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擊鼠標的聲音在房間里單調重復。把網頁拖到底,一口氣看完,葉孤舟揉揉眼睛,轉頭向窗外看去。霓虹閃爍,色彩濃重而鮮艷。其實他更喜歡蘇市的夜景,沒有那么多的色彩,卻足夠溫暖。就像是那晚吃露天燒烤的感覺,有略微發(fā)黃的燈火和燒紅的炭火。
巫小嬋留下的寫有“等我回來”幾個字的便利貼被他貼在電腦桌旁,手指在紙上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和巫小嬋在一起待得越久,他的一些習慣也變得跟她越來越像。葉孤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繼續(xù)等下去,畢竟巫小嬋沒有說她什么時候回來,如果她像上次那樣一離開就是幾個月,他總不能一直等下去。茫無盡頭的等待總是易于讓人心煩氣躁,或許他可以先去?也不知道杜諾那幫人是不是已經到得那兒。想到這里,他拿起手機,給杜諾撥去一個電話。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不在服務區(qū),請稍候再撥…”
不在服務區(qū),是不是就可以說明杜諾已經到達西山?那他就不能再等下去。葉孤舟摁斷電話,再次看看窗外的夜景,終于還是決定自己先去探查探查情況。
攔車從市區(qū)一直開到西山腳下,一路上司機不停地用奇怪的眼光打量他,畢竟一個人半夜三更的往據說發(fā)生離奇案件的跑,不能說有多正常。
西山假日大酒店的建筑如他先前所見一樣,陰森森的,周圍無一人把守,只有白天拉的警戒線在空地上孤零零地晃蕩。親眼見到比透過鏡頭在電視上看到更令人不舒服。
葉孤舟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猛地睜開。凝神看去,原本漆黑一片的建筑物在他的眼睛里一瞬間燈火通明起來。冷清。詭異。他沒有猶豫,抬步往里走。剛才那一刻明明還一個人都沒有,然而就在他的手觸碰到酒店旋轉式的大門時,大廳里忽然就出現(xiàn)很多人。男士西裝革履,女士美麗優(yōu)雅,就像一個標準的上流社會的聚會,人影走動,觥籌交錯,好不熱鬧。葉孤舟不舒服地瞇起眼睛,那些談笑風生的男人女人像信號不穩(wěn)定的電視畫面一樣晃動扭曲起來,最后散成一團團晃來晃去的黑霧。試想,一團團黑霧端著高腳玻璃酒杯在你面前說說笑笑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葉孤舟脊背有些發(fā)涼,不得不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眼前已經只是一個再“正?!辈贿^的聚會。
葉孤舟走到前臺,詢問還可不可以訂房間。前臺接待小姐一直低著頭,聽到他的話,徑直拍上來一張房卡:“五零七房間,先生。”葉孤舟微踮起腳,想看看這人,奈何木制的高大接待臺正好把她低下的頭擋住,只看得到頭頂的黑發(fā),他也就只好作罷。
拿起房卡往里走,穿過大廳時,一個穿著黑色低胸晚禮服的女人對他曖昧地笑。出于禮貌,他本想回以一笑,嘴角扯到一半兒,猛然想起此時對自己笑的這個“東西”不過是一團黑霧,笑容頓時就僵在臉上。他不敢再停留,頭也不回地走到電梯旁,摁下數字“5”的按鍵。電梯門最后關上的那一刻,接待臺后的人突然抬起頭來向他的方向望去。慘白慘白的一雙眼,只有眼白。偏偏這雙眼白里還流露出異常強烈的情緒,憤怒、悲痛、仇恨、嘲諷…
電梯里的葉孤舟似乎有所察覺,想看個究竟,但電梯門已經合上。
電梯穩(wěn)穩(wěn)停在五樓,門緩緩打開。他一只腳剛跨出電梯,一個人影突然沖進來,他腳下一個不穩(wěn),被撞得后退幾步,貼著電梯間壁站定。進來的人火急火燎地在“5”以上的數字上一通亂按,借著這一點兒時間,葉孤舟一閉眼,再睜開。還好還好,不是黑霧,是人。
“喂,你——”
楊念進來得太急,還沒怎么注意到電梯里的情形,葉孤舟一出聲兒,可把她嚇得不輕。然而畢竟是非自然能力者,她很快就鎮(zhèn)定下來,開始打量這個可疑的人。而她這一打量,又被驚得不輕。
葉孤舟穿著一身兒藍白相間的運動裝,腳下蹬一雙干凈的球鞋,全身上下都寫著青春張揚。她不禁在心里嘀咕道:“原本以為杜諾已經算是天生一副好皮相生得讓人嫉妒的,沒想到竟然讓她在這個地方碰上一個不輸杜諾分毫的…”小心思溜一圈兒后轉回來,她才認真地意識到這是在西山假日大酒店,警察都已經全部被支開,酒店里根本不可能有其他人。這個人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葉孤舟對這個突然闖進來的女孩兒舉舉房卡,很無辜地說:“我的房間在五樓?!睏钅钣行┎缓靡馑?,同時心中也有幾分警惕,就在她想開口解釋的時候,電梯正好到達六樓,門自動緩緩打開。她突然像要躲什么可怕的東西似的,驚叫著跳到電梯最里面的角落。
葉孤舟看得了然,走過去把她剛才一通亂按的樓層逐一取消,只剩最高一層的按鍵亮著。然后,他才不緊不慢地轉過身,問她:“你是亞歷斯的人吧?”“你怎么知道?”話一出口楊念才后知后覺地把嘴巴捂住,這簡直就是典型的不打自招??!
