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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小店

第五十二章 梨花繁爛

時光小店 貍子貍 3034 2015-10-16 08:11:40

    在覃汐乘車回家的時候,葉鹿舟也正走在回家的路上。這是他這一個月來第一次回家,如果不是遇到剛剛那個女孩兒,或許他連這一次也不會踏足那個地方。這里是京市DC區(qū)的一個花店,一樓用作賣花鋪子,二樓是店主人家的起居住處。此時,離一年里最冷的時候的到來已經(jīng)沒有幾天,鋪子里的花卻開得異常鮮艷,半點兒不知人間冷暖。然而花店里缺少人氣,這鮮艷便更像是衰敗前的垂死掙扎。

  葉鹿舟晃蕩著身子走進花店,一直揣在兜里的手在踏進門的那一刻已然拿出來,略微不自然的放在身體的兩側(cè)。牛仔褲上的口子這兒拉一道、那兒拉一條,銅色鏈子在行走間左右搖擺。他的左耳打著一顆耳釘,這是他回這兒之前在隔三條街的專替人打耳釘?shù)牡昀锎虻?,用的是從剛剛那個女孩兒那兒順手牽羊得來的錢。他生平第一次花錢花得這么舒坦。

  紅色的耳釘非常之精致炫目,即使在這滿眼的鮮艷之中也不容易被忽視。因為這一點兒紅,他的整個人都變得更加邪氣和妖魅。如果覃汐白天看到的是這個樣子的他,那么她絕對不會把他和葉孤舟聯(lián)系到一起。

  花店開在這里,圖的只是租金便宜,生意不說沒有,但也是相當(dāng)慘淡。樓上傳來摔東西的聲音,女人的哭喊聲,男人的喝罵聲,葉鹿舟臉一暗,悶聲不吭地往樓上走。一拉開門,一本書正正好飛過來砸在他身上,屋里極短暫的一靜,接著又響起女人的哭喊聲。

  坐在那張老舊的皮沙發(fā)里的女人捂著臉哭,全然不顧及形象,哭一會兒又指著站在客廳中央抽煙的男人罵:“我當(dāng)初怎么就瞎眼看上你這么個沒出息的男人!你看看,這是你的兒子,你的好兒子!他學(xué)人混社會、偷東西、打架、賭博,吃喝嫖賭他樣樣都精!你看看他一天看的都是些什么下流東西!”葉鹿舟一聲不吭地走過去收拾一片狼藉的餐桌和地板,菜色灰敗,冰冰涼涼的,和著湯汁流得遍地都是。猜也知道他們肯定是飯沒吃到一半兒就開始吵,一個潑辣、無理取鬧、借題就發(fā)揮,一個木訥、沒腦子,這得吵到什么時候才是個頭?

  “葉國華,我們離婚吧…”女人擦干眼淚,說出這句話時異常平靜,“他回來找我。他還愛著我,說不嫌棄我結(jié)過婚,要跟我在一起?!?p>  葉鹿舟的相貌很大一部分是遺傳于這個女人。她是少有的漂亮女人,即使已經(jīng)是十五六歲少年的母親,看上去仍然像個二十出頭的姑娘一樣。

  男人身體有些發(fā)顫,只能拄著膝蓋慢慢蹲下身子,手指間雖然夾著煙,但興許是因為嘴里太干太苦澀,一口也不敢往嘴里送。女人愛憐的撫摸著自己尚平坦的小腹,眼角仍掛著淚痕,卻是很幸福的一笑——此時的她才真正像一個母親,全身上下都散發(fā)著母愛的偉大光輝。

  “你不是問這個孩子是誰的嗎?我現(xiàn)在就告訴你。是他的。這不是你葉家的種!葉國華,你放過我吧,我們離婚…”

  “砰——”男人突然站起來,一把掀翻面前的茶幾,湯湯水水瓶瓶罐罐的聲音響亮得恐怖,震顫著人的心尖兒。葉鹿舟說:“你們離婚吧。這樣的日子過著有什么意思呢?我不要你們?nèi)魏我粋€養(yǎng),只要每個月給我點兒錢就行。”女人安靜下來,男人也安靜下來。這個家茍延殘喘這么長時間,終于走到盡頭。

  葉鹿舟毫無預(yù)兆地將剛剛整理好的碗筷一把摔在地上,嗶啦嘩啦碎成一地。他說:“我問你們最后一個問題。我哥…是叫葉孤舟吧…”男人和女人同時一震!十幾年來,這個名字是這個家里最深的禁忌。女人動動嘴唇想說什么,但最終什么也沒說出口。

  “他現(xiàn)在就在京市。我想,咱們一家人很快就會團聚…”

  葉鹿舟終于摔門走進自己的房間。他靠著門滑坐到地上,把頭深深埋在年輕的臂彎里。那句“咱們一家人”,不只是凄涼的多,還是諷刺的多。

  “瘸子…”“小瘸子!賤人!”“賤坯子…”到底是誰在向她傾訴如此深重的苦難,那般支離破碎的、濃稠的悲哀?巫小嬋從混混沌沌中醒來,睜眼的一瞬間,似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閉眼又睜開,閉眼又睜開,如此反復(fù)幾次才終于看清眼前的情景。她從床上坐起來,身體有些發(fā)軟,自己一摸額頭,果然——很燙。

  “吱——”的開門聲響過之后,葉孤舟手里小心地端著一碗湯藥走進來,藥的苦味有些濃。葉孤舟坐到床邊,把藥遞給她,說:“你有點兒發(fā)燒。這里沒有退燒藥,將就著喝點兒?!薄斑@藥是哪兒來的?”

