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虛不言早早的醒了,只是沒想到魚老頭已經(jīng)梳洗完畢在等著自己,虛不言一邊小心起身,一邊警惕地望著四周。
“你在找春花吧?那丫頭在那邊廚房里做早飯呢,要不……我們吃了再上路?”
魚老頭一臉壞笑,觀察著虛不言的臉色。
這時候,少年當(dāng)然不能認慫,慷慨激揚地說道:“不了!我這就要上路!”
“不吃早飯?”
“不吃!”
“不和春花告別?”
“不告!”
“那老頭子和小丫頭交待幾句就來,你快快準備吧!”
“不快!…………不是,老爺子你可得擋著些春花妹子啊……”
魚老頭毫不在意,人已經(jīng)走到堂屋里,回首自信一笑,反倒是催促起虛不言來:“知道了,你快點準備吧!放心,春花她不會跟來的!”
“哦……”
虛不言聽見這樣回答,有些失落,但一想這未知的懸絕城,便又士氣高漲。虛不言以前從未去過城里,因為那時他還只是一個偷稅的貨郎,看見差人、官商都是躲得遠遠的……
“但現(xiàn)在不同了!我只去參觀一下懸絕城,便立即啟程前往觀了鎮(zhèn),只待我找到伊兄弟!拜師學(xué)藝,練就颯爽神功,和伊兄一起仗劍行俠、除暴安良……然后……然后……”
虛不言“然后”不下去了,于是便將注意力轉(zhuǎn)回了現(xiàn)在的事情上,他興高采烈地起身,小心翼翼地穿了衣服,雖然其間傷口確實還有些疼痛,他這身上的繃帶也有些滲出的新血,但是……
“明日大俠,怎懼這點疼痛?”
虛不言信心滿滿,看著魚家祖孫兩人為自己打點好的行禮,他便……穩(wěn)重地、仔細地、在盡量不扯動自己傷口情況下背上了自己最最熟悉的四方背簍。
“好了!”
少年不懼行路難,只把龍關(guān)當(dāng)笑看!一朝踏上求俠路,只恨去程路漫漫~
“英雄道………哼哼!我虛不言這邊是來了!”
虛不言信心爆表、沖勁全開,就等老爺子交代回來,他便要踏上這征途了!細一分辨,便聽見:
“春花啊~我們走了啊~”
虛不言聽見老爺子過來,示意自己已經(jīng)整裝待發(fā),老爺子見著,一臉的期待,將前幾日粗制的拐杖遞給了虛不言。
虛不言接過來,便向老爺子道謝:“魚老爹!小子這就啟程了,我們!青山不改!”
可魚老頭一臉不在乎,示意虛不言快快上路,更加是隔著堂屋朝那邊的廚房里喊道:
“春花!多加點辣子!早上潮氣大,我們逛一圈就回來?。 ?p> “這老爺子為什么說‘我們’呢?……估計是說禿嚕了嘴吧……唉……總之,老爹畢竟是這么大歲數(shù)了,連這樣的離別都是平常心對待……我……也得學(xué)著點……”
虛不言沉思了起來,就這么一愣,魚老爹已經(jīng)從火塘房的東側(cè)小門走了出去,站在屋外,反倒是催促起虛不言來了:
“走吧小子!我送送你!”
“嗯!”
虛不言往那廚房方向看了一眼,心中有些不舍,便最后在這火塘房里提高音量吼了一句:“魚前輩!我這就走了!我們!青山……”
“行了行了,還不是江湖人呢,搞這些形式主義,收聲快滾出來吧,小聲點!說不定鄰居還沒起床呢!”
魚老頭打斷了虛不言刻意的舉動,只讓他臉上一紅,不得不走了出來。
“或許這樣更好……”
虛不言這樣想著,便便重振精神,堅定地往那村中小道邁出了第一步。
屋外,天色不見太多光亮,就連那日頭都還無法窺見真顏,水汽形成的薄霧不同于山下瘴霧,清新又爽快地漂浮在空中,于是虛不言大步走著,直往村子的西南方向前進。魚老頭的家?guī)缀踉谡幼顤|邊這一頭,并且他家已經(jīng)是最北邊的幾家了,現(xiàn)在虛不言要走去英雄道上,便差不多要經(jīng)過整個魚家村。這少年精神抖擻,步伐輕快,一邊欣賞著沿途的風(fēng)景,一邊展望著自己的未來。寨子里的村民有不少已經(jīng)起床勞作了,看見這一老一少走在道上,便對著身后的魚老爹打起招呼來:
“魚老爹?早上出來走走???”
“對對對,我去村西口看看龍門關(guān)??!”
“那有啥瞧的?怪嚇人的……”
“哦……我是讓這年輕人開開眼界啊!”
