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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女官的現(xiàn)代生活

5、一直朝前走

邱女官的現(xiàn)代生活 2019無解 3255 2022-06-25 22:41:43

  邱繼業(yè)啜了一口茶,想了一下,走到客廳一角,拔掉一根線,又坐回來說:“爸爸知道你一定是想起了什么,才那么難過?!?p>  邱鹿鳴順著那線,看到柜子頂上一個圓頭圓腦的白色東西。

  “你姐姐擔心你自己在家,又不能總陪著你,就安了個監(jiān)控?!鼻窭^業(yè)說完把手機打開,給她看。

  邱鹿鳴驚異地看到縮小的自己伏在地上,哭聲悲慟,正是昨晚的情形。

  她下意識捂住額頭:這是被什么攝魂了嗎?

  她的表情和動作驚到了邱繼業(yè),“別生氣別生氣,爸爸馬上就刪,讓你姐姐也都刪了!誰都沒有窺探你的意圖,只是擔心你!你看你看,刪了刪了!徹底刪除!”

  邱鹿鳴依舊端坐茶臺前,垂下眼皮,她隱隱覺出自己輕視了這里。

  邱繼業(yè)無措地微微彎腰,但找不到女兒的視線,“鹿鳴,忘了也好,一切從頭開始吧!毅鴻雖不能時時在家,但爸爸媽媽都來幫你,這次絕不讓你孤軍奮戰(zhàn)!”

  邱鹿鳴還是不作聲,但感覺到了邱繼業(yè)聲音中的殷切,和沉默中的哀傷。

  她幾乎忘了自己父親的模樣,只牢牢記住了他目光中的那一縷失望。

  忽然心中生出一絲愧疚和不安來,不是對自己父親,而是對面前這個完全不知所措的父親。

  就在兩人無言對坐的時刻,邱繼業(yè)的手機響了,“你到了!上來吧!”

  不一會兒,門鈴響了,來了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孩。邱鹿鳴聽夏無為說過:三十歲以下都可稱作女孩,臉皮厚的,四十歲也可以。

  邱繼業(yè)笑著說:“鹿鳴,來,爸爸給你介紹,這是楊戈,我們環(huán)資學院的高材生,去年獲得了國家獎學金,是爸爸最信任也是最看好的學生。”

  楊戈聽了這個介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謙虛地笑:“邱老師您過獎了,能成為您的學生才是我最大的榮幸。您放心,這個假期,我一定好好陪伴鹿鳴姐!”

  邱鹿鳴聽到楊戈爽朗大方的聲音里,隱約帶著點官話的腔調(diào),迅速抬眼看了她一眼,這個女孩體態(tài)微豐,眼睛不大,居然是單眼皮,這讓她頓生好感。

  楊戈雙眼有神,嘴角帶著笑容,雖在邱繼業(yè)跟前很是謙恭,但邱鹿鳴依然能察覺她的意氣風發(fā),好比當年跨馬游街的狀元郎。

  邱繼業(yè)的電話又響了,接聽后跟邱鹿鳴抱歉地說:“爸爸要回學校一趟,下午必須回貴州去,這批油料作物和草莓育苗都是關鍵時刻,等中秋節(jié),爸爸一定回來和你過節(jié)!”說完輕輕拍了一下邱鹿鳴的后腦勺,又對楊戈說了句,“拜托你了!”

  “老師放心!”楊戈送邱繼業(yè)到電梯口,看著電梯下去,才走了回來。

  邱鹿鳴已坐到剛才邱繼業(yè)坐的位置。

  楊戈也坐下來,笑嘻嘻說:“鹿鳴姐,也給我一杯!”

  見邱鹿鳴沒動,她自己端起茶壺,倒了一杯,“姐,記憶缺失并不是啥可怕的事情,我來幫你恢復記憶!你還記得多少?...嗯,你記得奧運會是哪年開的嗎,今年是哪一年?那,你記得讀過的大學嗎?”

