關(guān)上的一剎那,韓王信眼露決絕,家族已托吾兒,信當不戀此生,他拔劍自刎,也算保留了韓王的最后一絲體面。
韓王信手中的劍和身軀重重砸在地上,引來屋外親衛(wèi)的驚呼。
待他們推開大門,韓王信已薨。
韓軍亦降。
灌嬰叔侄前來核實,瞧著眼前的一幕,灌鈞不解的問道:“叔父,韓王陷自己于死地,卻不投降,怪哉?!?p> 見當年一起打天下的韓王信,最后落的如此下場,灌嬰不免唏噓道:“陛下一走,誰還值得韓信投降?物是人非罷了。”
韓王信身死參合的消息很快傳到了冒頓手中,在他眼里,韓王信能將漢騎主力調(diào)出來就已經(jīng)夠本了。
瞧著羊皮地圖上的參合,冒頓下令道:“告訴阿爾斯楞,漢軍的主力騎兵在參合,令他火速圍剿漢騎?!?p> “諾。”
一旁的奧敦格日樂提議道:“大單于,這些漢騎都是新娃子,左谷蠡王他們?nèi)藬?shù)占優(yōu),必然手到擒來。
咱們也別閑著,要不咱們別等北上的漢軍撞墻平城,大軍現(xiàn)在就直接突襲漢軍,將他們一勺燴了。”
冒頓一聽也有些意動。
趙炎見此趕忙勸道:“大單于,漢軍此時跟我軍的兵力在伯仲之間,行進緩慢定然體力充沛。
臣覺得還是不要貿(mào)然改變計劃,等平城消磨了漢軍的銳氣,我鐵騎突襲其后,方能一戰(zhàn)而下漢軍?!?p> 冒頓想了想也轉(zhuǎn)而傾向于再等,陳豨他還不放在眼中,但能減少兵員損失自然最好。
沒轍,這就是匈奴人口少的弊端,金帳必須精打細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