“這樣啊,要我那當(dāng)家陪你們?nèi)ゲ唬俊?p> “不用不用,我們就是遠遠看那么一眼,還得回去吃早飯呢!”
“哦,那行,還是得多加小心??!”
“多謝,回見了您嘞~”
幾句對話之后,虛不言有些疑惑地看向魚老頭,可那老頭子毫不在意,只是對虛不言說道:“別在意……那我們走快幾步吧!”
虛不言只得壓下心中懷疑繼續(xù)走著,沒過多久,他們又碰上些被大人們早早提拎起來,準備去村口參加晨讀的小娃娃們。
“老頭兒?魚老頭兒?你什么時候教我們你那‘毀天滅地十三槍’???”
“去去去~~什么十三槍?明明就只有三槍!”
“老頭兒~魚老頭兒~那你先教我們‘拆筋斷骨龍抓手’啊?”
“……是‘驚游斗龍手’!你這個臭小子!”
“老頭兒~魚老頭兒~這是你孫女婿嗎?啊哈哈哈……”
“滾!再不去晨讀你們得罰站了!”
“老頭兒~老頭兒~魚老頭兒~”
魚老頭終于不堪其擾,從路旁撿了個小木棍,揮在手里威脅那些毛孩子,等到一群小家伙兒大笑著往村東頭跑開,魚老頭這才發(fā)現(xiàn)虛不言正一臉古怪的看著自己,他扔掉手中木棍,有些尷尬地解釋道:
“平時逗這些小毛孩子玩呢……不過!老爺子以前真是會那么兩招的……”
虛不言麻木地點頭同意著,然后轉(zhuǎn)頭加快了腳下的步伐。魚老頭哀嘆一聲,急急跟上,這兩人一路快步而過,村中這幾里平坦的道路轉(zhuǎn)眼就過,終于,兩人到了村西的出口上。
從這里往外,坡度便開始向下行,所以視野一片開闊,能清楚地看到北邊的迷霧水域和南邊的死骸海,而在道路正西方,便是“龍門關(guān)”山。
虛不言不知道為什么這里空門大開,勉強算得上防護的,就只有眼前這一道低矮,高度不過齊膝的柵欄,而且聽魚老頭說,這是為了攔住牲口和提醒村人前方就是英雄道的。
“小子!臨走之前,老爹我還有幾句話,我們?nèi)ツ倪呑f吧!”
魚老頭一指柵欄外不遠處的一塊空地,那里正好有著幾塊大青石頭,上面平整又光滑,就像是經(jīng)常有人用來當(dāng)做凳子似的。
“老爹!請!”
虛不言一揮手,便跟著魚老頭走去那里,z撇下背上的背簍,擦了擦石頭,請魚老頭坐下。其實走了這一會兒,z便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些體力不濟,既然出了些汗,這樣先休息一下也好……
“四天、最多延長到五天吧……我走慢一些,總歸是能到懸絕城的……”
一邊這樣打算,他便一邊偷眼看看風(fēng)景,聽著魚老頭扯起那些半咸不淡的話來。
魚老頭或許是真的人老了,小小一件事都要重復(fù)上幾遍,翻來覆去的說,顛三倒四的講,于是虛不言走了神,看起了老爹身側(cè)的風(fēng)景……確實,值得一看……
山下,郁郁蔥蔥,北水雖然是瘴霧,但那云霧飄繞、如仙似幻,南海,此時在不刺眼的日光之下,呈現(xiàn)出迷人的紫色,那更西邊的龍門關(guān)山,被這一分為二的奇景襯托得額外的挺拔……
“多美啊……真是一派江山,英雄豪氣!”
虛不言被這雄渾的景色感動了,連魚老頭連喊自己幾聲都沒有注意。
“咳!虛小子?虛不言?”
“嗯嗯?魚老爹說的是!”
“……小子,你沒聽吧?”
虛不言不好意思地摸著頭,這一切盡在不言中。
就算這樣,魚老頭也似乎是不怎么在意,只是他突然看了看東面,然后對虛不言說著:
“嗯……時候差不多了……”
虛不言一聽便來了精神,這是應(yīng)該是到了上路的時候了,一想到分別在即,虛不言還真有些感傷起來了,見他萬分激動,說道:“老爺子!我這就……”
話還沒說完,魚老頭便直接走過來一手摟上虛不言的肩膀,讓兩人肩并肩看著前方的龍門關(guān)大山,然后魚老頭便喊了一聲“虛小子”,發(fā)起問來:
“你認為前面這山,為什么要叫‘龍門關(guān)’呢?”
“嗯……老爺子前面說過一二……這其中關(guān)鍵嗎……請魚老爹再指點指點?”