  葉孤舟敏銳地察覺到巫小嬋的語氣有些不對勁兒,皺著眉頭端回那碗湯藥就要嘗。巫小嬋連忙止住他,翻身下床,把那碗藥放到桌上,說:“這藥有問題。”“我跟這里的宮人說到太醫(yī)院拿些治風(fēng)寒的藥來煎,借的…是你姐姐的名兒?!比~孤舟說完,也意識到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兒,臉頓時黑下來。

  “果然是這宮里有人想害她。”

  “難道是昨天那太醫(yī)有問題?”

  巫小嬋搖搖頭:“不一定是他。姐姐心里明白自己是被人害的,若不是信得過的太醫(yī),怕是不敢隨便讓人瞧?!蔽仔仁种笩o意識地在碗沿上滑動,湯藥因受到震動泛起些微小褶皺。她正在思考——葉孤舟知道,所以他沒再說話,只等她待會兒自己開口。巫小嬋不會善罷甘休,這是肯定的,重點只在于她到底想怎么做。“小舟?!鳖H久,巫小嬋終于開口。

  “我們就用最常見的那一招——將計就計?!?p>  這一天,皇太后在梨花園擺宴,邀眾嬪妃共賞梨花。喜白不喜紅,似乎是這個世界的人普遍的審美觀。美婻殿的汐妃身體抱恙,不能參加梨花宴,差人來請罪。座上的皇太后一笑:“不礙事不礙事,請什么罪!既然身子不適,那就該好好歇著。這梨花呀每年都有的賞,但這自個兒的身子可不是輕易能養(yǎng)好的。”

  她朝站在小宮人身后的女孩兒一指:“這小女子該不是宮人吧?”女孩兒一身白衣從宮人身后娉娉婷婷的走出來,略矮身行禮,溫儀有理地說:“民女小嬋,見過皇太后。”“小嬋,小嬋…”皇太后略一笑,問,“是哪個姓?”“回太后的話,小嬋隨姐姐,冠一個‘秦’字?!薄霸瓉硎窍拿妹谩D阕呓鼇?,讓我仔細瞧瞧。平日里倒不曾聽過汐妃說起她有個妹妹。”

  巫小嬋輕聲應(yīng)是,裊裊娜娜走過去,跪坐在皇太后腳邊,低眉順眼的樣子倒還真像一個規(guī)規(guī)矩矩的柔弱女子。在暗處盯著這邊情況的葉孤舟愕然發(fā)笑。他倒是沒有看出來,巫小嬋竟還有這項做戲的本領(lǐng)。若不是早就認(rèn)識她,知道她是個什么秉性,他說不定也會被她這副表面上的樣子騙過去。她說的“將計就計”,到底…

  皇太后執(zhí)著巫小嬋的手,說:“聽皇上說汐妃入宮之前是個藝伶,你…”巫小嬋把頭低得更低,說:“姐姐與小嬋并不是親姐妹。小嬋自幼無父無母,十二歲那年虧得是遇上姐姐才不至于餓死街頭。姐姐于我,如衣食父母?!彼f的倒還真像那么回事兒,其中真心假意,難有人分辨得清。

  巫小嬋話一轉(zhuǎn),指著那遠近的梨花,說:“太后您看,小嬋這身兒衣服跟那梨花是配也不配?”這話說得著實有點兒逾距,但皇太后在宮中早就見慣說話小心翼翼的人,這回遇上個“天真”的小姑娘,一時心里喜歡得緊,半點兒也不怪罪。

  “配,自然是配的。汐妃的舞姿是宮中一美,料想她的妹妹肯定也不會差。小嬋可曾跟你姐姐跳過舞?”“曾跳過一段?!薄澳蔷秃?,那就好?;噬先鷪鲠鳙C已經(jīng)足日,明兒一早就能回宮。我想給他擺個接風(fēng)洗塵宴,小嬋到時候跳上一段兒可好?他寵汐妃,想必也會喜歡你的?!睂χ槐妺邋侍蟮?,“這宮里現(xiàn)添得個小姐妹,你們以后可得拿出個做姐姐的樣子來。走吧,賞花去,今年這梨花開得是真好,明兒個皇上回宮,就在這兒擺接風(fēng)洗塵宴吧…”巫小嬋笑著走在皇太后身邊,眼睛盯著那雙描朱畫翠的眼,異常悠遠而深沉。

  雖然巫小嬋無法自信到不用一點兒小手段,但是,這世上真有人是天生的戲子。雖然她還算不上其中之一。他們想掩飾和試探的,在一切虛情假意中,都使人混亂并且糊涂,然后再從這混亂和糊涂里生出明白來。一切真相,終在眼底暴露無遺。

  梨花千萬樹,偶爾一兩株粉嫩的桃花竟都淪落到陪襯的地步??梢姡篱g高貴和低賤,本質(zhì)上并沒有什么區(qū)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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