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落日的余暉中，包勉、王朝和馬漢回到了開封府衙門。在之前的房間里又是之前的六人。
包勉開始向包拯說起了自己的推論。
“根據(jù)陳雄所記錄的，我產(chǎn)生了兩點疑問……”
馬漢急忙問道：
“兩點疑問？什么疑問啊？”
“第一，綁匪為什么要求陳雄把贖金送到囚禁陳林的地方？”
“這有什么問題嗎？這樣一來，綁匪就能在拿到贖金的同時順便放了陳林，多方便啊。”
包勉稍稍歪著腦袋說道：
“方便？這樣真的方便嗎？要求陳雄把贖金送到囚禁陳林的地方，會帶來怎樣的后果呢？由于官府的監(jiān)控，綁匪沒有拿到贖金，無法熄滅蠟燭，著火燒死陳林。
但綁匪應(yīng)該也能預(yù)料到可能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卻偏偏要求陳雄把贖金送到囚禁陳林的地方。你就不覺得這里頭有點古怪？”
“……這么一說還真是。”
“綁匪為什么不把交付贖金的地點和囚禁陳林的地點分開呢？如此一來，就算有捕快盯著交付贖金的地點，綁匪也可以要求陳雄重新交易。
對綁匪來說，人質(zhì)是非常重要的籌碼。因為只有人質(zhì)在手，他們才能索要贖金。而且綁匪要是害死了人質(zhì)，在刑法層面的罪名就會一下子嚴重許多，站在綁匪的角度看，人質(zhì)死亡應(yīng)該是他們要盡可能避免的情況。
可綁匪為什么要把自己置于‘無法熄滅蠟燭’的境地呢？”
“這么說起來，這個疑問確實合情合理。我總覺得……綁匪像是巴不得交易失敗似的。”
王朝回憶道。
“巴不得交易失?。吭趺磿?？這太不符合邏輯了吧?！瘪R漢疑惑道。
“是不太符合?！毙∥逡矐?yīng)聲道。
“那第二個問題呢？”
“第二，綁匪為什么要用猛火油？”
“用猛火油有什么問題??？”
“如果贖金交易的時候，綁匪進船艙，不小心碰倒蠟燭，或者蠟燭剛好燃到底部，按猛火油的威力，綁匪也會被瞬間燒死的。
綁匪應(yīng)該很清楚猛火油著起來后會發(fā)生什么情況，那他為什么還要在船艙涂滿猛火油呢？”
就在這時，在一旁默默聽著的王朝終于緩緩開口道：
“原來是這樣……你剛才提出那么多奇怪的問題，就是因為這兩個問題吧！”
“不錯，接下來讓我們重新梳理下案件。犯罪案大多就是因為錢，情或者仇恨。那這個案件的動機是什么呢？”
包勉說著看著眾人問道。
王朝聽了之前包勉的分析，說道：“綁匪的目的如果不是為了得到贖金，殺了陳林，綁匪能得到什么？”
“只有一種可能性！”馬漢兩眼放光故作深沉地說道，“殺害陳林，只可能是為了達到那個目的！”
“什么目的？”小五忍不住問道。
“除掉繼承人?。 ?p> “除掉繼承人？”
“陳雄如果死了，他的財產(chǎn)就是妻子和兒子的。如果兒子不在了，陳雄的遺產(chǎn)就是他妻子的了。陳氏一個婦人肯定會把遺產(chǎn)交給妹妹陳苗和妹夫武柏管理?！?p> “你的意思是，本案的真相是陳苗和武柏？”
“沒錯，綁架撕票，是他們謀殺計劃的第一步。之后還會計劃殺了陳雄，可以把他偽裝成悲傷過度自殺?！?p> 馬漢興奮地說道。
“陳苗和武柏是陳林的姑姑和姑父，早上陳林去私塾的路上，他們可以輕而易舉地把陳林帶走，不會引人注意。時間上剛好對上。
下午他們到陳家之后，接下來的事情就有張澤完成。之后陳苗留在陳家就是為了時刻了解案子的情況，武柏回去就是為了殺張澤?！?p> “有道理啊……”小五很是佩服地贊嘆道。他向來是瞧不上馬漢的推理能力，可這一會也許真被他猜對了。
然而，王朝冷靜地說道：
“我倒有些不敢茍同?！?p> “為什么??？”
馬漢略顯不滿。
“你剛才說，真兇的計劃是除掉陳雄的繼承人陳林，然后殺害陳雄，占有遺產(chǎn)。可如果真是那樣，武柏夫婦就必須殺害陳林之后立即對陳雄動手。陳雄和陳氏現(xiàn)在都還年輕，完全有可能再生一個。