虛不言不知道為什么魚老頭會在此時壓住自己問這個問題,并且他手上的動作,就像是篤定自己會站起來一樣……魚老頭這次并沒有直接說出答案,而是答非所問:
“唉?什么聲音……你聽?”
魚老頭雖然語氣疑惑,但他那老臉上全都是笑意,難說能和“疑惑”二字能扯上什么關(guān)系……但虛不言卻在意不了了,因為他確實聽到了一種聲音……
……那一種說不出來怪異的聲音,只從迷霧水域那頭傳來,就像是骨骼之間失去了潤滑,死死壓在一起用力摩擦才能發(fā)出的……
虛不言一驚,便是想站,卻被老爺子的手壓住了……然后,又一種可怕的聲音由遠到近傳來……
……這一聲長音更加的讓人恐懼,這不祥的聲音就像是數(shù)以萬計的瀕死之人在巨大的空洞里發(fā)出了嘶吼的慘叫……
虛不言從未聽過這樣只能讓人聯(lián)想到死亡和鮮血的聲音,這聲音傳入耳中,更加滲入身體,回蕩體腔,撕裂著他的傷口……
起先,虛不言還以為是幻覺,直到痛楚傳來,低頭查看,才發(fā)現(xiàn)自己新?lián)Q的繃帶變得潮濕,正在那里慢慢暈開一些新鮮的鮮紅……
“老爹…………這是……”
虛不言驚駭萬分,可魚老頭也不回答,只一把放開了他,一手指著前方示意虛不言去看…………
?。。?!從迷霧水域中沖出一條蛇形巨物,雖是龍樣,但它的身體卻完全是由死白死白的骨骼組成,那些掛在它身上的黑紅之物,不知是腐爛的皮膚還是腥臭的血液,隨著它的動作散播著死亡的恐懼,頃刻之間,它便滿掛著迷霧水域中不知名的水底殘物飛躍龍門關(guān)山,落去了死骸海里……
“英雄道上龍門關(guān),縱使英雄去不返?!?p> 魚老頭在驚呆了的虛不言身后緩緩念著,然后十分寫意地為虛不言繼續(xù)講解著:
“有時候是從死骸海躍入迷霧水域,今天這情況也是多見,不過,今天來的骸骨龍是小了些,小老兒見過這么粗的……”魚老頭用手比劃了一下,然后繼續(xù)說著震撼虛不言小小心靈的話語:“……不過那次那龍眼神不太好,一頭撞在了龍門關(guān)這山上,也沒啥,就是我們魚木寨整個搖晃了才不到一刻鐘,而那龍門關(guān)又矮了幾尺而已……畢竟吧!以前那山可比我們這山寨的地方要高,不過現(xiàn)在嘛……”
魚老頭再不說話,只是“嘿嘿”笑著,而虛不言……突然覺得今天這日子不太適合遠行了……
魚老頭看自己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便笑著對虛不言催促道:
“小子~~~上路吧?”
“上路?這是上西天路吧?”虛不言的眼皮子跳動不止。
“沒什么大不了的,也就是它們出沒不定,這早晚時分肯定是會有一條光臨的,你嗎~~也不要過于擔(dān)憂,只要你小心謹慎,腳程夠快,明兒擦黑不就在懸絕城里了么?”
“懸絕城?我怕那個時候我是在閻王殿里吧?”虛不言說不出話,只是暗自吐槽。
“哎喲喲~~~大好男兒、鴻途未展,這就要喪生無謂的事中啰~~~誰,讓他這么傻,非要去走什么英雄道呢?”魚老頭嗤笑不已,繼續(xù)打擊著虛不言已近崩潰的精神“好了,老爺子送也送過了,那小子!再見吧!”
“……怕這是‘再也不見’吧……”虛不言愣在原地,臉色變得無比難看起來……
老爺子“咳咳”幾聲,然后大聲說著:“我那可憐孫女哦~我得告訴她,那個傻小子已經(jīng)上路了,讓她再也不需要掛念了……對吧?那老頭子這就回了……”
虛不言身后當(dāng)真?zhèn)鱽砝蠣斪悠鹕黼x去的聲音,他一瞬間便從那驚駭中清醒過來了,大叫一聲:“等等!”
一轉(zhuǎn)頭,魚老頭正笑意盈盈地盯著他,眼神示意“說呀,你繼續(xù)說呀~”
“那個啥?……”虛不言抓了抓腦袋,繼續(xù)說道:“老爺子,我突然有點餓了,要不……我們回去吃個早飯……再從長計議吧?”
虛不言一臉真切,老爺子滿意地點了點頭,拿起地上那貨郎的背簍,自己背上,一邊轉(zhuǎn)身一邊不斷念叨:
“嘿嘿~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這天,兩人晨起散了會兒步,又回到了那熟悉的火塘旁,吃上了春花妹子做的早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