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與愿違
今日是個好日頭,王氏正從寺廟中走出,雙手合十拜別高僧。
芳愛扶著夫人,面容帶笑,“那位大和尚說咱們娘子好命呢,日后定是會平平安安富貴安康的?!?p> 王氏聽著也是翩然一笑,正要說話卻感覺心口一疼,踩錯了階梯,跌落在地。
“娘子!”芳愛連忙將她攙扶起身,“定是疼極了,我瞧瞧傷哪兒了?!?p> 王氏攔住她,捂住心口,面色慌亂:“我,我心口不知怎的,覺得好像發(fā)生了什么大事,你快快隨我回府?!?p> 芳愛聽罷,招手讓幾個仆婦將她扶上牛車,著急忙慌的往府邸趕去。
王氏總覺得這牛車太慢,自己好像要錯過什么,心中不安泛濫,在手中的絹帕被自己絞得不成樣子。
芳愛看著自己從小跟到大的娘子所露出來焦灼的模樣,心中也是慌亂不已,能被殷家娉為嫡妻的人,自然是不一般,掩形色于心,哪會有如今這般坐立不安的模樣。
“快些,再快些,今日怎么那么慢?”王氏掀開車簾,對著那仆婦催道。
仆婦聶聶點頭,趕著牛往前趕,芳愛看著王氏著急的模樣,溫聲勸導:“定是日頭太大了些,血氣躁,回府叫大夫開幾貼藥就好了,娘子緩些。”
王氏拉住芳愛擦汗的手,眉宇間憂愁大盛,“芳愛,我覺得好像有什么東西給我弄忘了,我以后都看不見了,我感覺要是不快些回府,我會后悔一輩子的?!?p> 車輪滾滾,揚起的塵土擾得路人灰頭土臉。
“那么快,要死了啊?!”
被撲得滿臉灰的路人對著那華麗的馬車尾小聲咒罵道。
車內(nèi)血味刺鼻,原本鮮活美好的女兒如今卻是攤倒于小小的馬車間內(nèi),殷明勤看著只覺心中大為悲怮。
人剛下馬,便由手穩(wěn)的健仆抬入府中,沿路眾人看見了無生氣的殷麗華議論紛紛,殷明勤無心關(guān)注其他,拉著從軍中借來的醫(yī)者步履匆匆入房內(nèi)醫(yī)治。
看著隔簾放下,殷明勤面如死灰的走出房間,攤坐廊下,手指還在不受控地微微顫抖。
聞聲趕來的殷安看見癱坐一團的殷明勤,大感不妙,匆忙問道:“怎么回事?”
殷明勤聽見兄長的聲音,頓頓抬頭,哽咽道:“阿兄……我沒照顧好月奴……”
殷安神情恍惚,他有些聽不懂他說的話是什么意思,“你說的這叫什么話,什么叫沒照顧好她?”
殷明勤正想回話,只聽得身后房門打開,二人停止對話,紛紛朝著那位醫(yī)者看去。
“這……唉……”
二人聽見嘆息,心中大感不妙,只覺得渾身血液凝固,這位醫(yī)者是軍中最有名的圣手,若是這都不行,那……
“大夫,我妹妹如何了?”殷安穩(wěn)定心神,強撐著問道。
“怕是……回天乏術(shù)啊?!贬t(yī)者仁心,看著一條鮮活的生命流逝,自己卻毫無辦法,不由得也是神色凄涼。
耳邊一片寂靜,眼前隱隱有些發(fā)黑,王氏差點撐不住倒在芳愛身上,她看著天,只覺得這秋日的太陽實在是太大,照得人都迷糊了。
“你說……什么?”
眾人回頭,只見那位得體的夫人一瞬間形同枯槁,步履蹣跚的往這邊走來。
“大夫,你說什么?”王氏不死心的繼續(xù)問道。
醫(yī)者低頭,暗自嘆息,“夫人還是,快去看看令愛吧?!?p> “啊——”
本是京中最體面的大家夫人此刻卻突然不顧形象的失聲尖叫起來,她掙脫芳愛攙扶的手,往那間精致秀麗的閨房內(nèi)奔去。
輕紗逶迤,躺在床上的少女此刻面色灰拜,只勉強半睜著眼睛看著釵發(fā)散亂的母親。
“娘娘……好疼……”
王氏軟倒在榻邊,顫抖著手去摸那張血色全無的美人面,悲痛欲絕,哽咽著自言自語:“怎么會這樣,怎么會變成這樣了,我的月奴,娘娘的月奴……”到最后幾乎泣不成聲。
殷麗華撐著一股氣,用盡全力撫慰的摸了摸王氏的手,皺著眉對著她疲憊的笑了笑:“娘娘……好疼……”
撫慰的手緩緩落下,王氏搖著頭,驚恐的握住那雙已經(jīng)開始變得冰涼的手,“不,月奴,睜眼看看娘娘,月奴啊……月奴……”
“母親!”殷明勤驚叫,芳愛快步接住軟倒的王氏,抱在懷中掐著人中。
丫鬟拿來羽毛,對著殷麗華鼻下探去,等了片刻,跪倒在地搖了搖頭。
屋內(nèi)女眷放聲大哭,殷明勤也受不住癱倒在地,撫膝哭了出來。
殷月柔還未進院,便聽見里面一陣令人齒冷了哭聲,若霜若云對視一眼,眼中隱隱有些慌亂與懼怕。
殷月柔聽見了這哭聲,先是扯了扯嘴角欲要笑出來,最后卻是淚珠滾落,快步奔跑到了房外,倚在門邊看見了那具頭微微朝著她的尸體。
死了,那么容易就死了,連她自己都沒想到。
殷月柔悲怮的叫道:“阿姊!”玉珠滾滾,看得叫人不由得也悲痛至極。
殷家大悲,原本春風得意的殷思也在痛失愛女后一夜白頭,更別提愛女如命的王氏。
殷月柔握緊手中的箭尾,派人去將那柄從殷麗華體內(nèi)取出來的箭頭帶來,卻被那人告知,剪頭已被王氏取走。
她放下箭尾,抱起一直在腿邊磨蹭的小貓兒,愛憐的撫摸著它的皮毛,思量了一會兒,對著下方跪下的女婢嘆了口氣,無奈道:“唉,那就給母親吧,若云。”
若云看見殷月柔的眼色,將她帶出門去。
“這是娘子賞你的,日后若是得力,還得自由也是得的?!比粼茝膽阎刑统鲢y兩來,放在女婢手中,溫聲道:“慢走?!?p> 女婢摸著那銀兩,感激涕零的跪下拜謝,“奴婢定不負娘子之恩!”
若云笑著點頭,將她扶起來,送到后門,親切的摸了摸她的頭,“快回去吧,別讓別人發(fā)現(xiàn)你了?!?p> 那女婢怯懦的點了點頭,拜別后便緩緩消失在了黑夜中,若云收起親切溫和的笑,關(guān)上后門,快步返回屋內(nèi)。
“娘子,她走了?!?p> “走了便替我沐浴更衣吧,明日還要去為阿姊守靈?!币笤氯岽蛄藗€哈切,將坐在懷中的貓兒放走。
若霜已經(jīng)替她打散發(fā)髻,輕柔的為她梳著發(fā),又有些不解的問到:“可是,沒有人叫娘子去守靈啊,會不會合規(guī)矩啊?!?p> 殷月柔擦去口脂,神色淡淡,聞到此句輕輕笑了起來。
“姐妹情深……又怎么會不合規(guī)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