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景象再次一變,這里面的景象變化似乎是隨著柳兒耳邊的,而她現(xiàn)在,則是陷入了回憶。
宅院里一切嶄新明凈,樓臺幾何,一塵不染,假山流水,明石鋪地做裝飾,鏤空雕花做窗飾。
有少女扶欄而坐,笑語盈盈,輕衣羅裳,點施粉黛,國色天香。侍女靜立于身側(cè),畫面養(yǎng)眼至極。
少女手中捏著一封信件,附帶一支盛開艷麗的月季。她仔仔細細的將信件讀了又讀,最后又把信件整齊的疊好,放回信封里。
看來,是心上人的信。
“小姐,蘇公子可有說,何時登門下聘呀?”侍女問道。
少女喜滋滋的,她說“等忙完這陣,他就來了。蘇郎說,滿園的春色的怡人,待到院中風雨蘭花開時,三書六禮,一樣都不落下的來迎娶我,到時候,永昌國上下所有人都將見證我們的婚禮,我們會得到所有人的祝福?!?p> “我們小姐,一定會成為全永昌國最最最受寵愛的新娘!”
少女時不時就會來到這邊,手中捏著信件,滿臉幸福的讀著,這一等,從滿園春等到了盛綠的夏。
她手摘一支風雨蘭,輕輕嗅著,等來了她心心念念的郎君。那青年模樣豐神俊朗,身材高大,一雙桃花眼看人時總帶了幾分柔情,是副多情多愛的長相。
青年一手攬過少女纖細的腰肢,不由分說便是一頓親親抱抱進房間,至于做什么,白秋辭自覺的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轉(zhuǎn)過了身,面對著大門。
沒多久后,青年就離開了,他告訴女孩“等我來娶你?!?p> 這一等,便入了金秋。少女家道中落,被人搶空了院中的財務(wù),曾經(jīng)的家仆紛紛離散,偌大的宅院草木衰敗,灰塵撲撲,院門大破,燭臺倒地沒人扶起。
少女面容愁苦,獨自坐在窗邊,摸著自己已經(jīng)明顯凸起的肚子,望著遠方。
家境困苦,一天不如一天,天寒地凍,院中清冷無人。等人遲遲未出現(xiàn),留的人懸梁自盡。
少女跪坐在地上,泣不成聲。門外討債挑事的人不斷的砸門,謾罵聲不堪入耳。
她或許還在想那一段誓言,那一聲聲甜言蜜語,等待她的郎君破門而入,驅(qū)散黑暗,迎接她進入富麗堂皇的府苑,做全永昌最幸福的新娘子。
于是她又等下去,等得人臉色蒼白,瘦如柴骨,卻依舊對著自己肚子里的寶寶說“等到爹爹來接我們,住進溫暖的大房子里,就不用挨凍,也不用挨餓了!等到滿園春色,風雨蘭開,等到明天天亮,他就會踏著晨曦的光,來接我們?!?p> 女子奄奄一息的倒下去,捂著肚子,嘴唇干裂的囔囔自語。
“他不會來了?!币坏赖统链判缘哪新曂蝗魂J了進來。
他一身黑衣,遮得嚴嚴實實,臉上戴著一張面具,聲音從面具下傳來。他的背后,火光沖天,刺破長夜,火焰中傳來一片罵聲,是那些不依不舍討債的人的聲音。
“你是誰?”女子問。
男人答道“來給你解脫的人。”
“我在等蘇郎?!?p> “他早就把你忘了?!?p> “不會的。”
“那他為什么不來?”
“……”
“你現(xiàn)在家破人亡,他會不知道?”不等女子回答,男人便接了上去“他知道,他為什么不來?因為他早就不記得還有你這個人了,恨嗎?”
女子抽噎起來,滾燙的淚水涌出。
男人走過去,蹲在她面前,輕聲道“他現(xiàn)在好不風光,而你呢?”
