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秀麗送客至門口，等親友全離開后，返回屋內(nèi)，見女兒正到處收拾，兩個小朋友留下的混亂。
童秀麗不禁嘆道：＂每次都是來去匆匆，問阿嬤有沒有哪里不舒服？我們都顧得好好的，她當(dāng)然說沒有啊。他們來，我還要給他們準(zhǔn)備吃的，孫子把家里弄得一團(tuán)亂，結(jié)果阿嬤還不是我們自己顧。＂
童秀麗并非抱怨照顧婆婆麻煩，她早將婆婆視為親生母親，而是對丈夫的兩名兄弟心生不滿。
?。⒛隳昙o(jì)也不小了，有些事要讓你知道。＂童秀麗坐在藤椅上，看著女兒蹲在一旁整理桌上雜物。
?。⒛惆职珠_始工作后，向銀行貸款，在大安區(qū)買了一棟房子，頭期款是阿嬤給的。他就孝順啊，房子登記在阿嬤名下。＂
李歡聽著精神一振，仍是靜靜收拾。
＂沒多久，你爸爸因?yàn)楣ぷ髡{(diào)到北投，所以沒有住在那里，反而是小叔跟你嬸嬸搬去那借住，說要給房租，也從來沒給過。＂
李歡心想：＂積欠房租啊。＂她聽著很不爽。
?。⑺麄兘又稚齻€小孩，你爸想說，都是兄弟，不計較，照樣自己定期繳了十年貸款。等你爸走了，小叔要阿嬤把房子給他，說他們有需要。＂
李歡將桌上報紙收齊疊好，一邊問：＂阿嬤怎么說？＂
在李歡的記憶中，對父親的兩個兄弟，非常陌生。
每次見面，都是以長輩身份對待，接受李歡的恭敬問好之后，問一些功課之類的話題，再無其他，接著就是兄弟間閑聊。
此時，李歡會默默走開，感覺這些叔伯，甚至不如隔壁鄰居來的熟悉。
童秀麗語氣無奈。
＂他們欺負(fù)我們家沒男人。那時你還小，你嬸嬸三天兩頭來這里鬧，說他們被房東趕來趕去的時候，阿嬤卻幫你爸爸買房子，他們都沒有。還耍賴在地上哭，說阿嬤偏心。＂
李歡點(diǎn)點(diǎn)頭：＂我好像有印象。＂
她依稀記得，當(dāng)時她十歲，那天她還生病著，模糊中，被爭吵聲吵醒。
她來到樓梯口，聽到樓下，傳來女人哭鬧的聲音。
她感到害怕，悄聲下樓，看見一樓地上，一個女人披頭散發(fā)，坐在地上哭鬧打滾。
當(dāng)時童秀麗一眼瞥見才剛退燒的女兒，怕樓下冷氣太強(qiáng)，讓她再度受寒，立即將女兒帶上樓。
之后，李歡不再聽說此事，也逐漸淡忘。
她心念一動，兩眼發(fā)光：＂所以我們在大安區(qū)，還有一棟房子喔？＂
她心想：＂發(fā)財了。＂
童秀麗如今想來，心中仍是有氣。
＂會吵的小孩有糖吃啦。阿嬤受不了他們這樣鬧，問了我的意見。我能有什么意見？我男人不在了，我當(dāng)時都不想活了，哪有心思想這個？我當(dāng)然沒意見啊。＂
?。呔桶逊孔舆^給他了。當(dāng)時還承諾，會償還你爸爸支付十年的貸款，結(jié)果到現(xiàn)在，我連一毛錢也沒收到。＂
李歡想起剛才，嬸嬸對這間房子，充滿好奇的問東問西，這事她不敢告訴母親，徒惹母親生氣。
?。⒃趺串?dāng)初都沒有留下白紙黑字？現(xiàn)在根本口說無憑。＂
李歡無話可說，心里哀嘆：＂大安區(qū)的房子啊。＂看來跟她是毫無關(guān)系了，包括父親支付的那筆錢。
她暗道：＂白白高興一場。＂
