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野立在水池邊拿毛巾擦臉,余光瞥見一道紅紅的身影輕盈地飄進來。
“小谷,你怎么自己跑過來了?不是叫你在家等我嗎?”
他放下毛巾,一臉寵溺的微笑看著穿校服的女孩。
屋子里彌漫著一股粥的香味。
夏小谷舉了舉手里的袋子?!拔医o阿姨烙了餅?!?p> 小姑娘走得急,白皙的雙頰氤氳出一層薄薄的潮濕緋紅,一身紅校服襯得她青蔥若水中紅蓮,美而不自知。
夏小谷看著黎野濕漉漉的臉,他洗臉時喜歡連帶頭發(fā)也擦濕。他有晨跑的習慣,每天五點就起床,沿著八中附近貫穿小城的那條河跑四十分鐘,剛剛才進屋,渾身汗津津的,才抹了把臉,小姑娘急急闖進來。
她進他家比進自己家還隨意,在家她懼怕媽媽,舉手投足克制而小心謹慎。而在黎野和他媽媽這里,她無拘無束,心性一派憨真灑然。
因為昨日的小別扭,兩個人的目光對視時,都有些隱隱的不自然。
夏小谷一身秋季校服,黎野因為跑步出汗,下身黑色運動褲,上身圓領套頭白T恤,高高的個子立在逼仄的洗手間水池邊,有一股說不出的陽剛之氣。
光風霽月。小姑娘腦海里嗖得冒出這個詞眼,不由呼吸緊了緊,她略微慌亂地別開視線,暗自調整那縷不聽話的氣息。
胡蘭成寫過一句話,“民國世界山河浩蕩,縱有諸般不如意,亦到底敞陽?!?p> 夏小谷覺得用來形容黎野也很貼切??嚯y沒有壓垮這個曾經神一般的少年,而今已是青年的他,眼角眉梢積攢著遠勝同齡人的成熟和睿智,沉默和溫暖。
黎野胡亂擦把臉,朝她走過來,什么也沒說,什么也不問,只伸手親昵地揉揉她的頭發(fā)。
此時,里屋黎野媽媽剛剛醒來,聽見動靜,知道夏小谷來了,高興地叫道:“是小谷來了?”
夏小谷紅著臉胡亂將裝著烙餅的早餐袋塞給他,書包往小沙發(fā)上一擱,拔腿進了黎母房間。
“阿姨?!毕男」忍鹛鸾械?,撲閃的大眼睛生動迷人,像采擷了昨晚殘余的熠熠星光,笑一下動情動心。
她親昵地撲到床邊,俯身擁抱被窩里的黎母,用自己暈染了晨霧的臉頰貼了貼阿姨的額頭。這是夏小谷僅對黎母展現的親昵方式。
每次來看阿姨,臨走時,她都要湊過去貼貼阿姨的臉。這個溫柔的小舉止讓黎母無比開心,黎野每次也是唇角微揚。
他這兩年的生活,因為夏小谷的參與,較之前兩年,煥發(fā)些許生機,不再絕望和撕心裂肺的疼痛。
這個小姑娘,常常會在他情緒最低落時,怯怯柔柔地伸過手來,用她那只細膩柔軟的小手緊緊握住他指腹粗糙巴掌。
反手一扣。抬頭就可以撞見小姑娘關心緊張的眼神。那雙水氣氤氳的大眼睛里,撲閃著對他鄭重的用力的實誠的擔心和在意。
小谷在屋里和黎母沒有膩歪幾分鐘,被黎野抓出來去外面小桌子上吃早餐。
他出去跑步前煲了粥,給她盛了一碗,開了一包兩元錢的榨菜蘿卜,讓她先吃早餐。他進屋給媽媽穿外衣,抱她起來坐在輪椅里,推她去洗漱,然后陪她吃早餐。
夏小谷讀書寫作業(yè)慢騰騰的,吃飯干活卻利落得很。她路上已經咬了一塊餅落肚,這會兒眼睛瞄到昨晚黎野和阿姨換下的衣服還在盆子里沒洗,于是快速吃完剩下的那張餅,喝完粥。
趁黎野在給媽媽穿衣服,她端起臉盆往水池里一個擱,一件一件抖開來快速揉搓。
黎野給媽媽穿好衣服,去廚房水龍頭接水給媽媽洗臉漱口,看見衛(wèi)生間水池邊小姑娘背影肩頭一聳一聳忙得慌,莞爾一笑。他已經習慣了她這種夏小谷式的貼心,沒有制止她,端著水杯捏著毛巾走進媽媽房間去。
他抱著媽媽出來,將她放在輪椅里吃早餐。
黎母趕緊說道:“小谷,你別忙乎,這些衣服留給阿姨等下慢慢洗?!?p> 小姑娘扭頭對著他們咧嘴一笑,一顆小虎牙襯得她靈秀盎然,可愛迷人?!皼]事,阿姨,你慢慢喝粥,嘗嘗我做的土豆餅,可好吃呢。主要是土豆泥,加了一點點胡蘿卜在里面?!?p> 搞搞弄弄快六點半了。鄰居阿姨過來了,她要給黎野媽媽擦身子。黎野帶著夏小谷離去。
臨走時,黎母笑瞇瞇對小谷說:“今天中午阿姨做紅燒魚給你吃,回頭叫黎野帶到他店里去?!?p> “媽,還是等我回來做飯吧,你不要累了自己?!崩枰盁o奈地勸阻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