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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鳥與破碎森林

第三章 窘迫

飛鳥與破碎森林 槐序長離 4778 2023-11-01 16:23:13

  這一晚她睡得不太好。

  她認(rèn)床,突然換到一個新床,不適應(yīng)是一定的。

  此外,她不愿醒,只是被身心折磨得受不了。

  黎俞猛得坐起,眼前一片昏黑,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好痛,痛得她在那一瞬間清醒。

  這是哪?

  她只記得昨天刮擦了車,跟一個男人起了爭執(zhí),后來的記憶就越來越模糊。

  恢復(fù)了一點神志,她瞥到了床頭柜的手機。不管發(fā)生了什么,手機上總有可用的信息。

  她目標(biāo)明確,打開地圖,地址顯示:富和山港。那便不是那個男人,她對這個地方有印象,鄒舒蘭曾說,自己想要買這里的房子,無奈有錢也買不到,住在這里的人非富即貴,那就只能是——

  黎俞的心跳開始加速,自己昨天晚上確實是夢見他了,但是也有可能,那根本不是夢。

  可恨的是自己根本沒法面對,不過現(xiàn)在并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她從窗戶往外看,這里是三樓,周圍異常安靜,也對,這種地方一般人都進(jìn)不來,即使是打掃的工人也要有通行證。

  那就只能先走了。她看著自己身上的衣服,一身酒味,算他有點良心,知道避諱,沒有給自己換衣服。她加快的收拾東西,不料,掀開被子的時候,床單上顯現(xiàn)出一抹醒目的紅色。

  黎俞怔住了,回憶起自己昨晚上昏昏欲睡的時候,身下確實有股熱流…

  這下是走也走不掉了,自己本就不想跟他扯上關(guān)系,自然也不能這么不管,就算是陌生人,出于禮貌也不能一走了之。

  她強裝鎮(zhèn)定地撩了撩頭發(fā),即使自己現(xiàn)在一身酒味,那也不是最主要的——

  這個點他應(yīng)該去上班了,那就不會發(fā)現(xiàn)了,只要把床單褪下洗了就好了,這樣想有什么瓜葛也有不了。

  “黎小姐,您醒了嗎?”

  黎俞的手一抖,別墅位于郊區(qū),異常安靜,突然有人出聲打斷了她的思維,她被嚇了一跳。不過,那個人既然叫“黎小姐”,那應(yīng)該是傭人之類。

  她假裝剛睡醒:“剛醒?!?p>  “顧總說讓我給您拿點干凈衣服,讓您睡醒了就洗個澡?!?p>  黎俞心里一陣,他還是了解自己的,知道她把衛(wèi)生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如果是這樣的情況,寧愿不吃早飯都要先把自己徹頭徹尾洗一遍。

  而且這個傭人是女人,一定會有衛(wèi)生棉。

  想到這里,她放下了床單,徑直向門的方向走去。

  “黎小姐早?!?p>  聽到這句話,黎俞頓時語塞。

  因為說這句話的人,是顧裴軼。

  她對這句話足足反應(yīng)了三秒。

  她知道會見到他,可是沒想會這么快,也沒有想到他一直在傭人后面,只是不說話,就是怕她不開門。

  “你也別愣著,把床單洗了吧?!鳖櫯彷W見她不說話,命令起了傭人。

  阿姨手腳麻利,三兩步就要拿起地上的床單,黎俞這才反應(yīng)過來:“不用了!我自己洗就好了,我昨晚上吐得到處都是,阿姨怕是不太好洗?!?p>  阿姨還沒來得及開口,顧裴軼就先發(fā)制人了:“這個你不用擔(dān)心,阿姨就是做這個的,不會不好洗。”

  混蛋!

  他既然都這么說了,黎俞也沒法說什么,只能眼睜睜看著阿姨走。

  顧裴軼倒是不客氣,直接坐在了沙發(fā)上,也對,他不需要客氣,因為這是他家。

  “怎么?見到我沒話說了?”

  黎俞對他這副態(tài)度有些來氣:“不是沒話說,我是不想說?!?p>  “我知道你怨我,”他說,“我去國外躲了7年,從來沒回來過,沒回電話,連封信也沒回,你是怨這些,是嗎?”