童秀麗長出一口氣。
＂你阿嬤大部分的積蓄，都供你大伯出外留學(xué)念書，剩下一部分，原來是養(yǎng)老的。會拿出來給你爸付頭期款，并不是她偏心，而是因?yàn)?，她一直跟著你爸住啊。?p> 李歡這才想起：＂對耶。阿嬤有三個兒子，可是怎么感覺，好像只有爸爸一個兒子一樣？他們一年來看阿嬤的次數(shù)，不到兩、三次。＂
童秀麗哼了一聲。
＂你大伯，自私到不行。留學(xué)歸來，在外商公司上班，用的都是高級品，有次你爸爸去他家。＂
?。⑺鹿窭镉腥⑺氖畻l領(lǐng)帶，你爸看上其中一條，向他大哥要，結(jié)果他只肯借，只讓你爸用一個月，還特地來我們家要回去。＂
李歡印象中，大伯來家里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原來其中一次，是來要領(lǐng)帶的啊。
她不由得搖搖頭：＂紙薄，人情更薄。＂
童秀麗深有同感：＂阿嬤去大伯家住，你伯母對她說話很不客氣，也是看她沒錢了，阿嬤待不下去，去叔叔家，她跟你嬸嬸也合不來，所以才一直跟我們住。＂
李歡突然笑起來：＂這樣才好啊，沒人跟我們搶阿嬤，阿嬤是寶貝呢。＂
童秀麗笑道：＂是啊，沒有她，我也撐不到現(xiàn)在。＂
－－－－－－
李學(xué)堯與李學(xué)舜兩兄弟，時隔四個多月，再度相約來探望母親。
兩兄弟暢聊期間，偶爾還會批評李歡母女對張貴櫻照顧不周。
＂你們就是沒有給媽吃營養(yǎng)的，才會失智啦。像銀杏啊，核桃啊，很多補(bǔ)腦的。＂張貴櫻的大兒子李學(xué)堯說道：＂下次我?guī)б恍┻^來。＂
李歡暗道：＂聽你胡扯，我家核桃一大堆。＂
張貴櫻的小兒子李學(xué)舜，對著童秀麗母女倆，說教似的接口。
＂像蔬菜類的蘿卜啊，還有，聽說吃太多麩類食品也可能失智，我記得媽很愛吃面食，你們都不看新聞的嗎？還有糖啊，媽很愛甜食，你們都沒有擋她，任她亂吃。＂
童秀麗感到無奈：＂你給她準(zhǔn)備飯，她就不愛吃，像小孩子一樣偏食。＂
李學(xué)堯說道：＂好好勸她啊，對媽要有耐心。＂大言不慚的模樣，讓童秀麗與李歡看著倒胃口。
李歡心想：＂沒花時間照顧的人，還有臉批評勞心勞力的人？＂
她與母親互看一眼，不愿對這個話題多做解釋，對牛彈琴罷了。
童秀麗母女倆在工作之余，還要照顧張貴櫻。
自己的休息時間，已經(jīng)不多，看在親戚一場，勉為其難，花了寶貴時間招待這對兄弟，還要聽這兩人的一堆指責(zé)，內(nèi)心實(shí)在厭煩透頂。
李學(xué)堯左右張望：＂看護(hù)呢？怎么每次來，都沒看到？＂
童秀麗回道：＂她休禮拜天。＂
李學(xué)堯不以為然：＂休什么禮拜天？難道媽禮拜天就不失智了？要找專業(yè)的啦。＂
李歡看了大伯一眼，暗道：＂什么歪理啊，只出一張嘴。＂
童秀麗看著婆婆：＂我請的，是領(lǐng)有合格證書的。＂
她雖然心里有氣，依舊語氣平和：＂禮拜天我跟妹妹盡量在家。照顧媽很累的，人家也需要休息。＂
李學(xué)舜接著說：＂你錢給的太少啦，用錢砸她，看她會不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