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陳家

　　村里姓陳的只有一家。

　　喻伽本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問出這句話，沒想到暉真卻回答了。

　　他說：“嗯，媽媽說陳叔叔他們一家都搬去了很遠(yuǎn)的地方，以后都不能跟陳若男玩了?！?p>　　喻伽看窗外的眼頓住。

　　她故作輕松：“你和陳若男是好朋友呀？”

　　暉真點點頭，有些可惜的樣子：“陳若男很好的，別的小朋友會欺負(fù)我，她不會。我喜歡跟她一起玩?！?p>　　她/他？是那個男孩還是那個女孩？

　　喻伽捏捏暉真的臉，安慰他：“不要難過啦，若男肯定也很想念你，等你長大一點可以給她寫信?！?p>　　暉真卻低下頭，失落的說：“她不會想我的，她說她討厭村子里的所有人，肯定也討厭我了?！?p>　　喻伽抱了他一下，問：“為什么呀？她也被欺負(fù)了嗎？”

　　似乎是因為有大人肯聽他說話，他突然就來了精神，雖然仍然非常失落，卻有些氣憤：“因為她爺爺和爸爸經(jīng)常打她?！?p>　　雖然年紀(jì)小，但卻懂得多：“她經(jīng)常受傷，每次和她一起玩她總是不開心，有一次我看到她爺爺打她了！”

　　他在為自己的朋友打抱不平：“其他小朋友也不跟她一起玩，都聽他弟弟的話，一起欺負(fù)她！”

　　他的聲音有些大了起來，喻伽噓了一聲，廚房里傳來沈玉疑惑的聲音：“怎么了？”

　　喻伽示意暉真先別說話，自己答道：“沒事，我在和暉真玩?！?p>　　沈玉聞言便沒再問。

　　客廳里靜了一會兒。

　　喻伽知道了，暉真說的這個人，應(yīng)該就是那天她看到的那個女孩。

　　她又安慰暉真：“她現(xiàn)在離開了村子，沒有人再欺負(fù)她，也許就能開心啦。我們暉真是個好孩子，也會替她開心的對不對？”

　　暉真耷拉著頭：“才不會。”

　　過了會兒他才又接道：“她爸爸喝了酒就會打她，輸了錢也會打她，爺爺總是沒有理由就打她。她媽媽也經(jīng)常挨打?！?p>　　“這些是若男告訴你的？”

　　暉真點點頭。

　　喻伽嘆了口氣，賭博喝酒家暴重男輕女，這一家子真是啥毒都占了，可憐了這么小的孩子。

　　但暉真還小，這樣的情緒太過沉重。喻伽看了看四周，看到有一輛小自行車，于是便轉(zhuǎn)移話題道：“也許換個地方若男就過得很好啦，我們要給她美好的祝福對不對？”

　　見暉真點頭，她才又道：“姐姐還沒玩過這么小的自行車，你去騎給姐姐看好不好？”

　　“好。”暉真喜歡這個姐姐，他下了沙發(fā)，開始騎自行車。

　　小朋友注意力被分散，很快就又開心了起來。

　　騎了會兒，沈玉做好了飯，喊他們上桌。

　　沈玉不是個話多的人，一頓飯和喻伽偶有交流，更多的是沉默。

　　吃完了飯，沈玉又讓喻伽照看會兒孩子，然后自己出了門。

　　不過半個小時就回來了。

　　她先給暉真洗了個澡，又將他哄睡，等他睡著后，才回到了客廳。

　　將電視開著，她坐在沙發(fā)上出神。

　　喻伽洗了個澡后下樓，見沈玉憂心忡忡的樣子。

　　她坐到沈玉身邊，關(guān)切的問：“沈玉姐有心事？”

　　沈玉搖搖頭，對喻伽笑了一下，嘴角又落下。

　　喻伽也就不多問，陪著她坐著，眼睛看向電視，卻留神身邊人的動作。

　　過了幾分鐘，沈玉突然開口：“吳家媳婦和何家媳婦還沒回來?！?p>　　喻伽不解：“什么？”

　　似乎是因為喻伽是個外來人，或者是因為她太久沒有與人說話了，所以她忍不住就多說。

　　她說：“我剛剛?cè)ネ忸^走了一圈，又去她們家里看了一下，兩個人都沒回來。不知道是失蹤了還是去哪里玩了？”

　　她看向喻伽，問她：“喻伽，你說她們是不是去玩了？”

　　喻伽搖搖頭：“對不起，我不知道…”

　　是了，喻伽怎么會知道呢，她不過是今天剛來的，甚至都沒在外面走動過。

　　她又轉(zhuǎn)回頭，看向電視，“吳家媳婦是兩年前來的，聽說和吳同情投意合，在外面先談了戀愛，然后回了村結(jié)婚。何家媳婦也是那一年來的，我還記得，她來那天，和何鋼民兩人手牽著手，臉上都是笑。”