  邱鹿鳴的沉默,讓楊戈有些尷尬,“姐,你不會連說話都忘了吧?”她驚疑地發(fā)現(xiàn)邱鹿鳴抬頭看了她一眼,“可你能聽懂我的話??!”

  ***

  七天后,不,這里一般叫做一周后,赫春梅從鵝國回來時,邱鹿鳴已經(jīng)學會了拼音,會查字典,學會一、二、三年級的數(shù)學語文,掌握用電、用水、用火常識,學會使用家用電器和電腦、手機,并能單獨到超市購物。

  她對楊戈也有了基本的信任,答應下周跟她去幾個景點游玩。

  赫春梅是從機場直接過來的,風塵仆仆,還推著一個大行李箱。

  一進門看到端坐窗邊茶臺旁的女兒,頭發(fā)用一根簪子綰在腦后,一身淺藍色長裙拖在地板上,恍惚間竟然認不出來了。

  直到她緩緩轉(zhuǎn)過頭,站起來,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她,才看清那熟悉的面孔,才敢確認是自己的女兒。

  赫春梅忽然心生愧疚,女兒三十歲了,在她身邊總共也不到十年,在國外聽到女兒出了車禍時,她的心臟忽然劇烈顫抖了幾下,仿佛那一刻才記起,自己還是個母親。

  邱鹿鳴心中也在忐忑,生怕被這個母親識破她是孤魂野鬼附身而來的,也不知識破后是被驅(qū)離,還是燒死。

  赫春梅鞋都沒換,三步并兩步過去緊緊地抱住邱鹿鳴,叫了一聲鹿鹿,就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淚水洇透了肩膀的衣衫,不慣與人親近的邱鹿鳴,只覺萬分不自在,卻又擔心人家母女平常就是如此,便不敢動。

  赫春梅從女兒肩頭抬起頭來,“你可嚇死媽媽了!”

  邱鹿鳴有心回應點什么,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鹿鹿,你連媽媽也忘了!”赫春梅看著邱鹿鳴的表情,摸摸她頭上的紗布,輕捶了她肩頭一下,又哭起來,那聲音里帶著譴責、心痛和悔恨,邱鹿鳴不知哪里被觸動了,雙眼頓時潮濕。

  赫春梅抬手擦去她的眼淚,“以前是媽媽不好,你忘了也好,咱們從頭再來,好不好?”

  邱鹿鳴不知以前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父親母親都來勸她從頭開始,但此刻她也只有點頭的份兒。

  赫春梅笑了,這才想起還有外人在,抽了張紙巾擦眼睛,回身笑著對楊戈說:“孩子啊,麻煩你了!”

  邱鹿鳴都聽出那貌似真誠的、拔高了的聲音里的虛假來,但楊戈卻更真誠地笑著回應,“不麻煩不麻煩!赫教授,看您和邱教授對鹿鳴姐的拳拳愛心,讓我特別感動,對我觸動真的很大,讓我對我父母都多了些理解呢!”

  “好孩子!也難怪你邱老師欣賞你!”春梅打開行李箱,拿出一個小盒子,“這是我在鵝國買的琥珀,你戴著玩兒吧!”

  楊戈雙手亂擺,推拒著。赫春梅就硬塞到她手里。

  楊戈捧著琥珀,連聲道謝。

  赫春梅又拿出一個花花綠綠的紙盒給楊戈,“這個巧克力拿去給你的小伙伴兒吃,現(xiàn)在咱們?nèi)コ晕顼?!?p>  ***

  中午,郝春梅請客吃的日料。

  “先吃生魚片!”赫春梅招呼楊戈。

  楊戈顯然是第一次吃,有幾分鐘的拘謹,隨后就逐漸鎮(zhèn)定下來,模仿著赫春梅的動作,大大方方吃起來。

  赫春梅又去看女兒,見她一副不大開心的樣子,笑道,“不愛吃生魚片,就吃甜蝦和赤貝,等下還有鰻魚、海膽、鮑魚、天婦羅、味增湯什么的?!?p>  邱鹿鳴皺眉看著碟子里厚厚的魚膾,還有似是而非的青芥,不明白赫春梅和楊戈為何吃得那么滿足。

