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哥不經(jīng)意的把腦袋伸長些,抬起眼睛來望著我。
我以為他要說什么,結(jié)果他小聲的說:“車上太無聊,我這人認(rèn)床,老愛起夜,你不介意吧?”
我能介意什么?
大家都是出個門,互相體諒一下就行。
我爽快的告訴他,沒事。
胖哥笑了一下,也沒吱聲。
對面上鋪是一個青年,青年跟我一樣,彼此打過招呼后,就一言不發(fā)的躺著,刷手機。
我從我這邊平掃過去,人家在打排位賽,那叫一個玩的津津有味。
對面下鋪是一個老頭。
老頭把自己帶的半袋子紅薯干殷勤的抓兩把出來,遞給我們嘗鮮。
老頭操著南方口音,笑起來一口大黃牙十分顯眼的露在唇外。
一個勁強調(diào)著:“自家哩,自家哩,嘗個鮮嗦。”
老頭還把布包拉開些,讓我們看他帶的半袋子紅薯干,一個勁招呼著:“不夠吃這里還有,我曬尼,鹽巴扎出來哩?!?p> 老頭又千恩萬謝:“我買的上鋪勒,還是這個小哥給我換下邊來的,要不然我這腿腳,砸個爬得上去哩?!?p> 我注意到老頭腳邊還有個尼龍袋,能嗅見臘肉的腥味。
老頭又解釋:“給閨女帶的火腿,一年整這么一回門,非得讓帶,我就說了車上不好帶的,他老婆子就是不聽,光這一個娃,也是惦著哩。”
他說一句一個“哩”,我就光聽得清這個“哩”,到后來只記得這個“哩”。
胖哥插了一句,哈哈笑著說:“你老頭子有福氣,生個閨女孝順,上車時我還看見閨女給你塞錢,那可是個好閨女,你老福氣嘞!”
老頭就連忙笑著搖手,說:“不中哩不中哩,這點小事,不值一提哩?!?p> 于是這句話我就忍不住看了老頭一眼,心說出門財不可露白,這個塞錢讓人看見了,卻不是招賊惦記?
后半晌大家都安靜的睡下了,我也沒有手機玩,也沒有書看,就睡的早一些。
睡在下鋪那個胖哥果然是睡不安穩(wěn),半夜起來的次數(shù)比白天還多,我被他吵的根本睡不著,一夜都是醒著。
這哥們起來一次,就往老頭床鋪上偷偷摸摸瞄一次,不用想就是惦記老頭那幾個建房的錢。
我整晚都等著他動手,他卻偏是畏手畏腳的。
次日一切正常,胖哥貼心的給了我兩包薯片,然后對面那老頭就趕快把他的紅薯干抓兩大把給我。
并拼命的強調(diào)著:“這個東西哪有我們老漢做出來的香哩!吃我的吃我的哩!”
我看著床上的一堆零食有些好笑。
這么質(zhì)樸的一個農(nóng)村老人,我沒瞧見就罷了,要瞧見了,問我還怎么能坐視不理?
胖哥又象征性拍我肩膀,說昨晚睡沒睡好時,我就找了個借口就說昨晚沒有睡好,第一天認(rèn)床,大半夜都是醒著,今天想補個覺。
胖哥抬起眼睛看我一眼,那意思聽明白我的暗示了。
我心說你聽明白了就好。
就在這時,躺對面上鋪那青年忽然把頭朝著我轉(zhuǎn)過來,居高臨下的看了我一眼。
我也不解他為何看我?
吃過午飯,我躺在床上補覺,窗子是開在腦袋邊上,吹著一小股風(fēng)涼涼的。
我正睡的迷糊,忽然聽見胖哥壓低聲音說話。
他說:“我晚上起夜的次數(shù)多,估計是吵著這位兄弟了,你看今天他就說昨晚沒有睡好,所以這個床鋪的事……”
緊跟著老頭的聲音說:“沒事沒事,我老頭子,睡哪都一樣哩,不就換個鋪,我跟你換?!?p> 我一下子瞌睡都醒了,胖哥這孫子要跟老頭換床?
不等我反應(yīng)過來,老頭居然又說:“明天我就下車了,這東西都擱床底下,就不換過來了,省得麻煩哩?!?p> 胖哥好心的說:“你老原來明天就到站了???那還真是好,我們可還有好幾天路程,遠(yuǎn)著呢!”
老頭說:“年輕人跑遠(yuǎn)點,那是出來闖闖,長個見識哩,我跟你說,我年輕時候,跑東北去的,挖那野山參,那叫一個冷,躺野外十天半個月哩,都不見回來一趟,我記得那時候,賣了參褲兜里揣錢回來,閨女都長高了老大一截,都不認(rèn)識我了哩,指著我就說,黑大漢黑大漢,哈哈哈……”
胖哥“哎呀”一聲:“原來你老還是個跑遠(yuǎn)路活的,那些年苦過來,現(xiàn)在閨女也大了,也給你老放放心心的養(yǎng)個老。”
談著談著,胖哥又提到:“你那錢可揣好了,別被人給半路掏了去。”
我心說這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怎么會有這么惡心的人。
兩個人忙活了一陣子換床,有說有笑。
整個過程躺對面上鋪那哥們一直在打游戲,連眼角都沒捎一個。
晚飯時間他們已經(jīng)各自坐在自己床上,變成老頭在我下鋪,胖哥在青年下鋪。
我心說今晚有好戲看。
老頭還心無城府的對我說:“小哥??!你老頭我不起夜的哩,你晚上可放心睡啊?!?p> 今晚注定放心睡不了了,就沖著他抓這幾把紅薯干,我也該留點心給他看著他這建房的幾個錢。
讓我沒有想到的是,半夜動手的居然是青年,但是車廂里面光線太暗,我沒看見他得手了沒有。
這樁事怎么想都是團伙作案,我要把他們一網(wǎng)打,還得施個小計。
第二天車子??吭诖笳荆蚁萝嚾ソo大眼打個電話。
大眼說東城警局跟他聯(lián)系過了,他會提前在車站等著接我,又叮囑我路上小心。
我笑著告訴他,后天我就到東城了,估計是早上五點左右。
大眼說他給我?guī)Ъ笠?,天涼了?p> 不起眼的一句話竟然讓我紅了眼。
早上起來我就悄悄給車上的乘務(wù)員打了個招呼,把兩個晚上的事都詳細(xì)說了。
他們讓我不要聲張,晚上沒有燈光,監(jiān)控也照不清晰,要找回這錢,還要用點小詭計,就是我吃點虧,先背一下黑鍋迷惑他們兩個把人穩(wěn)住。
商量好了我才放心打電話去。
我回到車上那老頭果然還沒走,坐在地上哭天吼地的。
我一進(jìn)去,車廂里邊站著幾名乘務(wù)員,齊齊看著我,我問老頭出了什么事?
老頭還沒開口,其中一個乘務(wù)員冷著臉問我剛才干嘛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