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稻草
是夜,永寧侯府,阿芙臥房。
“阿芙,你魔怔了,怎可在大庭廣眾之下與男子這般親密。你的名聲還要不要了”。劉氏聲音顫抖,滿臉怒意。
“阿芙,你是怎么了,平日里穩(wěn)重自持,恪守禮儀的你上哪兒去了”。永寧侯看著最讓自己疼愛的女兒,痛心不已。
小女兒去外祖家時神情便不對,原想著怎么也要一兩年的光景才能恢復,不曾想?yún)^(qū)區(qū)幾月便恢復正常,擰著要和妻子回來。
他高興女兒想開了,沒想到女兒竟變成這般荒唐的模樣。
阿芙?jīng)]有如往常一般坐著,靜靜的立在衣柜前,神情空洞。
“父親,母親。京城第一淑女阿芙已經(jīng)死了。死在去外祖母家的路上”。
永寧侯一拍桌子:“胡說八道,父親明日便遞牌子給太醫(yī)院,給你看病”。
劉氏此時心如刀絞:“阿芙,你不要這般。娘親不怪你今日失儀,你好好的”。
“慈母多敗兒,阿芙即便是女子也不能這般溺愛”。永寧侯上唇的兩撇胡子直抽抽,氣還未順暢。
“侯爺,別這般說女兒”。
兩人竟在一旁吵起來,阿芙不理會他們。
良久阿芙低聲呢喃:“京城第一淑女,我……本就配不上的”。
爭吵的兩人息聲:“阿芙,你如何不配。你可是皇家欽定的九天玄女。是京城貴女的楷模,在外從未讓父母親失望過,甚至京城多少才俊對你傾心……”。
“母親,這些有何用。我規(guī)規(guī)矩矩,不曾惹禍,做好一個淑女應該做的事,成為一個無懈可擊的貴女。但是我有一刻稱心如意過嗎?”
“沒有,我的學識,我的禮儀,我的婚姻,我的際遇,我的思想,我的心意,所有的東西沒有一樣屬于我。我能做主的還有什么,我就像一根放在餓狼跟前的大棒骨,注定被吃掉。母親父親我只想順著自己的心意去鬧一次,畢竟以往我背棄自己的心意也沒有換來想象中的好局面”。
阿芙嘴角劃過一絲嘲諷,晶瑩的淚滴無聲落下。
“我好好活一次可以嗎,可以嗎,哈哈哈哈哈”。
話音未落,永寧侯夫婦驚呼。
“砰”阿芙后腦勺重重砸在衣柜上,撞擊聲沉重駭人。
嘴角流下一抹鮮艷的血液。
“阿芙”
永寧侯手疾眼快接住女兒墜落的身形,他的右手觸碰到女兒的后腦勺,鮮血染紅一片。
“快,去請大夫,往宮里遞牌子請御醫(yī)”。
永寧侯府一片兵荒馬亂,端王府中宗真開始回憶自己做了什么。
明明中午那個女子孩子對他溫柔的笑,細心的為他擦汗,他進宮見皇祖母吃頓飯的功夫,阿芙是因為自己嗎。
在大庭廣眾下與他這般親昵,所以以死自證清白。
宗真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中,隨后拉開房門不知去了何處。
阿芙再次睜眼時,房中燈火通明,像是三更半夜,月兒淑兒在外間的小塌上打瞌睡。
床榻的帳子換了一個顏色,是她最喜歡的樣式。
一滴淚突兀的從阿芙眼角掉落,可惜沒死,死了也許干凈些。
“阿芙,阿芙”少年有些哽咽的聲音在阿芙耳邊回響。窗前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阿……真……”阿芙艱難出聲。
少年雙眼猩紅,輕手輕腳的進屋,來到阿芙跟前。少年在侯府外守了好幾日。
“阿芙,是因為我嗎?”少年低下頭。
“如果是因為我,我去找皇伯父,讓他給我們賜婚”少年語氣急切。
