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盛大的迎接,我從側(cè)門進(jìn)了宰相府,管家將我安排到了玉竹館。
曾經(jīng)也是小江南的玉竹館,如今牌匾上都爬滿了蛛絲,朱門褪了顏色,上面的鋪首也是銅銹斑斑。
我推開門,嘎吱一聲,雜草叢生,滿目荒涼。
我走了進(jìn)去,每走一步,眼前就浮現(xiàn)出一幕和阿娘一起的兒時場景:阿娘曾在這里教我讀詩、撫琴,曾在草坪上和我一起放風(fēng)箏,在池邊一起喂著魚兒……
來到房間,阿娘去世的那間房間,我有些害怕推開,腦海里全是阿娘那天冰冷的模樣。
良久,我還是推開了,沒有阿娘。
“阿娘……”我對著空蕩蕩的房間低聲叫著。
回答我的只有揚起的塵土。
我放下包袱,挽起衣袖,開始打掃起來。
這可是阿娘最愛的玉竹館,怎能這般凄慘?
玉竹館不大,但打掃起來也不一般,忙了半天的我才清理好庭院的雜草,正當(dāng)我準(zhǔn)備休息的時候,清陽公主帶著她的寶貝女兒來到了玉竹館。
未見人,先聞聲。
“娘親,這里這么晦氣,我們過來干嘛?。俊?p> “當(dāng)然是來感謝一下替你嫁過去的好姐姐~”
“有什么好謝的,父親說了,她能回到宰相府,還能高嫁給將軍,是我給她的福氣?!?p> 我冷哼一聲,心想,這樣的福氣,不要也罷。
不一會兒,兩抹艷色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門外。
我依舊坐在石階上休息著,沒有起身相迎。
顧還珠捏著鼻子,一臉嫌棄的望著我:“大膽,見到我們來了,還不跪下迎接!”
我慵懶地抬起眼,打量著全身上下珠光寶氣的兩人,冷冷說道:“按理來說,如今我是宰相府嫡女,你見到我還要向我請安,喚我聲姐姐?!?p> 被戳到痛處的顧還珠,立馬尖聲叫了起來:“你這個野種,還敢頂撞本小姐,袁嬤嬤,給我掌她的嘴!”
“珠兒,不可無理,你姐姐可是為了你才跳進(jìn)將軍府那個火坑。”清陽公主出聲阻止。
“娘親,你看她那囂張的樣,女兒、女兒氣不過!”
顧還珠向自家娘親撒起了嬌。
清陽公主一臉寵溺地點了點鼻頭:“好了,你姐姐不知道嫁過去后還能不能活下來了,這幾天就讓讓她?!?p> 聽了這話的顧還珠才笑逐顏開,高傲地?fù)P起下巴:“也是,反正你也快死了,我何必跟個死人置氣。”
我站了起來,鼓起了掌。
“宰相夫人還是和以前一樣,佛口蛇心啊~”
清陽公主臉上有一絲龜裂,眼里冒出兇狠,但她依舊假裝著好主母的樣子:“是叫瑟瑟吧,我記得當(dāng)年你娘就是這般叫你的,我差人買了一些上好的綢緞,給你做了幾身衣服,還有一些首飾,畢竟你現(xiàn)在也是顧相的女兒,可不能丟了宰相府的面子。”
“對了,我還讓廚房做了你愛吃的食物,等會兒就會送過來,這些活就讓下人來干吧,是我沒準(zhǔn)備妥當(dāng),忘了打掃了?!?p> “娘親,她這般說你,你還給她買什么衣服,送什么吃的啊,真是好心當(dāng)作驢肝肺!”
“珠兒!”清陽公主聲音高了起來。
顧還珠有些委屈,轉(zhuǎn)頭一臉恨意地瞪向我。
“好了,我不打擾你休息了。”
“袁嬤嬤,派人將這里打掃出來,過幾日瑟瑟還要從這里出嫁呢!”
