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月光白

　　換作夏母，肯定會揪著她罵罵喋喋不休。夏父一向老實(shí)平庸，人木訥，常年只會埋頭干活，回家任媳婦數(shù)落那種。

　　夏母性格有些乖張，好吃懶做，愛打小牌，家務(wù)活做得不利索。嘴巴碎，脾氣急，夏小山兄妹倆從小到大沒少挨罵挨打。

　　在縣城照顧重病的丈夫，有時候還會罵罵喋喋說死男人拖累她，一天到晚忙得像狗一樣，打個小牌的時間都沒有。

　　夏小山已經(jīng)成為家里獨(dú)當(dāng)一面的主心骨。他知道有個不靠譜的媽，他拼命做家教外出兼職每個月省吃儉用存的幾千塊錢，悉數(shù)打給小谷，不敢給他媽媽。賣房子的錢用了三分之二，剩余的三分之一被夏小山管制，需要多少他讓黎野替小谷取出來。

　　他媽媽懶性發(fā)作脾氣發(fā)作，只有夏小山出面可以制服她。

　　正因?yàn)榱私庾约旱母改?，夏小山才語重深長拜托最信得過的好友黎野幫忙照顧小谷。他怕自己不在時，媽媽會經(jīng)常拿小谷出氣。小丫頭又木又倔，每次媽媽拿篾條抽她，躲都不躲，挨死打。小胳膊細(xì)腿，紅紅的條痕左一下右一下上一下下一下，縱橫密布。

　　夏母是個沒文化的暴躁女人，打牌輸了錢會把氣撒在丈夫和孩子身上，打起人來不顧輕重，好幾次，小谷的臉都給篾條抽得又紅又腫。

　　夏小山從縣城讀書回家，看見小小一只干瘦的女孩，腫著臉青著眼，卻倔強(qiáng)地不求饒不哭泣，心疼得直跺腳。要不是念及“行兇”的人是自己媽媽，而且這個女人一旦情緒平復(fù)之后，也會自責(zé)出手太重，他早就要沖過去把對方大卸八塊。

　　從小到大，他最疼這個妹妹。恨父母不該再生她，因?yàn)樯艘膊缓煤煤亲o(hù)疼愛，像根草，缺乏營養(yǎng)甘露滋潤。

　　好在奶奶對他們兄妹一直很疼愛。

　　黎野除非早上有事，否則他盡量自己去接小谷。

　　夏小谷胡亂寫完作業(yè)，那邊黎野已起身提前離場。猴子他們再三挽留也沒能留住他。

　　趙志光早就看出他一晚上貌似平靜，實(shí)則心不在焉，開玩笑道：“小谷妹妹沒來，黎野喝酒沒味道?！?p>　　猴子一樂，添油加醋圖個熱鬧：“那是，誰不知道小谷妹妹是黎野哥哥的心頭肉?！?p>　　林慧芬對黎野不熟，以為他會對趙志光和猴子這些調(diào)侃不悅，誰知道對方絲毫不介意，反而露出今晚難得的一個微笑。

　　只見他站起來，手往趙志光頭頂?shù)狞S毛捋了捋，笑著調(diào)侃：“先走了，你替我和小谷多喝幾杯?！?p>　　宋茜蘭的臉色頓時很難看。

　　因?yàn)楹攘司疲枰安荒荛_摩托，趙志光將鑰匙給他，他打算明天早上過來這里騎車。

　　經(jīng)過夏小谷家時，他看見小姑娘的“閨房”燈還亮著，掏出手機(jī)想叫她出來見一面，想想又忍住了。夜幕做屏障，他無聲勾了勾嘴唇，胸口一縷柔情暗溢。

　　走了二十來分鐘，酒意被涼風(fēng)吹散不少。此刻，黎野腦子里只有夏小谷那張生氣時緊繃著，愉悅時唇角微揚(yáng)的小臉。那雙眼睛更是明眸善睞，秋水伊人。

　　抬頭看天際，深藍(lán)色夜幕綴著幾顆星子，月亮被云層遮住，走著走著它又鉆出來了，像夏小谷拘謹(jǐn)羞澀的臉，白皙且文氣。

　　趙志光那句調(diào)侃躍上心頭，黎野低頭一哂。那廝還是最懂他的。那丫頭片子于自己，何止是心頭肉，更應(yīng)該是心口的月光白吧。

　　默然守護(hù)，純凈美好。

　　月光自古招徠人們千古一貫的贊美，而夏小谷的美好，只有黎野最知曉。

　　第二天早上五點(diǎn)鐘，夏小谷一骨碌爬起來，躡手躡腳去雨棚角落小廚房用清水摸了一把臉，然后動手烙土豆雞蛋餅。

　　夏母廚藝一般，夏小谷從小跟著奶奶學(xué)了一些基本技能，比如包餃子，烙餅，做幾個小炒。到了縣城之后，只要她在家，就是她炒菜，廚藝練得日益精湛。

　　她迅速烙了十二張餅，父母媽媽，黎野媽媽和她，每人兩張，黎野四張。他每天干體力活，能吃。

　　她順手又用電飯煲煮了粥。等爸媽起床后，就可以吃到現(xiàn)成的早餐。

　　用袋子分別裝好餅，夏小谷背起書包一溜煙往黎野家跑去。當(dāng)初租房子，夏小山選了又選，既離醫(yī)院近，又離黎野家不遠(yuǎn)，而且離八中近，小谷不會騎自行車，可以走路去學(xué)校。

　　那時黎野在伯父的汽修廠做事，母親還在醫(yī)院接受后續(xù)治療，他每天又忙又累，不能全天接送小谷。但他會盡可能抽出時間晚自習(xí)后接她回家。

　　那年中考他本來打算親自接她去考場，臨時被伯父安排了修車任務(wù)。他打電話告訴夏母，對方答應(yīng)得好好的，會按時叫醒她，結(jié)果差點(diǎn)耽誤小谷的中考。幸虧他及時趕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