葉孤舟沒管她的小動作,繼續(xù)問:“杜諾呢?”楊念繼續(xù)閉嘴不說話,他只好補充說:“放心,我沒有惡意。而且,我馬上就要成為——哦不!我現(xiàn)在已經算是亞歷斯的人。杜諾認識我,你只管告訴我他在哪兒就行?!?p> “原來是這樣…”楊念松口氣,繼而很無奈地抱怨起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兒,正在找他。我們一進來就不小心走散,明明上一刻還在,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
電梯繼續(xù)上升,紅色的數字一格格跳動?!澳銊倓偱苣敲醇备陕铮俊甭牭饺~孤舟這樣問,楊念顯得氣急敗壞,一腳踢向電梯門:“也不知道什么東西在那兒裝神弄鬼,把姑奶奶嚇得夠嗆!”她放低聲音,對葉孤舟說,“剛才我在走廊上走動,想看看他們是不是在附近,可是…我總有一種被人盯上的感覺,明明這里一個人影兒都沒有…哼!姑奶奶我也不是被嚇大的…”但是,葉孤舟心想,你實際上表現(xiàn)出來的并沒有說的那么大無畏。
葉孤舟有些狡黠地一笑,說:“你說這里沒有人,可是我進來的時候,明明看到滿屋子的人啊…”他敏銳地察覺到楊念呼吸一滯,心里生起一種捉弄人的快感,不禁眉角都飛揚起來。卻不知道,楊念為之呼吸一滯的,并不是他言語里刻意強調的詭異,而是他那一笑的邪氣,俊美如同天神。她猛地別開眼,臉頰有些發(fā)燙。葉孤舟卻以為她是被自己的話嚇到,于是點到即止,沒有再說什么。
電梯持續(xù)上升,突然,整部電梯劇烈抖動起來,隨即停下,門卻沒有打開。楊念穩(wěn)住身體,說:“怎么回事兒?不是還有一層嗎?”“不管是怎么回事兒,”葉孤舟使勁兒拉拉電梯門,沒拉開,“先出去再說?!比~孤舟一邊讓楊念后退,一邊在她因為驚訝而瞪得老大的眼睛的注視下,祭出“白刃”——巫小嬋說的真正“吹毛立斷,削鐵如泥”的那把無鞘匕首,他為它取名為“白刃”。
白刃一現(xiàn),鋒芒盡避。
葉孤舟單手執(zhí)白刃在電梯門上輕輕一劃,就像切豆腐一樣,厚重的電梯門門板毫無滯塞地被白刃劃穿。他幾乎沒用什么力,就在緊閉的電梯門上劃出一個一米見方的大洞來。輕輕一推,電梯門沉重倒地。他收起白刃,楊念卻仍處在呆愣之中。
“走吧。”帶著巨大的不可置信,楊念跟在他身后,出來時還驗證什么似的用腳使勁兒踩兩下那倒在地上的殘缺的“門”。嗯,不是豆腐,是真門。
走廊里的燈略有些暗,不過是一般酒店燈光的正常亮度,能清楚視物而又不至于讓人感覺刺眼。就在兩人猶豫著是爬樓梯繼續(xù)上去還是下樓去的時候,他們旁邊的另一部電梯也“?!钡囊宦曂W?。葉孤舟留意到,這部電梯是從上一層下來的,也就是說,從酒店的最高一層往下。電梯沒有出現(xiàn)故障,電梯門自動打開,里面的人緩緩“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