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時光小店步行到亞歷斯要不了多么長的時間,葉孤舟卻還借著這點兒時間給她補最近的課,巫小嬋這才知道最近上的多是醫(yī)理課?!笆撬抉R琪老師的課?”“嗯,司馬老師還是亞歷斯醫(yī)務(wù)室的醫(yī)生,她上節(jié)課還說準(zhǔn)備要把我們一個個的給拐到醫(yī)務(wù)室去,給她打雜。”葉孤舟低低地笑起來,一轉(zhuǎn)頭卻看見巫小嬋面無表情,不知在想什么。他趕緊收住笑容。
呼啦一陣兒風(fēng)撩起巫小嬋系發(fā)的藍絲帶,一抹藍色在眼前晃過,她一下子回過神來??粗懊婺侨候T單車的男孩兒女孩兒的背影,巫小嬋忽然感慨地說:“哪天咱們也買輛自行車吧,感覺應(yīng)該會不錯。”葉孤舟一聽,饒有興味地看著她:“以前倒沒看見你騎過?!薄拔也粫?,”巫小嬋說,“當(dāng)然是你載我。”“哦…好??!”
“其實亞歷斯騎單車的校俗是這兩年才流行起來的,聽說以前學(xué)校大門口到地下停車場這一大片兒地方經(jīng)常會堵車,讓校方很是頭痛,于是就有人提出要在亞歷斯提倡‘單車行’,剛開始還找到帥氣的男學(xué)生和靚麗的女學(xué)生為此代言,于是慢慢就有人開始拒絕家里開車接送,改為自己騎車?!薄笆菃帷薄鞍。鋵嵅毁I賬的也有很多?,F(xiàn)在騎車的大多都是附屬高中的男生,大學(xué)部的一般會自己開車來,所以這塊兒地方還是經(jīng)常堵,不過比之以前已經(jīng)改善很多。今天的路就很是順暢嘛…”“的確…”
就這么一路走走說說,很快亞歷斯的大門就近在眼前。時不時就有騎單車的男孩兒不管不顧地沖向大門口,一瞬又漂亮地剎住,下來推車前行,和原本坐身后的女孩兒邊走邊聊,耍點兒嘴皮子逗得女孩子笑靨如花。葉孤舟想到有一天他也會那樣載著巫小嬋,逗她那樣笑,嘴角就不禁揚起來。不過很快,他的臉色就陰沉下來。
自走進亞歷斯大門以后,就不斷有人對著巫小嬋指指點點,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眼神大都或戲謔、或震驚、或鄙夷。巫小嬋自然不會注意不到,她轉(zhuǎn)頭去看葉孤舟,他的樣子一定是知道些什么,但好像并不打算對她明說。巫小嬋便也不打算問,反正這肯定不會是什么好事兒。一回來就遇到這種事兒,不得不說真是“不遂心”??聪蛩娜?,她也偶爾看過去與對方目光相觸,倒是并沒有什么過分的輕蔑。這到底是因為什么呢?她不在的這些天,發(fā)生過什么?
事情還得從兩天前說起。
文可——巫小嬋的舊相識,文竹的妹妹,打算借自己哥哥的相機拍幾組照片作為攝影課的作業(yè)——她的相機正好幾天前不小心被摔壞,正在檢修不能使用。文竹這個人,就喜歡整天價兒的脖子上掛個相機到處晃悠,看到什么有趣的就拍下來。他也沒有定期處理那些照片的習(xí)慣,只是隔段時間會翻出來看看,篩選清理一遍。好巧不巧,文可來借的時候文竹并沒有刻意去清理,實際上他也沒在意相機里到底有些什么。相機幾經(jīng)輾轉(zhuǎn)落到文可同班一個男生手里,原本是要幫她把她的攝影作業(yè)發(fā)到亞歷斯的校園網(wǎng)上,結(jié)果這老兄手一抖就點了全發(fā),里面的照片竟然全都被發(fā)上去,一張不落。這可好,不出十分鐘,亞歷斯的論壇、討論群和貼吧里一片熱議,文竹相機里的某幾張照片一時被推到輿論中心。照片上的男主角是亞歷斯大學(xué)部叱咤風(fēng)云的人物杜大少爺杜諾,而另外的主人公呢?自然就是巫小嬋。
巫小嬋把目光從照片上移開,看看周圍一圈兒等著她解釋的人,默然無語。這里頭有幾張她倒還有印象,是那次受杜諾“邀請”去赴杜老爺子的壽宴,她穿著杜諾送的“橄欖綠”,腳上是一雙對她來說高得離譜的高跟鞋,不小心被杜諾“偷”去一個吻。還有一張,拍的就是不久前華大門口那一幕。
“真是無法不讓人遐想啊…”趙司故作高深地感嘆。多日不見,他現(xiàn)在似乎比以前白白胖胖不少,徐蕾現(xiàn)在也越來越放肆,都不用打招呼的,直接上手,狠狠地在趙司臉上捏一把:“小白君所言甚是啊?!被齑畹恼Z言風(fēng)格。她轉(zhuǎn)過頭來對上巫小嬋,說:“小嬋,藏得夠深的啊。以前我說起杜諾的時候你一點兒反應(yīng)都沒有。老實交代,你跟他到底什么關(guān)系?”
