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班長對我犯下的累累罪行,當初都被我記錄在了日記本里,我還記得自己曾在筆下詛咒其不得好死,問候遍了他家列祖列宗。然而我也只能逞些口舌之能,當時的我是多么絕望,多么無助,多么脆弱啊。
部隊的生活,猶如苦行僧,在那里,沒有人會慣著你,尊嚴屬于兵齡資歷,屬于絕對的紀律,凡事你做得足夠好,不要奢求表揚,因為那是你的本職,做不好,就是你的問題。軍營外的高墻上,用醒目的字跡常年寫著那樣一行大字,鐵鉤銀劃,頗有氣勢:揮汗灑淚洗嬌氣,脫皮掉肉鑄金剛。
隨著凜冬的到來,每日清晨天不亮,我們就整理好被務(wù),開始常規(guī)長跑三公里,身上的絨衣濕了又結(jié)冰,結(jié)冰了又被汗水融化,循環(huán)往復,真?zhèn)€是冰火兩重天,要多難受有多難受,北方的大風一吹,會下意識摸摸耳朵是否還在。
除了那驚人的訓練強度,平時做最多的事就是干活整理內(nèi)務(wù),你無法想象那里的標準究竟有多高,在部隊,我學到很重要的一件事情是,要想把地面清理干凈,一定要四肢著地趴下去用抹布去擦,最終的結(jié)果其實反倒沒那么重要,最重要的是讓班長看到你的態(tài)度。
態(tài)度決定一切。干活要干徹底,就要格物致知,躬身力行,就像我們中隊長后來說得那樣:“必須像個奴隸一樣去干活,才能贏得別人尊敬?!?p> 與其心為形役,不如和光同塵。當你身在逆境,既然無法忍受,那就干脆試著去享受吧。后來有個老兵這樣形容:“當兵就和被強|奸一樣,又虐又通透。”
有些事情既然你不得不做,那為何不干脆做好呢?
到后來,我確實成功抵達了那層境界,每次跪在廁所看著被自己刷出啞光效果的蹲坑,頗有種傲人的成就感。聽說某島國的衛(wèi)生標準,馬桶里的水可以直接舀起來喝,不好意思,咱這個標準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訴你……能一直喝!
到了臨睡前,班長會讓我們每個人準備一張報紙,在地上做“三個一百”,即俯臥撐、仰臥起坐、深蹲,各做一百個,啥時候身上滴落的汗水徹底把報紙濕透,什么時候才可以睡覺,如果三百個不夠,那就再來三百個,??!那份酸爽……
每周中隊都會掐表來一趟全連三公里沖刺,每次都跑到我干嘔想死,完全無法呼吸,每次緩過來之后,都有一種劫后余生的感覺。合唱軍歌是餐前“甜點”,每個人都必須跨立站好,使出渾身力氣嘶吼著去唱,必須做到“臉紅脖子粗”,好不好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嗓門要大,聲音要洪亮,誰唱的不賣力,誰別想有飯吃。
生命里從來也沒有哪一刻,像那時那般的想念家鄉(xiāng),想念父母,午夜夢回時,眼淚都不知道偷偷抹過多少回。
但我不斷的告誡自己,程超然,你要堅持住,像個男人一樣去面對,無論怎樣,你要挺過去,挺過這兩年,你的人生才能得到脫變,破繭飛天。
和我同一屆的那批新兵里,有聽說過其他連隊發(fā)生過跳樓自殺和逃兵事件。我覺得那些人,都是懦夫。
首|都的軍營管理尤其嚴苛,畢竟位于國|家的心臟,是最講政|治的地方,也是最不容發(fā)生意外的地方。
一年四季,整個營區(qū)從上到下都緊繃著一根弦,容不得絲毫馬虎,動不動政委便要搞一次作風大整頓
終于,熬過了新兵連的三個月,我們集體舉行了授銜儀式,摸著肩章上細細那一條拐,心情難以抑制的激動。無論受過什么樣的罪,在那一刻忽然感覺都很值得了,是的,我曾經(jīng)像這世上大多數(shù)的青年一樣感到迷惘,時常感覺漫長的一生,很多時候似乎都很沒有意義。
可是在那一刻,我成為一名合格的武|警戰(zhàn)士了!
可能還遠遠算不上優(yōu)秀拔尖的中國軍人,但至少,我正式成為了那首|都維穩(wěn)精銳之師,滾滾鋼鐵長城的一磚一瓦。也許在很久遠的將來某天,我也可以驕傲的跟兒子說,你爸爸我,曾經(jīng)也是革|命軍人的一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