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槍口下，不得不低頭。
劉長樂保持沉默，臉色平靜地看著持槍的漢子，腦中飛快思考著對策。
這四個漢子皮膚粗糙，體格不算魁梧，卻很結(jié)實。他們穿著厚實的硬底皮靴和老式的舊軍裝，應該是常在山里活動的山民，不是主事之人。
這些山民常年在山林中打獵，性格冷硬，對生命缺乏憐憫，行事也較粗暴，得罪他們肯定免不了皮肉之苦。
劉長樂手舉得更高些，說道：“別動手，俺倆配合，恁們說啥是啥?！?p> 改用許久沒說過的方言后，持槍漢子冷硬的表情緩和下來，垂下槍口道：“都是洛城人，那恁倆來找俺們麻煩干啥？俺們就指著這兒賺錢養(yǎng)家，供孩子上學，可受不了一點兒閃失。”
衛(wèi)正義接過話：“老鄉(xiāng)，別激動。俺倆就是聽朋友說這里有玩刺激的，過來看看，想見識見識，白天找一圈也沒找到門路。這肯定是誤會，俺倆咋可能找恁們麻煩？”
山民看著樸實，可并不容易忽悠。持槍漢子又揚起槍口，態(tài)度堅決地道：“這俺可管不著，恁倆等會兒跟管事的說去吧。老四，把他倆手綁好，頭蒙上?！?p> 牽著獵狗的漢子松開牽引繩，走上前，從腰間取下麻繩，沖兩人道：“老實點，要不，俺們下手可沒輕重?！?p> 言語的威脅沒什么威懾力，重點是獵槍抬起的槍口，虎視眈眈的獵狗，以及圍上來的另兩個漢子。
劉長樂微嘆口氣，站起身，配合地將雙手垂到后腰處并攏，任由老四用麻繩捆緊。衛(wèi)正義也難得的老實下來，沒做出什么騷舉動。
待老四給兩人手綁上，持槍漢子又不放心地叮囑道：“再檢查一下，看綁緊沒？可別給俺整出啥岔子來。”
老四聞言又仔細檢查一遍繩結(jié)，回道：“跟綁豬蹄一樣，緊得很，他倆掙不開?！?p> 確實綁得很緊，劉長樂的手腕被粗糙的麻繩勒得生疼，沒有絲毫活動的空間。
又一個山民走過來，給兩人腦袋上套上化肥袋，粗魯?shù)赝巴埔话?，催促道：“走！?p> 編織袋上嗆鼻的化肥味熏得眼睛生疼。
劉長樂閉上眼，屏住呼吸，被人推著肩膀，步履踉蹌地向前走去。
看不見，腳下就大膽不起來，磨磨蹭蹭走了會兒，地勢漸漸升高，遠離湖泊后，一行人很快停下腳步。
腳下的地面變得平坦硬實，劉長樂根據(jù)步數(shù)心算一下距離，此時應該走到了監(jiān)測站附近。
身后傳來木門閉合的輕響，肩膀被人扭動，調(diào)整方位后，走不多遠，進入一個房間中。
腳下是光滑的地磚，睜開眼，已有朦朧的燈光透過編織袋的縫隙照進來。只可惜，瞪大眼睛，還是看不到外面。
房間中很安靜，沒有其他人在，山民彼此間也沒有交談，嘴很嚴實。
穿過房間，又被推進一個狹小的空間中，腳下的地面不再平整，粗糲崎嶇，像是河邊的礁石。
劉長樂往旁邊靠靠，手背觸到濕涼的巖壁。
眼前閃過監(jiān)測站的位置。
很顯然，在那片山坡內(nèi)有一個巨大的石灰?guī)r溶洞，所以度假山莊的老板才在此捐建監(jiān)測站，借著建筑之便開發(fā)溶洞。
監(jiān)測站拖延工期不是因為資金問題，而是地下龐大工程需要更多時間。
哪怕是對手，劉長樂也不得不夸一句，這一手真的是很聰明！
犯罪思路應該是：天湖度假山莊提供合理的人流量，然后再由捐建監(jiān)測站拿到動工許可。建成后，罕有人至的監(jiān)測站成為溶洞的天然掩護，巡護的志愿者全換成人販集團的人，再吸取受到禁獵影響的獵人為外圍力量，盜獵兼具保護監(jiān)測站的秘密。
度假山莊慘淡的經(jīng)營，避免引起景區(qū)管委會的過度關(guān)注，也篩選了外來的游客，最大限度保護秘密。戶外用品店老板所說的由“向?qū)А睅ш牎斑M山”的游客，目的地十有八九就是這里。
思考間，耳邊傳來電梯開合的聲音。
身體忽然一個踉蹌，被人粗暴地推進電梯，撞在轎廂上。
持槍漢子沒跟進來，站在電梯外叮囑道：“別打馬虎眼，看緊點，把他倆帶給老板才算完成任務。俺們得帶著狗再上去轉(zhuǎn)轉(zhuǎn)，就不跟著下去了?！?p> 電梯門閉合，往下沉去。
一把刀架到脖子上，同時傳來惡狠狠的聲音：“敢搞事，俺直接就是一刀，聽懂沒？”
劉長樂側(cè)頭躲避著刀鋒，點點頭，心中暗自吐槽，明明衛(wèi)正義更高大健壯，怎么不把刀架他脖子上？