  黎俞點頭。

  “你要是想怨,那就先怨著,但是不要報復(fù)在自己身上,沒人管著你,你現(xiàn)在喝酒是越喝越荒唐?!?p>  “又不是為了你喝的。”黎俞急著辯護(hù)。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為了誰都不行?!?p>  黎俞頓了頓,還是說:“你有什么資格對我說這樣的話?!?p>  顧裴軼感受到心臟似乎有一絲痙攣,也說不出什么來了。

  黎俞正想著怎么打破這僵持不下的局面,突然身下一股熱流。

  她心里一緊,這就來了。

  “你這里有沒有…那個?”她很是窘迫,像是做錯了事不好意思承認(rèn)的小孩子。

  “什么?”顧裴軼皺眉。不過看黎俞的樣子,即使沒有完全猜中,也對了七八分,“衛(wèi)生棉?”

  黎俞不敢點頭,也不說話,顧裴軼知道她向來是這個樣子,也什么都沒說,徑直走到房間里一個精致的柜子旁邊。

  “都在這里了,”他說,“你自己拿吧?!?p>  黎俞隨手拿起一包,生產(chǎn)日期是最近的,牌子也都是好牌子,各種類型都齊全。

  “換洗衣服在床上,好幾套,你自己選,這么多年了,我不知道你的風(fēng)格變了沒。”他的聲音很平淡。仿佛,這么多年就是昨天。

  黎俞一看,嗬,果然是有錢了,印著名牌的外套,大衣,毛衣,牛仔褲,她的心有些微痛,果然沒有人能逃過紙醉金迷的生活。

  她拿了最簡單的衛(wèi)衣牛仔褲。

  “這么多年了,你以前年紀(jì)小,對這方面羞于開口,現(xiàn)在也是一樣。”背后的聲音幽幽地飄起。

  在這一瞬間,黎俞的火被點燃了,她沒想到,一個人不聲不響去國外七年,在國外跟死了一樣,現(xiàn)在活生生地出現(xiàn)在這里,沒有一點愧疚,也沒有歉意,居然充滿了諷刺。

  “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她雖然生氣,但是這么多年不至于沒有一點沒有長進(jìn),知道了情緒不外露這點,所以聽起來只是慍怒。

  “我從前就煩你管我,現(xiàn)在只會更煩。”拋下這一句,她就進(jìn)了浴室。

  黎俞把浴室的水開到最大,企圖用水深麻痹自己的神經(jīng),這么多年…是啊,他也知道這么多年,他怎么有資格說那種話?他們都說他變了,現(xiàn)在看來,這種說法是沒錯,從前他不是這樣的。

  熱水從淋浴頭中緩緩而下,水沖打著她的臉,她開始反思,這么多年喜歡一個人,是不是錯誤的。

  他回國才幾天,可是屋子里有女性的衣服,女性的日常用品,被褥都是剛洗過的,房間也是一塵不染,顯然是有人每天打掃的結(jié)果…既然他有了伴侶,那把她從馬路上截胡是什么意思…

  黎俞知道,他從前就不缺追求者,現(xiàn)在更不用說了,有女朋友也正常,這間房間是他女朋友的也正常,如果是這樣,她對著這些年的付出感到不值。

  回憶起他在英國的第一年,俞映玉剛?cè)ナ溃栌徇€沉浸在悲痛中,顧遠(yuǎn)東馬上就有了新歡,拋棄舊愛,這些都沒關(guān)系,她本來也不在意這些的,可是她最在意的是,顧裴軼要去英國,連招呼都沒打就走了,前兩年黎俞每天都打好幾個電話,也一直在寄信,可是從未得到回應(yīng),后來她實在不敢再聯(lián)系了,怕自己失望到底。

  現(xiàn)在見到了他,卻一點都沒有想把這個問清楚的沖動。似乎這些都已經(jīng)不重要。

  她只當(dāng)這些年都浪費了就好。

  可是幾千個日夜,想忘記不是那么容易的。

  她剛走出浴室,空中就飛過來一條毛巾。

  “別著涼了?!彼f。

  黎俞走到他面前:“你到底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讓你別著涼了?!鳖櫯彷W不解。

  黎俞皺著眉頭,長發(fā)還在往下滴水:“不是說這個。我說,你去國外跟死了一樣,然后不聲不響回來,又搞這么一出,是什么意思?”

