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京都的這兩天，許靜波新嘗了不少吃的，可大都食之無味，她經(jīng)常一邊吃一邊四處觀望，觀望一會兒之后，她就會忽然閉上眼然后忽然睜開眼，她總覺得紀(jì)無華會突然出現(xiàn)——突然出現(xiàn)后，他周圍的無數(shù)女孩都抑制不住地看他，可他眼里只有她許靜波；他會一臉嚴(yán)肅地走過來，仿佛要教訓(xùn)一個犯了錯的小孩一樣，嘴上不帶笑，可眼睛分明在笑，然后對她說“這樣鬧別扭我也受不了，所以我來找你了，還好現(xiàn)在正在放假。好東西要兩個人一起吃，我能跟你一起吃飯嗎”?？墒?，許靜波等了一次又一次，仿佛等了好幾年，紀(jì)無華依舊沒有來。理智狀態(tài)下的許靜波知道自己不該怪紀(jì)無華，紀(jì)無華沒有她的聯(lián)系方式，京都這么大，他怎么找得到她呢。紀(jì)無華在拳臺上叱咤風(fēng)云，可是離開了那個擂臺，他就什么都不是了，在一個陌生的城市，他很可能連自己的肚子都不會糊弄。一遍又一遍，許靜波不斷說勸氣惱的自己，但是沒用，她還是控制不住自己。晚上時，許靜波走在街頭，燈火輝煌下，看到無數(shù)對情侶，她總會默默罵上一句“紀(jì)無華，你就是沒腦子，你什么都不懂”。
因為滿心都是針對紀(jì)無華的氣惱，所以許靜波并不打算回去。她要玩夠了再回去，要氣消了再回去。
真正看清自己旁邊的姑娘時，許靜波差點暈過去，她覺得自己看見了鬼。顫顫巍巍地站起來，假裝沒有看見旁邊的姑娘，她悄悄轉(zhuǎn)過身準(zhǔn)備開溜。
一只手搭在許靜波的肩膀上，聲音隨之傳入許靜波耳朵：“小雜種，想跑？”
許靜波怒上心頭，強壓住怒火之后，她嘿嘿一笑，不敢立刻回頭，她的脖子、頭顱一顫一顫的，她說：“這位小姐姐，你認(rèn)錯人啦。我去上個洗手間，你別扣著我可以么？”
“那你為什么抖得跟篩糠一樣？”
許靜波吞了吞口水，她說：“我八成是尿急?！?p> 那只手忽然用力，許靜波被硬生生摁回了座位。被迫坐下后許靜波立即直起了腰，她額頭、后背冷汗直流，許靜波忽然想起來，當(dāng)初武松喝完酒遇見老虎也是這樣，喝進(jìn)去的酒全部化作冷汗了。
“我問你，紀(jì)無華呢？”
許靜波依然不敢看對方，她低著頭說：“紀(jì)無華出去了，等下會過來……啊不對，紀(jì)無華沒有來京都，我是一個人來的?！?p> “老實說話，不然我抽腫你的臉?！惫媚锵葘⑹址旁谠S靜波臉上，然后輕輕拍了幾下她的臉皮。
許靜波壓著哭腔說：“我告訴你你別亂來，這里可是首都。我會喊人的?！?p> “要擰斷一個普通人的脖子，我用時不會超過一秒。你以為你喊得出來？”
許靜波頓時怒不可遏，奮力站起，她指著對方大喝：“我就不信了，姓杭的，你今天有本事就弄死我，弄死我看你怎么離開，無法無天了還！”
杭姓姑娘端起許靜波的酒杯，喝了一口她的酒，然后瞇了瞇眼，看了看桌上的酒瓶，她說：“百加得，剛好昨天喝過。你喜歡喝這個酒？”
許靜波愣了愣，她看了看四周，酒吧里的人雖然少，但大都正盯著她看。杭姓姑娘這時虛壓雙手示意許靜波坐下來。許靜波不情愿地坐下了。
“你一個女孩子為什么喜歡喝這種酒呢？還是說，你是看價格貴隨便點的？”杭姓姑娘又喝一口許靜波的酒。
許靜波搶過自己的酒杯，她說：“這跟我是女孩子有關(guān)系嗎？喜歡就是喜歡?！?p> 杭姓姑娘忽然愣住了，許久之后她才抬起眼，她盯著許靜波說：“你讓我想起了一個人?！?p> 許靜波鼓起勇氣與杭姓姑娘對視。實話實說，這個姑娘身材真是一絕，相貌更是一絕，她的胸部發(fā)育得特別好，渾圓而且挺拔，即使隔著衣服許靜波都覺得自己能聞到奶味兒。在沒有見過這個姑娘的時候，許靜波一直以為自己的尺寸和形狀已經(jīng)接近完美了；但遇到這個姑娘后，許靜波才明白——如果自己是接近完美，那么她就是超越完美，不屬于自然生自然長的，屬于后天加工出來的。