阿芙望著眼前急促的少年,心中十分愧疚。見過慕山,她的心中再無遺憾,她卻忘記少年會因為她的行為受傷,突然覺得自己和姜旭陽之流沒有區(qū)別。
“阿真,我只是出了意外,與你無關(guān)”。
“阿芙,你不要騙我。我會負責的”。
阿芙嘴角微動,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鞍⒄妫骈_心我能見到你,在我及笄之前”。
阿真微楞:“阿芙,我來晚了”。這些日子他打探過阿芙所有消息,知道了躺在榻上蒼白女子的過往,他很心疼。
“阿真,好想走你走過的千山萬水,騎在你的小馬駒上和你一起奔跑在貓貓山大草原上”。阿芙凝望著少年眼眸,訴說著心中的夢。
“好,等你好一些我來接你”阿真心中閃過一萬個念頭,全都按下不提。
時光荏苒,阿芙的傷大好。及笄禮正在眼前,她的及笄禮異常熱鬧,許多小伙伴都來了。
父親母親也十分歡喜,她們的女兒長大了,可以說親了。
劉氏準備了一支十分古樸的玉簪,只待及笄時插在女兒的發(fā)髻上。阿芙木木的跟隨正賓,就像一個提線木偶。
“阿芙”少年獨有的低沉嗓音打破了廳中的熱鬧。
眾人紛紛回首,只見一位身著南疆服飾的少年手里拿著只木匣子,笑意盈盈的看著阿芙,旁若無人。
“這人是誰”。
“表哥”。
“慕山”。
人群議論紛紛。
“阿真”少年逆光而來,阿芙回眸淺淺一笑。
阿真望著人群中的少女,此刻仿佛整個天空都黯然失色,少女的笑撞擊到他心底最深處的柔軟。
“阿芙,這是送你的及笄禮物”少年的目光自始至終都在阿芙身上并未離開過。
阿芙接過匣子,自然而然打開。一支粗糙的木簪躺在其中,熠熠生輝。
“我打磨了許久,好看嗎?”阿真欣喜問道。
“好看,阿真為我戴上可好”。
人群中不少人吸氣,這太過逾越了。
阿真不管這些人的目光,阿芙讓他做他便做。
取下玉簪,將木簪插入阿芙發(fā)髻。
“阿芙,你真美”少年直勾勾看著少女。
“阿芙可要騎馬”。
阿芙毫不閃躲回望:“現(xiàn)在嗎?”
“是,我得小馬駒阿紅就在府門前”。
“走”。
留下一眾人目瞪口呆的賓客。
端王世子自然可以去皇家牧場,阿芙與阿真在入口處駐足。
“阿芙,這是我的小伙伴,阿紅”。
方才一直坨著自己的小馬駒原來就是慕山游記里那位踏遍大地的阿紅。
阿芙圍著阿紅走了一圈,最后停在阿紅耳邊低低耳語。馬兒打了個顫,對著阿芙微笑。
“阿芙,你對阿紅說了些什么”。
阿芙望向遠方,但笑不語。
“阿真,我想騎馬”。
身為貴女的阿芙自然從未學過馬術(shù),阿真也知,猶豫一秒將人打橫抱在懷中,放到馬上。
“阿芙,抓好馬韁”。
少女臉上并無嬌羞的神色,一派淡定從容。
少年牽著馬,馬上駝著他心悅的少女。
阿真頻頻回頭,此刻的場景好似他的一場幻境,幸福得不真實。
阿芙眺望著遠方,遠遠的地平線寬闊又令人向往。
兩人一馬靜靜走著,微風過處送來絲絲清香。
“阿芙,我能握一握你的手嗎,這一切靜謐得不像現(xiàn)實,我想感受你的溫度,讓我確定是我的夢,還是夢想成真了”。
少年的眼中滿是期盼,隨后又是迷茫。如此孟浪的要求,阿芙怎會答應。
然而下一刻他失落的情緒轉(zhuǎn)為欣喜,白皙的玉手伸到他眼前。
“阿芙,謝謝”。
手掌中傳來溫熱觸感,少年眼眶微紅。
夢想成真正是如此。
“阿真,走了許久你累了吧,帶我一起遨游好嗎?”