  這些話一出口,她的內(nèi)心頓時就舒服多了。

  看著顧裴軼語塞的模樣,她眼里的目光也黯淡下來:“你看,你也說不出來了,對吧?”

  顧裴軼心里也有些酸酸的,他想關(guān)心她,卻不能太過顯露。因為他知道,黎俞的內(nèi)心敏感脆弱,他的一舉一動都有被曲解的可能,所以他寧愿這樣。

  “我以后再跟你慢慢解釋?!彼f,說完這句話,他徑直走到黎俞身邊,補償似的道:“我?guī)湍愦殿^?!?p>  也沒等她答應(yīng),他開始梳理她的長發(fā),用最小檔的風(fēng)吹。

  黎俞又好氣又好笑:“我自己又不是不會吹,還有,你用這么小的風(fēng),要吹到何年何月???”

  “我怕燙到你?!?p>  黎俞明白,現(xiàn)在不管是跟他決裂,還是更進(jìn)一步,都不是最好的選擇,那么,就按現(xiàn)在的這種相處方式,其實也未嘗不可。

  畢竟他現(xiàn)在在生意場上叱咤風(fēng)云,不管怎么樣都有可能得罪他。

  顧裴軼走到她身邊的時候,她才注意到,他這些年成長了許多,就連外表都讓她十分陌生。

  外表上的凌厲,是一點都不帶從前的少年氣的,雖說長相未變,卻和從前判若兩人。

  她垂眼,不愿再面對。

  “燙到你了?”黎俞突然的一動,讓他驚了驚。

  “沒有。”她搖頭。

  顧裴軼看似漫不經(jīng)心開口:“等會我送你上班?!?p>  聽到這里,她連忙回絕:“不用了?!?p>  顧裴軼停下了動作,用一種難以捉摸的眼神凝視著她。

  她知道他的軟肋在哪里。

  “哥,”她輕喚,還是低下了頭,不敢看他的眼睛,“我們之間不應(yīng)該這樣,也不能這樣。”

  他點點頭,喉結(jié)滾動。

  晚上8點。

  位于天寧市市中心的“RED club”內(nèi),一個身高腿長,比例優(yōu)越的男人正搖晃著高腳杯,漫無目的地看著冰塊滑動。

  不好喝。

  顧裴軼用指關(guān)節(jié)不輕不重地敲著吧臺:“你們這酒味道也太次了些。”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有些醉了。

  但是誰也不敢接話,從他的打扮氣質(zhì)上看,非富即貴,一旦說錯話了就完了。

  他的臉被酒精的勁頭熏得微紅,皮膚顯得更加白皙,高挺的鼻梁引得周邊人駐足,但是無人上前。

  “帥哥,有什么可以幫您?”一個磁性的女生。

  顧裴軼抬眼,長相中性,扎著短發(fā)的女人,或許也可以稱之為女孩,因為她實在太年輕,看起來不過20歲,她的氣質(zhì)很獨特,不像是員工,像是管理人員。

  “有烈一點的酒嗎?”他的目光很快移開了,嗓子有些沙啞。

  “烈的酒太傷身,不建議您喝。”女孩說著,臉上浮現(xiàn)出不易察覺的笑。

  “要多少錢?”他再次抬眼,緩緩?fù)鲁鰩讉€字。

  女孩沒說話,轉(zhuǎn)身到了吧臺,顧裴軼知道她只是勸誡,不會硬攔。不一會兒,一杯顏色極深的酒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

  “就算太難受,也要記得,小酌怡情,大酌傷身?!迸⑻嵝训?。

  顧裴軼沒有聽她的話,一口就悶完了。

  “看來你是真難受?!迸⒑苡虚e情逸致。

  顧裴軼此時才開始注意她:“你怎么知道?”

