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下午,賈貫道向他的上司洪米,說馬兆元先生繼續(xù)閉口不談王羲之?;蛘咚^的王羲之的作品。你套不出他的話,他自己更絕不提起。
賈貫道還報告說,他正密切注視著柳吟月小姐,非常密切啊,大人。
洪米對此頗為不滿;他猜想,這趟差事對賈貫道來說真是得其所哉。
十一月十四日,星期五的上午,停戰(zhàn)局面被打破了,燃起了熊熊烈火。
當(dāng)天的第一班信使,使馬兆元府邸一片沸騰。機(jī)智權(quán)謀,畢竟有了收獲。
賈貫道和馬兆元,都在馬兆元那個黑色漆皮墻壁的書齋里站著,以大獲全勝的興奮心情,察看一封剛由信使送來的信件。
匆匆忙忙商議了一陣之后,賈貫道把帽子一直壓到眼皮上面,從一扇專供仆傭進(jìn)出的邊門走了出去。那封珍貴的來信,就揣在他貼身口袋內(nèi)。
賈貫道一出門就跳進(jìn)了一輛出租馬車。馬車飛速地駛往大理寺。他沖進(jìn)洪米辦公室時,興高采烈地大叫一聲……
洪米手指一碰到賈貫道帶來的那封信,眼中就閃耀出擒獲逃犯的興奮光芒。他一言不發(fā),抓過信,兩個人跑出大理寺,直奔開封府。
包勉像個陪同齋戒的侍從僧侶。這位侍僧,性喜咬嚙指甲,用以代替煙火食。展飛燕正在漫不經(jīng)心地整理函件……
洪米和賈貫道一擁而入之時,根本不需開口,大家心中就已有數(shù)了,包勉一躍而起。
“第二封恐嚇信,”洪米氣喘吁吁地說,“今天早上剛剛收到!”
“寫在期票的另外半張的背面?!辟Z貫道嚷道。
包勉、王朝和展飛燕一起看信。
正如賈貫道指出的,這封信被寫在沈富答應(yīng)付款的親筆字據(jù)原件的另外半張上。
王朝取出第一次的半張,兩下一湊,中間撕開處的毛糙紙邊正相吻合,天衣無縫。
第二封恐嚇信,跟第一封信一樣,也沒具名。信上說:
第一次付款,馬兆元先生,要三千兩銀子一筆整數(shù)。要銀票,每張票面一百兩。交割時放在一個干凈的小包內(nèi),今夜亥時四刻(22時)過后,等在相國寺橋的北橋頭,交給王羲先生有人口念這個名字,你就把小包交給這個人。記住,切勿報官。我會警惕你的花招的,馬兆元先生。
“咱們這位對手,很會打哈哈,”包勉說,
”信的語氣,以及根據(jù)王羲之而擬出的化名,都很有幽默感。真是個風(fēng)趣的人!”
洪米怒吼道:
“不出今夜我要使他笑臉變成哭喪臉。”
王朝笑說道:“沒時間閑聊了?!?p> 王朝到屋外喊了幾句,一會兒的工夫,我們所熟悉的筆跡專家蕭讓,以及指紋權(quán)威劉平,都伏在辦公桌上,細(xì)細(xì)研究這封信,全神貫注于有什么無意中露出的馬腳。
蕭讓很細(xì)心。
“這封信,跟第一封恐嚇信,使用的墨汁是不同的。這次用的玄宗墨汁,這才是好墨汁,十分稀有??纯唇鼓男Ч?,黑度蒼勁有力,黑度強勁;看看細(xì)筆濃墨的效果……極品墨汁,焦、濃、濕、淡、輕,五色面面俱全,墨汁中的上品!
“從各個字體來看,我敢說墨汁還相當(dāng)新。至于信的作者……”
蕭讓聳聳肩。
“我不愿把話說死,不過從一望而知的內(nèi)在證據(jù)來看,這封信與前兩封信都是同一個人寫出來的……”
“真的嗎?”包勉自言自語。他揮了揮手。
“要說是同一個人,沒有必要通過字體來證明。單憑第一封恐嚇信是打在沈富期票的半張上面,而第二封是打在另半張上,就足以證明了。”
“有什么指紋嗎?”
王朝不太抱希望地問道。
“沒有。”指紋專家說。
“好吧。這就行啦,謝謝你們?!?p> “坐下,各位先生,坐下吧?!卑闩d致勃勃地自作主張說道。
“別著急嘛。咱們還有一整天的時間呢?!?p> 洪米和賈貫道,原就像兩個六神無主的毛孩子,聽了這話就乖乖地坐了下來。
“新來的這封信,不難看出,很有一些特點?!?p> “呃?我看完全是正常情況嘛?!?p> 展飛燕脫口而出。
“我不是說它正常不正常。我只是看出了咱們這個兇手兼敲詐犯對于墨汁的口味很特別。他兩次用的墨汁竟然不相同,難道你們對此不感到奇怪嗎?”
“呸!”洪米說,
“你又在鉆牛角尖了。我看這沒什么大不了的?!?p> “我不申辯。但這太有意思啦?!?p> “有啥意思呢?”洪米問道。
“也許是我太遲鈍了,但我看不出這一情況能說明什么問題?!?p> 包勉笑笑,聳聳肩。
“不管怎么說,”王朝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咱們?nèi)f萬不可使這個流氓生疑。今天晚上,咱們就乘他為了取錢而在相國寺橋上拋頭露面的時候,逮住他?!?p> 洪米正用茫然的眼神望著包勉,聽了此話就搖搖肩胛。仿佛是要擺脫一種難以捉摸的負(fù)擔(dān),并且點點頭。
“你可得注意啊,王朝。馬兆元必須假裝按照信上的吩咐,繳納款項,這一切你來負(fù)責(zé)安排,好嗎?”
“都交給我吧?!蓖醭f道。
“現(xiàn)在,咱們得去跟馬兆元把這事談一談。咱們怎樣進(jìn)他家,倒需要費些心思呢。咱們這個對手,說不定正在監(jiān)視著?!?p> 一行人離開開封府,坐進(jìn)了一輛馬車,開到了馬兆元府邸,停在緊靠小路的專供仆傭進(jìn)出的邊門。
馬車的司機(jī)辦事很周到,在邊門停車之前,先繞著整幢房子兜個圈子;四周沒有可疑人物,于是王朝、展飛燕、包勉、洪米、賈貫道一溜煙穿過高圍墻上的邊門,進(jìn)入了仆人室。
他們在馬兆元的金碧輝煌的書齋里,見到了馬兆元,他鎮(zhèn)靜自若,正在向柳吟月口授文稿。
柳吟月很矜持,尤其是對賈貫道;馬兆元請她自便,等她退回到書齋的角落里她自己的寫字桌上去之后,洪米、賈貫道、展飛燕、王朝和馬兆元就聚商當(dāng)晚行動的計劃。
包勉并不參加這幾位神秘人物的交頭接耳;他在房內(nèi)踱來踱去,柳吟月坐在那兒埋頭寫字。他越過柳吟月的肩膀張望,仿佛是要看看她在寫什么,接著湊在她耳邊說道:
“你繼續(xù)保持這種天真的女學(xué)生模樣,好小姐。你干得很好,確實打開了局面?!?p> “真的嗎?”柳吟月腦袋一動不動,低聲說道。
包勉微笑著直起身子,漫步走到了大家旁邊。
洪米正在鼓動三寸不爛之舌,他在處境順利的時候,是個談判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