少年抬眸,阿芙今日的舉動有些不尋常……阿真心中劃過一絲困惑,總覺得要抓住什么卻什么也抓不住。
“上馬”阿芙俏皮的笑道。
阿真望著馬上俏麗歡快的少女,腦袋一抽跳上馬背,將阿芙環(huán)在懷中。
阿芙身形微僵,回首看向阿真。
四目相對,眼波流轉(zhuǎn)。
“阿真,這一刻允許我和你一起馳騁”。
少年打馬,馬兒吃痛向著更遠處竄去。阿芙十五年的時光從未如此開心快活。
她終于順從心意一次,而且還是和自己心心念念的慕山。
真好~
兩人共乘一騎,少女獨有的馨香充斥著阿真的每一處細胞,他不斷沉淪。
突然間幾滴溫熱的液體打在他的臉上。
這是眼淚。
“吁”阿真勒住馬韁,環(huán)抱阿芙兩人一起跳下馬。
此時的阿芙早已淚流滿面,下馬之后阿芙跌坐在地上,將頭埋在雙膝之間,盡情抽噎。
阿真那里見過這般陣仗,手足無措的坐到阿芙身旁。
“阿芙,你莫哭。若是我那里做得不對,我向你道歉”少年笨拙的哄著心悅之人。
少女嗚咽的聲音不斷傳來,阿真沒了辦法便默默陪在身側(cè)。
阿芙抬起眼眸,看著一臉擔心的阿真。輕咬紅唇,突然撲到阿真懷中,吻住少年的唇。
阿真雙眸圓睜,呆愣愣的不知所措。
阿芙的吻太過青澀,激起了漣漪,卻不知后續(xù)。
“啊……芙,我……”少年一時間竟結(jié)巴了。
“縱使我們沒有結(jié)局,我也要在你的生命中留下一點痕跡。阿真,我真的是個自私的人。我想要你記住我的美好”。
阿芙站起身,不理會身后的男子,戚戚然走在無垠的草地上,空空的原野像極了她的人生,什么都沒有,想要的在乎的終成空。
她的命運早就在暗中注定,她得不到幸福,終身孤獨。
今日之后她便削了三千煩惱絲,遁入空門。
名聲也好,質(zhì)疑也罷,有何關(guān)系。
阿芙單薄瘦削的身影,在風中凌亂,倍顯凄涼。她漫無目的的走著,突然間身后傳來溫熱的觸感,少年自身后摟住了她。
意氣風發(fā)的少年此時泣不成聲:“阿芙,你是不是不愿意同我在一起,從方才進入馬場起,我便覺得我抓不住你,你就像手中沙,我越想捏住,它消散的越快。阿芙,你是不是要離開這個世界,我夢了三年才見到你,你怎能這般狠心,你不能拋下我”。
阿芙轉(zhuǎn)身狠狠推開他:“阿真,阿真,我的命注定孤獨,我永遠得不到我想要的愛,我怕受到傷害更怕你遭受到本不屬于你的波折。阿真,你來到我的世界里便是我今生最大的福氣,我不敢在奢求其他。若有一日,你夢想時分能回憶起我,我此生無憾”。
阿芙不顧一切往前奔,她要逃離,逃避這一切。
“阿芙,我們的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我宗真對天發(fā)誓,定要竭盡全力護你一世歡喜”阿真將阿芙拉入懷中,狠狠箍住。
阿真捧起阿芙的下巴,加深方才的吻。兩人都是一般青澀,但心中的暗涌早已經(jīng)一發(fā)不可收拾,兩人眼角滑落的淚珠被風吹散。
她這一次可以如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