  “這酒大部分人都受不了的,就算喝也是一點一點喝,你是我見過的最猛的。”她吐了吐舌頭,擺手。

  酒的后勁開始蔓延,顧裴軼只覺得酒精獨特的麻痹感感沖上大腦,舌根也開始麻木,讓人上癮的感覺。

  “這酒是你調(diào)的?”他沒接話,問她。

  女孩笑笑,算是默認(rèn)。

  “這酒吧要是沒你,生意要少一半?!鳖櫯彷W自嘲般笑笑。老實說,這女孩的水平跟別的調(diào)酒師都不一樣,他們的只是酒,而女孩的卻能真正幫助他達(dá)到目的。

  “你叫什么名字?”顧裴軼問。

  “他們都叫我amanda?!?p>  “你沒中文名?”

  女孩沉默,白皙的手攥著酒杯。

  “來打工的?”顧裴軼繼續(xù)發(fā)問。

  “算吧,”她說,“不過一開始,我是來應(yīng)聘鍵盤手的,但是這幫人品味太爛,我不想他們糟蹋了音樂,就把我的調(diào)酒技術(shù)用上了?!?p>  “鍵盤手…”他反復(fù)默念著這三個字,仿佛有什么特殊意義,“練琴苦不苦?”

  女孩聽到這樣的發(fā)問,有些出乎意料:“我五歲開始學(xué)的,苦是真苦,小時候都是家里人逼著,長大了喜歡上了就會自己練,他們都想讓我當(dāng)一個鋼琴老師,可是我不滿足?!?p>  “不滿足?為什么?”他開始有了興趣。

  “老師吧,一當(dāng)上就把自己困在一個圈子里了,我喜歡探索,不喜歡墨守成規(guī)。”

  “好想法?!彼芍缘胤Q贊。

  “現(xiàn)在還有上學(xué)嗎?”

  “考上音樂學(xué)院了,想去隨時都可以去?!?p>  顧裴軼聽完,像是覺得有些好笑:“小朋友,玩夠了記得要回去念書。”

  她不滿的皺起眉頭:“你比我大多少歲?就叫我小朋友?”

  “幾歲不重要,比你大就是了?!?p>  此時,女孩臉上浮現(xiàn)出八卦的神情:“我很好奇你今晚為什么喝這么猛?”

  “嗯?”

  “我看像是為情所傷?!?p>  “怎么說?”

  “直覺唄?!?p>  “我喜歡上了我妹妹,但是我做了對不起她的事,現(xiàn)在我們誰也不愿意先捅破窗戶紙?!?p>   amanda并沒有像他意料中的做出驚訝的神情,而是問:“親妹妹嗎?”

  “不是的,她的生母是我的繼母,我們沒有血緣關(guān)系。”想到這兒,他捏緊了酒杯。指尖發(fā)白,若是親兄妹也比這好,起碼能完全斷了念想,可是現(xiàn)在——

  剪不斷,理還亂。

  “什么對不起她的事?”

  顧裴軼是真醉了,也不管這些事情能不能說:“她母親去世的時候,我就在病床旁邊,她于是認(rèn)為我跟她母親的死有關(guān)系?!?p>   amanda沒說話,靜靜地聽著這一切,別人的家事她也不好過問,只好說:“這是個誤會是嗎?”

  “我不知道?!彼行┩纯?,“我一直跟自己說,那是誤會,可是這么多年了,我騙不了自己。”

  “既然是這樣,”她說,“如果我是你,我直接跟她挑明了說,如果她沒法原諒我,我就想辦法忘了她?!?p>  “你倒是豁達(dá)?!鳖櫯彷W輕笑,他很是羨慕這樣的想法,“就算她能原諒我,可我們是兄妹…”

  amanda也抿了一口酒:“又不是親的。我爸娶的女人帶來的孩子們,只要我不認(rèn),他們就甭想做我的弟弟妹妹。”

  顧裴軼睨了她一眼,素面朝天的臉,白里透紅的皮膚,羈驁不馴的眼神。在酒吧的燈光下,也只能看清這些,不過他已經(jīng)覺得,這個女孩并非凡人。

  “我覺得你這樣的人應(yīng)該沒有煩惱?!彼丫票旁谧郎?,做出要告別的動作。

  amanda卻說:“但愿吧?!?p>  顧裴軼離開了。

  amanda看到了壓在酒杯下若干張紅色鈔票。

  她嘆了口氣,一個愛而不得的有錢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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