　　喻伽沒說話，靜靜聽著。

　　沈玉又接著說：“可能因為這個原因，吳家媳婦和何家媳婦兩個人一直不對付，暗暗較勁，要比比誰更幸福似的?！?p>　　沈玉笑了一下，“其實她們兩個都是很單純的女人?！?p>　　她突然停住了話頭，看向喻伽，有些歉然：“對不起，一時感慨就說的有點多?！?p>　　“沒關(guān)系，”喻伽搖搖頭，“挺有意思的，我喜歡聽這種風(fēng)土人情的故事?！?p>　　沈玉低下了頭，“那就好。”

　　又過了會兒，她才接著說了句：“其實我有點擔(dān)心?！?p>　　“擔(dān)心什么？”喻伽問。

　　她抬頭看向窗外：“沒什么。”

　　她轉(zhuǎn)過頭來笑了一下：“時間不早了，你快去休息，明天早點出村去?！?p>　　見她不想再說，喻伽便起身：“那沈玉姐晚安，”又抱了她一下：“謝謝你的招待。”

　　沈玉輕輕拍了拍她的背。

　　喻伽回房了。

　　沈玉走到窗前，拉開窗，就著月色看整個村落。

　　夜深，外頭已經(jīng)沒有了人，十分安靜。

　　看了會兒，她又關(guān)上了窗，回了房間。

　　喻伽打開窗，坐在窗邊，在手機里寫下自己今天聽到的東西。

　　興旺村。

　　陳家：酗酒、賭博、家暴、重男輕女。全家死亡。

　　吳家媳婦，何家媳婦：失蹤，兩年前嫁入。

　　陳家果然沒了。

　　這就說明，時間雖然回到4月7號，但死亡的事情沒有改變。

　　她突然背脊發(fā)涼。

　　她早上的猜想仿佛得到了印證。

　　喻伽將窗給關(guān)上，抖了抖，趕緊上了床，定了個鬧鐘。

　　明天一定要走！

　　不過更重要的是，她能走得掉。

　　她看著天花板，根本毫無睡意。

　　明天醒來會又變成了4月7號嗎？

　　為什么會陷入循環(huán)？循環(huán)的意義是什么？

　　還有陳家。

　　幾具尸體的畫面浮現(xiàn)在眼前，她根本不敢閉上眼。

　　他們死了多久？

　　又是怎么死的呢？

　　如果陳家兩個老人是摔死的，那么年輕的四口人呢？

　　喻伽想到昨天早上湊熱鬧時聽到里面?zhèn)鱽頎幊陈暋?p>　　會是吵架的那個人做的嗎？

　　還是……誰呢？

　　——

　　喻伽一夜沒睡，鬧鐘響的時候她一把關(guān)掉了鬧鐘，坐起身，準(zhǔn)備出門。

　　一坐起來她就打了個哈欠。

　　實在是太困了。

　　她的腦子運行了一夜，身體也沒休息，此時非常疲憊。

　　她坐著閉上眼緩了會兒。

　　沒想到就這樣睡了過去。

　　再醒來是因為沈玉的敲門聲，她似乎有些焦急：“喻伽，喻伽，你醒了嗎？”

　　喻伽一驚，醒了過來，第一時間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

　　4月8號早上七點二十。

　　時間前進(jìn)了！

　　但她竟然坐著睡了兩個多小時。

　　該死。

　　她趕緊起身穿衣服，不忘回答：“起了，起了。”

　　門外沈玉催促：“你快一些。”

　　喻伽將自己的東西匆匆放到包里，查看了一下確認(rèn)無誤后，背起背包，打開了房門。

　　沈玉已經(jīng)為她準(zhǔn)備好了牙刷和毛巾：“先去洗漱?！?p>　　喻伽跟在她身后，到了一樓，在一樓的廁所里快速刷了牙和洗了臉。

　　沈玉給她準(zhǔn)備了一些吃的，放到她手里：“這些你待會兒路上吃?！?p>　　“謝謝沈玉姐?！庇髻そ舆^。

　　暉真還在睡，沈玉很急的樣子：“我?guī)阕呓?，會快一點，趁現(xiàn)在暉真還在睡。我快去快回?！?p>　　喻伽想說不用，她自己走就可以，沈玉卻已經(jīng)出了門。

　　她只好跟上。

　　沈玉走路快，喻伽跟在她身后，她走的路似乎真的是近路，不過十二分鐘，她們便到了村屋前。

　　出去村口的路中央?yún)s堵滿了人。

　　沈玉先她一步湊近人群踮起腳往前面看。

　　喻伽跑了一段才追上她，她站在沈玉身后，喘著氣。

　　沈玉卻突然渾身顫抖，踉蹌了一下撞到喻伽身上。

　　“沈玉姐，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