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云朝戴著玄鐵面具,幾乎遮住了他大半張臉。沈安安沒有見過葛云朝,她從京城得到的情報,只說他劍眉星目,貌勝潘安,并沒有具體的樣貌特征,因此來人戴沒戴面具,于她并沒有區(qū)別。
此刻,太陽已經(jīng)露出大半個臉,村子里炊煙裊裊,雞鳴狗吠聲不絕于耳,隱約還能聽到大嗓門鄰居閑聊的聲音。
陽光下,沈安安看到一雙銳利黝黑的眼睛。如果有人說,擁有這樣眼神的人,他溫文爾雅,君子如玉,恕她無法茍同。
當下,她故意用一個“也”字,宣稱他對自己一見鐘情,用來測試他的反應(yīng)。他的眼神平靜無波,甚至稱得上波瀾不驚,足見他至少是沉得住氣的人。
除此之外,沈安安并沒有忘記,此人自始至終都沒有承認他是葛云朝。當然,他也沒有否認,簡直進可攻退可守。這人就是只狡猾的狐貍,和他的面具一樣,老狐貍!
沈安安對著啞男說:“你和陸當家先去岸上等著?!?p> “不行?!标懨阒當嗳痪芙^。
啞男堅定地搖頭。
陸勉之提醒啞男:“別忘了,你一向寸步不離跟著二當家的?!?p> 沈安安光明正大地瞟一眼葛云朝,對著啞男解釋:“這人偷襲我,不過是試探你的武功。如果我猜得沒錯,我們剛剛走出桃夭居,你察覺不對勁的時候,他就發(fā)現(xiàn)你了。他真要殺我,有太多的機會,不必等到這會兒?!?p> 她借著向啞男解釋的機會,故意說給葛云朝聽,“他深夜來訪,應(yīng)該是找阿哥的。他不想把事情鬧大,所以沒有驚動陸宕他們。你想啊,他都不知道在阿哥的屋子外面等了多久,要不是你在林子里轉(zhuǎn)悠,他藏不住了,他不會現(xiàn)身的?!?p> 沈安安輕慢地笑了笑,“你們害怕他傷害我,難道他就不怕你們招來陸宕他們?任他武功再高,雙拳難敵四手,不是嗎?”
葛云朝微微瞇了瞇眼睛,審視沈安安。她在內(nèi)涵他,也在警告他。她很聰明,不像他收到的情報中描繪的,一個讓山寨怨聲載道,村民聞聲色變的暴戾大小姐。當然,暴戾和聰明并不沖突。他們不會再見面了,他無需在意她是什么樣的人。
他目送啞男與陸勉之離開渡口。
沈安安走近葛云朝,笑著說:“世子爺忍耐力這么好。不過——”她賣了一個關(guān)子,眼睛看著面具后面的黑色眼眸,“如果你想見阿哥,很抱歉,阿哥在養(yǎng)病,不能見客?!?p> 葛云朝微微驚訝。他留下她單獨說話,的確因為他想要面見沈昭。她太會察言觀色,揣度人心了。從一開始,她幾乎把他的想法,把他的意圖都猜對了。
沈安安仰頭注視葛云朝,想從他眼中看到他的情緒變化。她突然發(fā)現(xiàn),他不只隱忍,喜怒不形于色,他還很高,比啞男高出不少。
她不喜歡他們之間的身高差距,不喜歡別人在她面前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臉,更不喜歡這種被俯視的感覺。而且,她隱約覺得,葛云朝的高高在上不止因為身高,還有他的態(tài)度。從一開始,他就是上位者姿態(tài)。她不喜歡。
沈安安一把揪住葛云朝的夜行衣,試圖迫使他彎腰與自己平視。
當葛云朝感覺到她纖細的指關(guān)節(jié)透過衣服,碰觸到他的肩膀,他的眼中終于流露出不耐煩。他抓住她的手腕,彎腰在她耳邊低聲說:“我不是毛頭小伙,你距離風情萬種太遠了。沒必要耍這種伎倆?!?p>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他的氣息溫熱,帶著些許白檀香氣,還有清晨的味道,沈安安的臉頰火辣辣的,下意識抬起眼瞼看他的眼睛。他們的距離太近了,她從他眼中看到了自己。她和啞男從來沒有靠得這么近,啞男更不曾這樣與她說話。
沈安安的腦子一片空白。突然她感覺手腕一陣脹疼,她不由自主地松開他的衣服。
葛云朝順勢推開沈安安,后退一小步,撇過頭不再看她。
江上的冷風吹拂沈安安的臉頰,她瞬間清醒過來,看看葛云朝,再看看遠處的陸勉之,又不可置信地比了比自己。
葛云朝認為她在勾引他?葛云朝誤會她當著啞男的面,夜會情郎?他認為陸勉之是她的情人?
這太荒誕了!
轉(zhuǎn)念間,沈安安怒從心生。
才第一次見面,這個男人憑什么給她扣上這樣一頂帽子?!
她做了什么,他就認定,她是水性楊花的女人?
沈安安生氣極了。哼,他想見阿哥,還得看她樂不樂意呢!
她深呼吸,再次深呼吸。他討厭什么樣的,她偏偏就是什么樣的。橫豎他們都是“道不同不相為謀”的關(guān)系,那就讓他們做彼此最討厭的人吧。
想到這,沈安安心中生出報復的快感。她雙手抱胸,驕傲地仰著下巴,用鼻孔對著葛云朝,輕佻地說:“你想見阿哥,可以啊,討好我。本姑娘高興了,阿哥的病情自然就穩(wěn)定了。他的病情穩(wěn)定了,才能見客?!?p> 葛云朝看著沈安安的小人嘴臉,嘴唇抿成一直線。他收到的情報果然是對的,她就是個刁蠻任性,不可理喻的女人。他耐著性子解釋:“我與你阿哥見面,關(guān)系到桃花寨的未來?!?p> 沈安安脫口而出:“那你先和我說說唄。我得知道,是不是真的那么重要?!?p> 葛云朝一字一頓:“你以為,桃林那幾個人攔得住我?”
沈安安比了一個“請便”的手勢。
葛云朝轉(zhuǎn)身朝靜室的方向走去。他在賭,賭沈安安會攔住他。
沈安安靜靜地看著他。她也賭,賭他戴著面具,就是不想把事情鬧大。
太陽越升越高,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就在葛云朝快要跨下渡口的那一刻,遠處一個人影一邊沖著沈安安揮手,一邊朝著渡口跑來。
沈安安和葛云朝同時吁一口氣。葛云朝轉(zhuǎn)過身,對著沈安安說:“請你轉(zhuǎn)告令兄,我會如他所愿,再來找他的?!?p> 沈安安朝著葛云朝快走幾步,說道:“葛云朝,我從來沒去過京城。我能不能問問,京城那些達官貴人都娶幾個老婆?”
葛云朝側(cè)目,不明白沈安安為什么突然問這個。
沈安安理直氣壯地說:“男人可以納妾,可以有紅粉知己,就算我也納小,小……”她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語。
葛云朝輕聲吐出兩個字:“相公?!?p> 沈安安愣了一下,點頭:“對,小相公。就算我也納小相公,我也有紅粉知己,又怎么樣!你憑什么輕視我?!”
“我沒有輕視你。”葛云朝淡淡地瞥一眼沈安安,“我用不著輕視你,因為我們不會再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