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瑾庭下了朝匆匆趕回家。
“公子,行李收拾的差不多了,按您說的,只挑了幾樣常用的衣物?!?p> “辛苦你了,祁伯,我走之后,這里就拜托你了?!?p> “公子說的哪里話,我的命都是蕭家的......”祁伯老淚縱橫。
蕭瑾庭把一個荷包塞到祁伯手里:“這些錢你先拿著,等我安頓好就給你寫信,到時候若你也想去雍州我安排人來接你,若你不愿意,就離開這兒,尋個安逸的地方。這家里還有些值錢的東西,你也都一并拿走吧?!?p> “公子,你可真想好了......”
“想好了,想的很清楚。我當年選擇放棄復仇投奔靖國,一是不想再看到有人因為我的執(zhí)念而家破人亡,另一則......”蕭瑾庭笑了笑,“也是因為某些人吧。那些年我一直活在虛偽的面具之下,直到來了洛陽,才真正品嘗到了活著的滋味,也明白了,有些東西,或許把它默默放在某個角落里,獨自呵護,才能更長久更純粹吧?!?p> 蕭瑾庭摘下一朵瓶中的海棠,放在鼻尖輕輕嗅吸。
門外傳來了客人到訪的聲音。
祁伯擦擦眼睛退下,蕭瑾庭迎出去。
“元朝、明彥,你們來啦。”
“你這也太不仗義了吧,怎么也不打聲招呼說走就走!”鄭明彥嘟著嘴埋怨道。
蕭瑾庭捏著他的臉笑道:“小明彥別生氣了,我又不是不回來,再說了,你也可以去雍州找我玩呀?!?p> “哼!我本來還想著下月佛誕節(jié)叫上你們還有晚吟一起去玩呢!”
“我看,你是叫我們?nèi)悢?shù)的吧?!辫フ{(diào)侃道。
明彥好像被戳中了什么似的,臉刷地一下紅了:“我不管!總之,你一定得回來!”
蕭瑾庭看看他,又看看穆元朝。
元朝一句話沒說,但滿目流光中透著意味濃長。
蕭瑾庭明白他的心意。
他抱起雙拳。
“一定!”
直到臨近黃昏他們才從蕭府離開。
穆元朝剛回到府邸門口,見到管事的從里面跑出來。
“王爺,您可算回來啦,來了兩位客人,從未時一直等您到現(xiàn)在?!?p> “是何人?”
“一位是前幾日造訪的那位將軍,還有一位,老奴不識,他身著斗篷,不過看起來很有派頭。”
穆元朝突然從心底生出一股強烈的壓迫感。他理了理衣衫,大步走進去。
剛邁進正廳,客座上的奚泠立馬起身,另一位也站了起來。穆元朝看清楚了那人的側(cè)臉。
“不知大都督光臨寒舍,有失遠迎,還請大都督莫要怪罪。”
“長樂王說的哪里話,不請自來,是本將軍叨擾了?!焙者B天光脫下帽子。
“都督今日親自前來,是為奚將軍前幾日所說之事吧?!?p> “哈哈,王爺應該聽說了吧,我上表太后請求來洛陽吊唁先帝,被駁回了,所以此次我是悄悄過來的。不錯,我確實有心要與王爺合作,王爺?shù)念檻],我也能理解。不過今日,我并不是來勸王爺要同意與我結(jié)盟,只是想與王爺聊聊天。”
“聊天?”穆元朝抱著一絲警惕。
“先帝那封密函,王爺應該看過了吧,信中所說,‘此朕一人之難也’,王爺可知是什么意思?”赫連天光上挑的眼神活像一只正盤算著捕食獵物的狐貍。
“無論前朝后宮,先帝都是孤軍奮戰(zhàn)。他雖貴為天子,可這天下僅僅是他一個人的責任嗎?他本可以選擇做一個木偶皇帝,順遂的過完一生,但他沒有。他很清楚倘若這件事被太后發(fā)現(xiàn),他會是什么下場,可他依然決定不惜一切代價去做,為什么?因為在他決定以一人之力扛下社稷的那刻,他就已將自己的個人性命,置于社稷之前?!?p> 穆元朝面部表情有了細微的扭曲,但他依然在努力保持克制。
“我很清楚,無論是太后、文武百官,甚至王爺你,都對本將軍抱有敵意,我也不奢望短期內(nèi)你們會對我改觀?!焙者B天光直了直腰板。
“我雖承襲爵位,但在軍中,也是從一個小小的伍長一步步走上來的,我見過太多的人,也殺過太多的人,我不相信什么悲天憫人的情懷,但是對于先帝的這句話,我震動了。他才十九歲吶。我想起我十九歲的時候,那年冬天,我們秀容遭遇了一場暴風雪,上千頭牛羊被凍死,老百姓房子被壓垮,他們連燒火的柴禾都沒有。那時候我父親還健在,他把府上那些吃的穿的用的都拿出來賑濟災民。災民沒有住的地方,他就讓那些人住到我們家里,房子住滿了,又在院子里搭起帳篷。就這樣,我們熬過了那個冬天。父親說,我們身為一方領主,接受他們的供養(yǎng),自當在他們危難之時,向他們伸出援手,這是我們與他們的契約,切不可把我們所得的一切,看作是與生俱來的應得的權(quán)力。”
赫連天光看了眼穆元朝,繼續(xù)說道:“先帝十九歲便已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我想幫他達成心愿??上В€是晚了一步。”
“既然先帝已經(jīng)不在了,大都督為何還要執(zhí)意領兵進京?”穆元朝開口。
“因為我要親自問問我們那位高高在上的太后,她是不是被權(quán)力蒙住了眼睛已經(jīng)忘記她的契約,甚至不惜殺了自己的親生兒子!”
“那都督為何偏偏選中我?”穆元朝厲色道。
“王爺錯了,并不是我選的你?!?p> 穆元朝愣住了。
赫連天光從懷里掏出一個黃布裹著的東西,遞給他。
穆元朝把那東西打開的瞬間,整個人如同石化一般。
那是一封圣旨,只是看起來年代有些久遠,而且被火燒去了大半,模糊中依稀還能辨認出上面的文字,只有十七字:
“應天順時,受茲明命,傳位于彭城王穆承燁。”
落款的位置,蓋得是傳國玉璽。
穆元朝猶如五雷轟頂,整個人呆在原地,腦袋嗡嗡發(fā)響,腦子里快速閃過許多場景。
“王爺不必懷疑,這封詔書確實是真的。當年,你父王拿到了高祖皇帝的詔書,卻并沒有公開,他天性忠孝,不忍將皇位從侄兒手中奪走,便想將這詔書毀了,幸得我大哥穆承瑄及時從火中搶出,保存至今??上а?,原本你父王才是被高祖皇帝選中的那個人?!?p> 穆元朝抱著圣旨,蹲坐在地上,把頭深深埋在臂膀之下。
一直以來,他都聽說,當年新皇即位不久,因為忌憚父親的威名,將他誆騙進宮,賜了一杯毒酒。
為什么?
原來故事的結(jié)局明明可以不是這樣子。
天已經(jīng)黑了,一輛輛馬車在車道上疾馳,那是壽丘里其他王府請的歌姬。先帝喪期未過,朝廷下令歌舞坊禁止營業(yè),奈何一些王公們憋不住,只得悄悄把歌姬請到自己家里,大家也都彼此心照不宣。
赫連天光和奚泠朝著與馬車相反方向走著。
“都督現(xiàn)在有幾分把握?”
“十之有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