“是?!?p> 那對花枝招展的母女走后,袁嬤嬤便領(lǐng)了幾個下人,打掃了起來。
有人幫忙,何樂而不為?
到了晚上,玉竹館恢復(fù)了往前的清麗風(fēng)光。
我正享受著美食,顧茳走了進(jìn)來。
“可住的習(xí)慣?”
“相爺說笑了,這是我小時候的家,怎會住不習(xí)慣。”
“我也好久沒走進(jìn)這里了?!?p> 我夾起一口菜,喂進(jìn)嘴里,挑起眉眼:“怎么?一身蟒袍在身的相爺,也會心虛害怕嗎?”
“也是,做了那些人神共憤、豬狗不如的事,心里有點慌是正常的?!?p> 一只碗從我的右臉擦過,“啪啦”一聲,砸在身后的墻上,碎了一地。
我放下筷子,邪笑起來。
“哈哈哈,露出你丑陋的真面目了吧,何必在我這里裝著樣子,你不嫌惡心,我都嫌唾棄?!?p> 顧茳突然起身,捏住我的嘴,喂了一顆藥進(jìn)去。
我還來不及吐出,就融化了。
顧茳慢條斯理地用錦帕擦著手:“顧霜瑟,我警告你不要耍什么小花招,你就本本分分在這里待著,直到將軍府的花轎將你娶進(jìn)門。不然蝕骨香的滋味可不好受。”
接著他又扔出一個藥瓶:“這里面是解藥,十天吃一粒,共有三粒?;槎Y還有三個月,乖乖聽話,才不會受苦。”
“呵~相爺好大的手筆,給一個快要死了的人下如此貴重的毒藥。”我斜眼犀利地看著。
他沒有回我的話,甩袖就走了。
我重新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不知何時,管家出現(xiàn)在了門口,可憐地看著我:“霜小姐,奴才提醒一句霜小姐,別和相爺逆著來,不然吃苦的還是小姐你啊。”
我記得這位老管家,阿娘平時很照顧他,在顧茳冷落我阿娘的那幾年,我們娘倆全憑著姜管家的照顧,才能過的不差。
我轉(zhuǎn)過頭來,笑著說:“姜爺爺,小霜沒事?!?p> 姜管家看著我的樣子,昏花的眼中,晶瑩了起來,他急忙用袖口擦了擦:“夫人要是看見霜小姐你,你過得這般不好,定要心疼壞了,有什么需要的,定要和奴才說,奴才會盡力幫小姐的?!?p> 我搖了搖頭:“姜爺爺,不用,小時候您就很照顧我和阿娘了,我沒什么需要的,姜爺爺你快走吧,不然他們看見了,你會受連累的。”
姜管家長嘆著氣,有些蹣跚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中。
入睡前,我在床上翻看著阿娘留給我的醫(yī)書,我記得書中有記載蝕骨香。
當(dāng)我翻到提及蝕骨香的那頁,“無藥可解”幾個字映入我的眸子。
我心里一沉,顧茳不愧是顧茳啊,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讓我活下去。
我又看見了后面一排排小字:服下蝕骨香者,十日之后便會經(jīng)歷一次毒發(fā)蝕骨之苦,十日一循環(huán),為期兩年,兩年后,無藥可醫(yī)。
可用鉤吻、情花、烏頭三毒制成的藥緩解,以毒攻毒,可以延壽兩年年。兩年過后,中毒者腸穿肚爛、七竅流血,痛苦死去。
原來顧茳給的根本就不是什么解藥。
他定以為我是個在山坡上采野菜的鄉(xiāng)村野婦,什么都不知。
“都說虎毒不食子,顧茳,你的心是石頭做的么?我也是,我也是你的女兒啊?!?p> 曾經(jīng)我也在內(nèi)心期盼過父愛,哪怕是一點點,是滄海一粟,是黃塵一粒,都行。
可是,在今天,全碎了。
夜色中,星眸黯淡,墜入了永無天日的復(fù)仇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