當電梯再次打開時，耳邊驟然響起一陣熱鬧的喧嘩，有種置身于電玩廳的既視感。
濕冷的感覺褪去，皮膚在這地下竟難得地感到干燥、清爽、舒適。
頭上的編織袋被摘下來，驟亮的燈光讓他下意識地瞇上眼睛。
旁邊，另一個漢子移開抵在衛(wèi)正義腰眼處的匕首，探手摘下他腦袋上的編織袋，又往前推搡一把。
雙眼很快適應光亮。
劉長樂睜開眼，往前邁出一步，打量著所處的環(huán)境。
他正站在一架黝黑的鐵梯上，下方是個足有幾十平方的開闊空間，被裝修成簡易的工業(yè)風的…賭廳。
頭頂上的巖壁下吊著幾根黑色的通風管道，排氣扇正發(fā)出規(guī)律的嗡鳴。四通八達的通道下，用鐵鏈吊著兩排明亮的日光燈。
下方不規(guī)則的巖層上錯落有致地擺放著十幾張賭桌，幾十個賭紅眼的賭徒們正捏著牌，抽著煙，豪擲籌碼，大殺四方。
西裝筆挺，戴著白手套的荷官們臉上是矜持中帶有傲慢的表情，動作嫻熟地切牌，發(fā)牌。
一個個黑絲兔女郎端著裝有酒水的托盤，邁著誘人的長腿，花蝴蝶般穿行在各個賭桌之間。她們妝容精致，漂亮的臉上洋溢著職業(yè)化的微笑，被賭客們拉到懷中上下其手也面不改色。
就像是一個個沒有感情的仿真玩偶。
鐵梯下方，右側(cè)一間被開鑿出來的石室內(nèi)能看到堆積如山的現(xiàn)金，還有摞得高高的籌碼。
兌換窗口外站著兩個高大威猛，身穿黑西裝的漢子，兩人垂手而立，目光機警地在賭廳中巡視著。一些不起眼的角落，分布著十幾個同樣裝扮的漢子。
基本上，影視劇中的賭場該是什么樣的配置，這里就盡量還原成什么樣子。除了規(guī)模小些之外，盡顯專業(yè)本色。
溶洞很大，這里僅僅是入口，前方仍有光亮和聲音傳來。
一副吊兒郎當?shù)哪?，臉上掛著玩世不恭笑容的孫祥武帶著兩個跟班小弟快步踏上鐵梯，走到劉長樂跟前，雙手夸張地分開，用力劃向身后的賭廳，得意地道：“感覺怎樣？是不是很大氣？”
劉長樂眼睛微瞇，一眼就認出面前這個男人正是試圖綁架顧念瑤，還出手打傷他的那個男人。白天看到的身影，也正是他。
“很意外，也很震撼?！眲㈤L樂與孫祥武對視著說道：“我沒想到你們能在這里開辟出一個銷金窟，很大膽的想法，當屬犯罪界的楷模。被警察逮到，至少二十年起步，死緩也有可能?！?p> “哈哈哈?！睂O祥武夸張地笑著，上前親熱地攬住劉長樂的肩膀，炫耀道：“別看我們在地下，這里可是男人的天堂，女人、賭場、名煙、名酒、山珍、野味，要什么有什么，能享受到一切。
你看，再往里，還有好幾處更高規(guī)格的賭廳，這里每天有二百多人待在這里流連忘返，還有更多人預約排隊等著進場。
想賭球？賭馬？還是賭拳賽？或者是電競比賽？反正你能想得到的玩法這里都有。
只要你幫我一個小忙，我就可以給你擔保，拿到這里的會員資格，想怎么享樂就怎么享樂?！?p> 說著說著，孫祥武雙眼中突然涌上暴戾的怒火，揮拳重重擊打在劉長樂腹部。
“嘔…”
腹部劇烈地絞痛著，眼淚鼻涕齊刷刷地往下橫流，劉長樂彎腰干嘔一聲，渾身顫抖，站立不穩(wěn)地往后靠在欄桿上。
“你媽的！”
衛(wèi)正義紅著眼沖上來，又被孫祥武的跟班死死按住，一通拳打腳踢。
忍耐片刻，劉長樂捂著腹部，雙手撐膝，滿頭大汗地仰起臉，看著孫祥武道：“不關(guān)老衛(wèi)的事，這是咱倆之間的恩怨，讓你的人放開他?！?p> 孫祥武示意手下放開鼻青臉腫的衛(wèi)正義，看著劉長樂道：“你上次打得我很慘，這一拳是還你的。”
他揚起右手，斷掉的小指上裹著一層紗布。因為剛才揮拳又撐裂傷口，殷紅的鮮血染紅紗布。
“我沒帶回那個小女生，也沒能除掉你，老大給了我一個教訓。我做錯事，我認罰，那我得跟你再算算這筆賬。”
孫祥武俯下身，伸出舌頭舔舔嘴唇，瞪著通紅的眼睛，殘忍地說道：“我一根手指，加上你跟你兄弟兩條命換那個小女生，這筆交易對你來說很劃算吧？”
“你不配。”
劉長樂忍著腹部的疼痛，在孫祥武詫異的目光下，重復道：“你不配?！?p> “我不配？”
孫祥武仰臉發(fā)出一陣猖狂的笑聲，復又低頭，近距離盯著劉長樂的雙眼，臉紅脖子粗地嘶吼道：“你有種再說一遍？你有種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