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陳雄已經(jīng)把房契抵押了，贖金又被燒了，已經(jīng)沒剩下多少財產(chǎn)了。武柏是陳雄的生意伙伴，肯定很清楚陳家的經(jīng)濟情況。”
“……也是哦?！瘪R漢垂下肩膀，“如果不是為了除掉繼承人，那真兇的動機究竟是什么呢……”
“很好??！破案就需要這樣發(fā)散性的思維，合理懷疑任何人。”包勉點點頭對馬漢表示肯定，接著說道，“情殺有可能嗎？”
馬漢又活躍起來：
“公子之前提到有可能是陳雄自導(dǎo)自演了這一出戲。我想到‘如果陳雄沒有報官，綁匪卻以官府的監(jiān)視為借口燒死了陳林，那么大家就一定會察覺到殺害陳林才是綁匪的真正目的。兇手打算如何規(guī)避這種風險呢？’
如果兇手自己報官，就不存在這個問題了?！?p> “陳雄是兇手？”小五感到震驚不已。
“對。綁匪要求的時間，讓人送信的時間。陳雄都可以輕松地設(shè)定好。
早上其實是陳雄帶陳林出城，然后他安排‘閑漢’定好送信時間，信是提前一天就可以寫好。然后回家在書房等待事情的發(fā)生?！?p> （“閑漢”相當于現(xiàn)在的跑腿小哥）
“……可陳雄為什么要殺害陳林??？那可是他的兒子??！”
“因為陳林不是他的孩子。”
“陳林不是他的孩子？你怎么知道？”
馬漢行云流水般敘述道：
“我們可以試著梳理一下陳雄的犯罪經(jīng)過。案發(fā)早餐，陳林走后，陳雄對妻子聲稱去書房，實際是去追上了陳林，和陳林說今天不用上學了，帶他去城外玩。陳林必然心花怒放，乖乖跟著陳雄。然后，陳雄帶陳林出城，把他關(guān)在了船上?！?p> “回家后，他就待在書房，等私塾的王先生上門。他算準了王先生負責人的性格，見陳林早上沒去上課，中午肯定會來家里詢問情況。然后提前安排好送信的時間?！?p> “等捕快到家中守著時。在我們面前，陳雄扮演了一個因兒子被綁架備受煎熬的父親。誰都沒有對他起疑心?！?p> “下午，他就按照之前設(shè)計好的，交贖金，點燃蠟燭。之后，陳雄見我們從猛火油，很快就會查到張澤身上，就將其殺害?！?p> 陳林到底是不是陳雄的兒子，馬漢也給不出證據(jù)。
“那陳林的親生父親是誰？”小五問道。
“關(guān)于這個問題的線索出現(xiàn)在陳雄和妹妹陳苗的話里，說‘偶爾過來吃飯’，邀請他們來家里做客。
如果陳雄是幕后真兇，那他為什么要在交易當天邀請武柏夫婦來家里呢？人多只會妨礙他行事啊。這么做的背后應(yīng)該是有某種原因的。”
“假設(shè)陳林的親生父親是武柏，疑問便會迎刃而解。陳雄把他叫來家里，正是為了觀察他得知陳林危在旦夕，備受煎熬的模樣。之所以一并請來陳苗，是因為只請武柏會讓人起疑?！?p> “大家不妨回憶一下。得知陳林被綁架后，武柏為了了解調(diào)查進展逼問王朝大哥，極力掩飾自己的焦躁。
陳雄說道：‘武柏很喜歡孩子，向來疼愛陳林?！鋵嵨浒厝绱私辜保灰驗殛惲质撬暮⒆?。當然，陳雄也很清楚這一點。見武柏痛苦不堪，他肯定在心中大聲稱快。”
“武柏與陳氏在婚后越走越近，暗中私會，然后便有了陳林。他們唯恐各自的家庭破裂，便決定不再幽會。
我也不知道陳雄是如何發(fā)現(xiàn)了陳林并非自己親生。在此之前，他一直全心全意地愛著妻子和兒子。所以當他發(fā)現(xiàn)自己遭到了背叛時，心中定是燃起了熊熊的怒火。
他決定殺了陳林，讓妻子活在無盡的痛苦之中。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甚至不惜將抵押房契的錢投入火海。他描述中那些對于妻子和兒子的愛，以及失去兒子的痛苦，都是徹頭徹尾的謊言?！?p> “都是假的……”
“沒錯。在案發(fā)后，陳雄一直冷眼旁觀因痛失愛子苦不堪言的妻子。他扮演了一個哀傷悲痛的父親，卻在內(nèi)心深處嘲笑著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