“啪”的一聲,不輕不重,眾人都向著聲音的制造者看去。葉孤舟不緊不慢地從課桌肚膛里抽出幾本書來,又是“啪”一聲拍在剛才那本書上。他好像什么都沒聽到一樣,從容地抽出一本書推到巫小嬋桌上:“那天你說要我?guī)湍闾舯緝簳?,這本不錯?!辈还苁强桃膺€是無意,總之巫小嬋不再理會徐蕾那問,拿起書來隨手翻翻,順便漫不經(jīng)心似的問:“課程是怎么安排的?”“上午是自由閱讀,下午醫(yī)理課和娛樂課。娛樂課要跟五班一起上,有個小比賽?!?p> “哦?!焙蠒?,起身,出門,一氣呵成。徐蕾指著巫小嬋離開的方向,尚未完全反應(yīng)過來:“她干什么去?”“曬太陽。”“哦,走!”她拉起趙司就要走。趙司住腳把她盯住:“干什么?”“曬太陽。”“要上課的!”“你笨啊,不知道邊曬太陽邊看書嗎?”“哦——”很多人似乎一下子明白過來什么,不約而同地用拖長的聲音表現(xiàn)自己的恍然大悟。不一會兒,眾人都陸陸續(xù)續(xù)收拾書,準(zhǔn)備邊曬太陽邊上課去。葉孤舟坐在座位上嘆口氣——你們是絕對找不到她的…
巫小嬋不得不承認,她這是刻意。刻意避開其他人探詢的目光,一個人來這偏僻地兒。這是學(xué)院里最大的一片樹林,四季常綠的高大喬木筆直地指向天空,只漏出一點兒破碎的光。即便是白天,這里也始終開著路。她挑一把看得順眼的木椅,拂去上面些許斷枝落葉和灰塵,舒舒服服地靠坐著,借著路燈的暖黃色光線,自在地讀起書來。她真誠地、輕聲地、不急不緩地念:“城市是安靜的,在黃昏,暗淡的星辰從它們的昏厥里醒來…”
巫小嬋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身后的樹林里,一群人正鬼鬼祟祟地往這邊張望。“哎,你們哪個知道她這讀的是什么?”“《我想生活的城市》,一個外國詩人寫的詩?!薄罢娴??”“我騙你干嘛?”“呵…看來還挺文藝…”“這種女孩兒不是你最拿手的嗎?怎么樣?去不去?”“去就去,嘿嘿…你們就等著瞧好戲吧…”
巫小嬋正在讀書,突然頭頂籠罩下一片陰影,書上的字頓時變得模糊不清。于是她只得停住,抬起頭來。沒想到來人一句話都沒說就徑直挨著她坐下來,奪過她的書:“真巧,我也喜歡這首詩?!蔽仔炔粍勇暽卮蛄窟@個人,窄臉,高挺鼻梁,身上有草木的氣息。他看詩似乎看得歡喜,嘴角翹起來,眉眼彎彎,真是人畜無害。巫小嬋轉(zhuǎn)過頭來,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她不知道該怎么做出一副友好的樣子來與這個陌生人聊天,便索性閉口不言。許久,來人才發(fā)出聲音:“我是‘洋槐’,你是誰?”
這詩里有一句話是這樣的:小小的群山環(huán)抱如一塊白色的衣領(lǐng),洋槐在那里生長,還有纖細的白楊,這眾樹之國的大法官。
如果眼前是個足夠有浪漫情懷的女孩兒,她一定會回答:“我是白楊。”這真是再好不過。這人的確是這么想的。樹林里剩下的人不約而同倒吸一口冷氣。這種話他也說得出來,不愧是“情圣”啊。情圣男生臉上掛著矜持的笑容,等著面前的女孩兒說出他早就料到的話,然后用一個默契的眼神把一顆芳心攥在手里,可是他等半天也沒得到任何回應(yīng)。其實巫小嬋已經(jīng)回應(yīng)過他,她說的是一個“嗯”,只是這聲“嗯”聲音太低,不曾能被耳朵捕捉到。男生仍然鎮(zhèn)定,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男生甚至湊得更近,像是要親吻她一樣。呼吸噴在臉上,癢癢的。
巫小嬋睜開眼,便看到一張近在咫尺的臉,和一雙帶笑的眼睛。躲在樹林里的人幾乎驚得要跳起來?!澳阍诟墒裁矗俊蔽仔日f。如果是了解她的人,一定能從她的聲音中聽出一絲不尋常??娠@然,面前這個人不是?!拔蚁肟纯茨愕难劬??!彼f?!芭??那就認真看看吧?!边@話一出口,那雙眼睛頓時黑得淡漠而純粹,像是幽深的潭水,被施與神秘的咒語。施咒的潭水,是萬物都逃不脫的誘惑?!白唛_些吧,我其實不喜歡有人靠我這么近?!蹦泻耗樕先匀粧熘?,雙眼卻黯淡無神。就像是奴仆對主子的服從。“是。”
“站住?!彼勓哉咀?。巫小嬋站起身從她手里抽走書,說:“你很累,還是躺著睡會兒吧。記住,你不認識我,也從來沒見過我?!薄笆??!薄八??!蹦泻禾稍谀疽紊希[上眼睛,再不知人事。巫小嬋不知想到什么令人心情低落的事兒,幽幽地嘆口氣,抱著書慢慢離去。
她不會知道,在她離開后不久,樹林里立刻竄出兩個人來,想叫醒睡在木椅上的男孩兒,卻怎么也叫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