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不緊不慢,不慌不忙,無人催趕,它便樂得在這個地方晃晃悠悠,繞著溫家龐大威嚴的城堡踱上兩圈,又去聯(lián)盟一百零八殿逛上一逛,再去空蕩的斗場晃蕩一陣,懷念懷念集市的熱鬧與喧囂,終于再哼著小曲兒唱著歌兒往無垠的林原里走去。它身后滿世風雪,踏雪無痕。正如林雀說的那樣,這里是一個王國,禁止不被允許的窺視,它尚在封閉之中,固執(zhí)著所謂的非自然能力者的信仰,并且還將繼續(xù)固執(zhí)下去。
因著淏主回來的緣故,溫小麒得到一個不小的福利——陪跟淏主一起回來的哥哥說話。這就意味著他可以不用再待在溫家堡里面壁思過。一想到這個,他就不禁憤憤不平。明明是那個王小皮霸占他的秋千,自己讓他歸還是天經(jīng)地義,不想?yún)s因此受罰。十一姐也真是…胳膊肘盡往外拐,不幫他這個弟弟反倒幫起外人來。他發(fā)誓,如果再見到那個王小皮,他一定要讓他好看!
雪地里,溫小麒象征性地揮一揮肉乎乎的小拳頭,就像他此時揮拳砸的就是王小皮那張令人討厭的臉一樣。就因為受罰,昨天聽著溫家堡大院兒里那群哥哥姐姐堂哥堂姐教訓人教訓得那么過癮,他縱使心癢手癢也不敢上去摻和一拳一腳。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王小皮!
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他東想西想一些有的沒的的事。淏主一回來十一姐跟各位大人就跟著到議事殿議事,現(xiàn)在都還沒有結(jié)束,就連溫煜和十九姐溫姈也都跟在十一姐身邊。要不是自己年齡太小,他現(xiàn)在早就已經(jīng)列席議事殿,像十一姐那樣為聯(lián)盟謀大事。他把手攏在眉上往四周看,雪天的聯(lián)盟白白亮亮的,比平時要好看不少,但路也難找不少。
淏主住在第七十一殿,這座空殿據(jù)說是聯(lián)盟一百零八殿中修得最尊貴雍容的宮殿。關(guān)于這座宮殿還有一個小故事。據(jù)說三百年前,聯(lián)盟的前身溫家域只有七十座宮殿,當時負責溫家域?qū)m殿起建的溫圭大師因為愛上外界一個平凡女子,想與她結(jié)一段姻緣,然而當時的溫家極其保守封閉,不允許家族子弟與外族人通婚,年輕的溫圭大師以一己之力反抗整個溫氏家族,與那女子私定終身,并以天地為媒,以日月為證,與其結(jié)為夫妻。溫家當家人怒不可遏,要燒死溫圭和他的妻子以維護家族權(quán)威。溫圭大師在和妻子被架進火堆前懇求當家讓他再為溫家造一座殿,僅以謝罪。當家痛惜憤怒之余最終答應他的懇求。這座殿就是現(xiàn)在的第七十一殿。
溫家家史里記載:“是日晨,日月共周天。圭采日之陽、月之陰起殿于平地,天地為之色變?!?p> 那天早晨,太陽和月亮同時出現(xiàn)在天空中,溫圭采日月陰陽光華,在平地上憑空造出這么一座殿來。聯(lián)盟里的大多數(shù)建筑都是石質(zhì)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在溫家世代傳承的非自然能力者中,有一種一直延續(xù)不斷的,且都是那一脈相承的“點石成金?!彪m然名字這么取,但名字僅僅是名字,是為聽起來好聽而取的。實際上指的是“變砂礫為石”,說得再好聽點兒就是“平地起高樓”。溫圭算是這一脈里最頂尖的非自然能力者,據(jù)說能用一粒沙造出一座石殿來。
然而那一次,溫圭大師傾盡心血造的第七十一殿卻是連一粒沙都沒用,乃是采日月之光華,完成這一類非者從“托實”到“脫實入虛”的飛躍性進步。大殿建成之后,他還親自為大殿殿壁題字,字題——愿來世相知,不負天問不負卿。他覺得自己此生已觸犯家規(guī),愧對天地,禁受不住天地的拷問。而“問”又同“溫”,他無顏面對溫家先祖。然而即使今世不能相知相守,來世他還想與那女子相遇相知,只求再不負她。此番話竟讓溫家當家潸然淚下,破例放他們離開,任其相守天涯,只是此生不能再踏入溫家域一步。
然而這并不是一個如此般美好的故事,至少世上從此喪失一位卓越的非自然能力者。
溫圭為第七十一殿耗盡心魂,再無法使用非自然能力——那個時候他們把這稱為“神力”。失去“神力”的溫圭與其妻離開溫家域后隱居于一座山林,躬耕漁獵,并生下一個兒子,取名“溫七一”。溫七一雖然傳承到其父溫圭的“神力”,但不能比之其父。
多年以后,溫七一帶著爹娘二人的遺骸回到溫家域,認祖歸宗。在聯(lián)盟的溫家冢里,現(xiàn)在都還可以看到溫圭和其妻的合葬墓。除那一脈后人之外,每年還會有不少成雙成對者到他們的墳前祭拜。因為自溫圭開先例以后,溫家子弟與外族人通婚開始逐漸被允許和承認,就連溫小麒的父母一定程度上也得恩于這對夫妻。溫小麒的母親是溫家人,父親卻只是一個普通人,而他傳承到非自然能力,隨母親的姓。
溫家子弟,只要傳承到非自然能力,都只能姓“溫”,若是沒有傳承到則可自行選擇是隨母姓還是隨父姓。想到這里,溫小麒覺得哪天自己也應該去拜拜溫圭夫婦。還有一件有趣的事不得不提。
溫圭的兒子是溫七一,溫七一的兒子也被取名為“溫七一”,這個“溫七一”的女兒也還叫“溫七一”。換句話說,從第一個“溫七一”開始,這個名字一直傳承到現(xiàn)在。如今的溫七一是男兒身,前兩年溫小麒還在聯(lián)盟里見到過他。雖然溫七一并不比他大多少,但輩分要比自己高一輩,他就只得胡亂地喚個“七一叔”。聽聯(lián)盟里那些好事兒的女人說,溫七一現(xiàn)在在外面做生意,搞房地產(chǎn),倒騰來倒騰去也不離他那“修房子”的本業(yè)。不知道可信度有多高。
胡亂想果然容易打發(fā)時間,溫小麒一抬頭,只見第七十一殿就在眼前。整個殿群呈古紅色,隱隱有剔透之意。珍禽異獸為飾,似真亦幻,古樸、大氣、雍容、神秘。他知道再往里走到正殿,就能看到當年溫圭題的字。據(jù)說字面常泛血淚之光,凄美悲壯至絕。
第七十一殿旁邊就是第七十二殿,這座宮殿出自溫七一——自然是指第一個溫七一之手。原本也巍峨不凡,只是與第七十一殿一比,立即黯然失色,相形見絀。溫小麒不知道現(xiàn)在第七十二殿里住的是誰——抑或沒有人住,也不想知道。并非他不好奇,而只是“陪聊”任務在身,不好拖延。就在他這么想時,一個人影突然闖進他不經(jīng)意的一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