  想那汴京城中,集四海之珍奇,會寰宇之異味,上至廟堂,下到市井,煎炒烹炸、燒烤煮蒸幾十種烹飪方法,爭奇斗艷,何等豪邁!身為大長公主府的尚食女官,邱鹿鳴不禁又挺了挺脊背,放下了手中的木箸。

  她注意到這木箸的箸頭尖尖,不似家中的竹筷上方下圓。

  忽見赫春梅伸箸夾一塊粉色魚膾,第一下滑了,第二下干脆用尖尖的木箸頭叉了進去。

  邱鹿鳴心里大驚,要知道只有祭祀之時,才能將木箸插于食物之上。

  但邱女官是誰,她只略眨了一下眼睛,并不失態(tài)。

  ——她如今已識得大半簡體字,也讀了歷史,知道現(xiàn)在是2016年,距離她曾經(jīng)生活的元豐年間已經(jīng)過去近千年。

  回想當時,她在一本詞典后面的歷代紀元表中,看到熟悉的年號,十分欣喜,隨后她就跌坐沙發(fā)上,足足傻了一刻鐘,然后顫抖著手,數(shù)著后面的朝代,計算著年代。

  千年!

  時間都去哪兒了,為什么她死了,會來到千年之后?

  她走進書房,逐本翻找,終于又在一本書中,讀到后世歷代對先帝仁宗的極高評價,書中稱那四十余年為仁宗盛世,稱先帝為史上最仁慈的皇帝,稱那是名臣輩出、經(jīng)濟繁榮,科學文化極大發(fā)展的時期。

  但看到后面靖康之恥,兩位官家及貴族統(tǒng)統(tǒng)淪為階下囚和奴婢,所有貴族接受牽羊禮時,邱鹿鳴崩潰了,雙腿一軟坐在地板上嚎啕大哭,聞聲放下手機的楊戈嚇得不輕,看到電視正播放抗日劇,連忙安慰她,“不難過不難過,他們很快就被小男孩揍了,以后也不會有好報的!”

  邱鹿鳴哭了很久依然停不下來,那種國破家亡的感覺深深刺痛著她的心。

  楊戈捋著她的后背,“鹿鳴姐,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來了?”又唏噓地說:“軍屬的覺悟到底是高一些哈?!?p>  當晚,邱鹿鳴睜著眼睛到天明。那書上還說,金國滅北宋,蒙古滅南宋,整個華夏被外族占據(jù)近百年,明朝后,又再次被外族統(tǒng)治二百多年,期間被列強欺辱瓜分,更是屈辱至極。

  此刻再想起,仍心如刀絞。又想到查遍書籍、網(wǎng)絡,對大長公主的提及少之又少,死因更是一帶而過,不禁心中更加難受。

  “鹿鹿,怎么了,是不是芥末蘸多了?”赫春梅笑著說。

  楊戈咽下口中食物,輕聲說:“教授,前幾天鹿鳴姐看抗日劇,好像想起些事情來,情緒很激動,是不是,因為這個就不想吃日料了?”

  赫春梅哈地一聲笑了,“這都哪兒跟哪兒啊,該吃吃。他們吃喝拉撒睡什么的,都是拿咱們老祖宗的規(guī)矩搬回去改動一下,權算作自己的,就是,不知道是當年學反了,還是天生喜歡這種調(diào)調(diào)兒,好些都是把咱的祭祀文化當成了日常?!?p>  楊戈聽了笑起來。

  赫春梅又說:“你們要去旅游是對的!人,就要放開眼量和心胸,去大江大河、高山草原看看,不要在斗室中計較點滴得失,尤其女孩子,要培養(yǎng)自己的興趣,樹立自己的人生目標,一直朝前走!不能原地停留!”說完不知為何忽然停住,忐忑地看了邱鹿鳴一眼,見她并無異色,又高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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