酒吧的燈不亮，甚至有點昏昏暗暗的，許靜波心里一直想著“曉燈暗離室”這一句，她忘記出處了，只覺得十分應(yīng)景。在略顯暗淡的燈光下，姑娘的臉龐散發(fā)著寒光，人臉多少是有溫度的，可這姑娘的臉仿佛沒有溫度，寒光來自于媲美冰玉的質(zhì)感，來自于她同屬神工造化的皮膚。許靜波看得出來這姑娘并沒有化妝，而且結(jié)合她身上非常自然的香味推斷，她應(yīng)該沒有使用什么護(hù)膚產(chǎn)品，甚至連潔面乳都不怎么使用。只有近距離觀察過，且擁有足夠豐富的經(jīng)驗才看得出來——這個姑娘并不需要任何護(hù)膚護(hù)發(fā)產(chǎn)品，許靜波想，這就好比給一塊白玉硬涂化學(xué)香露只會毀壞它本來的寶貴質(zhì)感而已。許靜波這時心中越發(fā)篤定這個姑娘是某種高科技產(chǎn)物，普通人或者正常人的皮膚好不到這個份兒上。
許靜波盯著杭姓姑娘看的時候，姑娘也在盯著許靜波看?！懊看慰吹侥?，我都會想起一些令人不快的往事?！焙夹展媚镎泻舴?wù)員過來，她要了一個酒杯。“你們實在是太像了?！焙夹展媚锬闷鹪S靜波的酒瓶，她給自己倒上了酒。
許靜波哼哼了幾聲，她說：“你才見過我?guī)状危吭僬f我就是我，我不像任何人，除了我媽?！闭f完話她就從姑娘手里搶過了自己的酒瓶，給自己倒上滿滿一杯，她補充說：“還有我姐?！?p> 杭姓姑娘慢悠悠喝酒?？此畔戮票?，許靜波偷瞄了她一眼，發(fā)現(xiàn)這姑娘的目光有些游離。
趁著對方發(fā)呆，許靜波又忍不住多看了杭姓姑娘幾眼，這個姑娘應(yīng)該是個非常高傲的人，憑外表就能看出來。這姑娘的人中異常好看；嘴巴很小，但是線條分明、顏色紅潤，好像涂抹過口紅一般。
許靜波暗嘆了一口氣——何為佳人，何為不施粉黛風(fēng)華蓋世，何為畫中仙子，眼前的這位就是，這是本該存在于虛幻中的人物，動漫、電影、畫像這些東西才是孕育她的源頭。許靜波又不情愿地想起了紀(jì)無華，紀(jì)無華也是如此——活在普通正常的世界里，干著普通人正常人干不了的事兒。
杭姓姑娘忽然噘起嘴，她雙眼盯著許靜波看，接著目光下移。許靜波看著她嘴唇兩角擴(kuò)展開，像是冷笑，又像是無奈而笑，她說：“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杭絕文?！闭f完話姑娘又抬起了眼，她嘴角還保留著一絲笑意。
許靜波心中驚了片刻，因為杭絕文噘嘴的那個瞬間。許靜波零八年來過京都，有一次逛街，她看見了一個制作精美的娃娃，與其說制作精美，不如說那個娃娃栩栩如生，尤其是噘著的一張小嘴，似乎在賭氣一般；然而，如果單單是賭氣，許靜波也不會如此印象深刻，那個娃娃的面部，不知是因為哪一處的巧合，賭氣一般微微噘嘴的表象下，寫滿了深刻亙遠(yuǎn)的幽怨；也正因為那種深不見底的幽怨，所以許靜波很怕那個娃娃，從那之后她也對假人也有了陰影，她認(rèn)為那是邪氣的表現(xiàn)——在沒有生命的外表之下，娃娃禁錮著幽怨的靈魂。
杭絕文噘嘴的一瞬間像極了那個假娃娃，不過杭絕文沒有那么邪性，她只是略帶一點嗔怒；真正讓許靜波久久難以回過神的原因，是那一瞬間杭絕文實在太過可愛——如此一來，許靜波已經(jīng)絕望透頂了——在這個少女面前，許靜波明白自己已經(jīng)沒有任何比較的資本了。這時許靜波因為自己倒追了紀(jì)無華而感到慶幸，也因為杭絕文出現(xiàn)的時機心有余悸——世上沒有男人能拒絕這樣的姑娘，倘若她對紀(jì)無華有意，那么紀(jì)無華在無主的情況下必然被她吸引，然后就會順理成章地陷入她的懷抱。
回過神后，許靜波咂了咂嘴，又清了清嗓子，她說：“杭絕文啊，真是個好名字。”
杭絕文盯著許靜波說：“杭州的杭，絕情的絕，文學(xué)的文?！?p> 許靜波“喲”了一聲，她說：“‘絕文’？這個含義不太好呀，是要與文隔絕嗎？女孩子不能太沒有涵養(yǎng)喲。”
杭絕文笑了笑，她右手伸向旁邊。許靜波嚇得顫了兩下，她覺得杭絕文的笑冷透了，也覺得杭絕文的動作可怕極了；看清杭絕文的手的去向之后，她才鎮(zhèn)定下來。杭絕文伸手是為了拿過自己的背包，她從背包里拿出一本書遞給了許靜波。
許靜波看了一眼杭絕文的背包，布質(zhì)，有復(fù)古花紋圖案，和她的一身穿著很搭，有濃濃的中國古風(fēng)味兒，夾雜若有若無的中二氣息。當(dāng)然，說好聽點叫中二，說難聽點就是土氣了，土里土氣，怪里怪氣，都幾百年甚至幾千年前的風(fēng)格了，竟然還有人堂而皇之地穿著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