“我好恨……”
“我好恨啊……”
“這就對了?!蹦腥藵M意的道。
男人站了起來,不知何時,手中握著一柄長劍,他面對著奄奄一息的女子,背對著熊熊燃燒的大火。
“啊——”
痛苦的慘叫聲劃破天際,周圍的火焰都扭曲了起來,不斷變換著,變成了暗綠的火焰。
空氣像是被抽走了一般,變得稀薄起來。
暗綠的火焰中不斷有人影在里面扭動著,他們站在屋內(nèi),站在房頂,站在走廊,跳著某種不知名的舞蹈,像是正在進行著某種祭祀。
一道窈窕的身影從火光中走出來,她臉色蒼白毫無血色,正是柳兒。
火焰中的人影像是撕裂了喉嚨,一聲聲刺耳的尖叫破出。這一刻,如同失聰?shù)娜撕鋈荒軌蚵犚娐曇魜硪话?,所有嘈雜的聲音都擠了進來。
白秋辭只覺得腦子里面一陣混亂,耳膜像是不堪負重,刺痛起來,嗡鳴聲不斷。他抬手,想去捂住耳朵,可似乎沒有用,這些聲音就像是出現(xiàn)在自己耳朵里的一樣。
那些尖叫的聲音,就像是一個人長大了嘴巴,湊在自己耳邊撕破了喉嚨叫出來的一樣。
“嘻嘻嘻嘻……”
嬰孩的嬉笑聲突兀的響起來,白秋辭猛的回頭。
“嘻嘻嘻……”
白秋辭一劍向身后揮去,當?shù)囊宦?,劍身被鬼嬰抓在了手里?p> 它呲牙,露出細小尖銳的牙齒,沖白秋辭笑著。
再一看,鬼嬰又消失不見了,一團濃稠的黑霧穿梭在綠火之中,忽閃忽現(xiàn),只為鼓舞那些舞動的人影。
那位站在火光中倩影不斷喃喃自語“我好恨啊”“我好恨”“為什么不來見我,蘇郎啊”“我為你懷了孩子”“你為什么不來娶我”
無數(shù)的聲音響起,它們傳頌著女子的怨念,火燃燒的更加旺盛了。
白秋辭只覺一陣恍惚,眼中的畫面模糊起來,變得一片綠一片黑,還有一個人影。神經(jīng)被這些聲音吵的攪為一團,理也理不清。
他抬手死死捂住了耳朵,卻怎么也擋不住他們的聲音。
腦海中不斷閃現(xiàn)著什么畫面,可就是看不清?;秀遍g,晃過一道身影,一身漆黑,畫面莫名其妙的與剛才出現(xiàn)在奄奄一息的女子身邊的人重合。
“啊——”
尖叫聲起,白秋辭猛的睜眼,同時,一陣劇痛從手臂出襲來。他低頭一看,身軀慘白的鬼嬰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臂上,得逞后迅速松口準備跑。
白秋辭揚手擲出一劍,正中鬼嬰身軀,將它釘在木柱子上,鬼嬰慘叫一聲,吱哇亂叫起來,似是要哭。
見孩子受傷,柳兒立馬向白秋辭沖過來,白秋辭神色寡淡,眼神不甚清明,反應(yīng)卻很快。
被鬼嬰咬得血肉模糊的手臂順著手指不斷的滴著血,他捻了捻指尖的血,在柳兒撲過來時側(cè)身避過。
白秋辭伸出沾血的手指,點在柳兒額頭上,接著一張拍在她后腦勺上。
鬼魂離體,柳兒迅速失去意識,倒在地上。被拍出來的鬼魂骨瘦如柴,臉色蒼白,一副餓死鬼的模樣,難看極了。
與回憶中國色天香的容顏簡直天差地別。
她愕然了片刻,不知是被白秋辭拍的,還是一時接受不了自己現(xiàn)在的模樣。
白秋辭趁她沒反應(yīng)過來,一張黃符拍在了她額頭上。
女子閉上了眼睛,意料之中的魂飛魄散卻并沒有來臨,只是全身動不了了。
她陣眼迷茫的看著白秋辭,問道“你為什么沒有殺了我?”
“我覺得,或許,他欠你一個答復。”
“他早就把我忘了!”女子崩潰的大喊“他現(xiàn)在過得好不逍遙自在,流連花叢,多情多愛,他說的那些全都是騙我的!”
“他叫什么名字?”
“蘇淮!”
老實說,白秋辭沒聽過,于是他又問“你叫什么名字?”
“君芊……”
“你應(yīng)該去找他的,你為他獨守空房,又懷了孩子,還不明不白的死了,他卻一點事都沒有,這很不公平?!?p> “我怎么找他?!我連出都出不去!我苦苦等了這么久,他連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家破人亡,他一點音訊都沒有!就知道讓我等???我等個屁啊!”
“……”白秋辭撓了撓臉頰“我不是說你死后,我是說你生前,你不應(yīng)該直接上門討說法么……”
“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君芊沖著白秋辭破口大罵一聲。
白秋辭:“……”
罵完,她又唔唔咽咽的哭了起來。
白秋辭嘆了一聲,剛想說話,虛空之中飛出一劍指來,速度極快。
同時,一道幽藍的光梭從另外的一個方向飛來,速度更快,出招更為狠辣,破空聲起。劍身帶著一道幽藍的尾巴襲來,撞到了向白秋辭飛來的劍上。
幽藍的劍以摧枯拉朽之勢將那劍撞飛,它在空中打了個旋,繞著白秋辭飛了飛,像是在邀功一般。
是慕心。
白秋辭抬頭望去,想看看子衿在哪。周圍房頂上沒有,他不禁疑惑,再一回頭,迎面撞上一張容顏絕美的臉。
子衿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站在了他身后,正看著自己。
白秋辭后退了些許,身邊繞著的慕心乖乖的回了劍鞘。
“是何人半夜尋事滋事?”有人踏空而來,負手而立,他輕輕招手,劍被打落的劍召回。
“什么時候降妖除魔變成了滋事?”子衿不答反問,語氣涼薄沒有半點感情。
“又是你們?”蕭忌眉頭一皺“這邊邪氣沖天,都已經(jīng)影響到周邊了,還不是滋事?”
“沒辦法,貴地妖魔死的太冤?!弊玉频馈霸捳f,上次你們帶走的傀儡史怎么沒消息了?”
“我門中人自然有我門中的處理方式,還不勞你費心。”蕭忌道“到是你們,三番兩次夜半三更,不是進山惹傀儡尸就是進城引地縛靈,回回都鬧出這么大的動靜,降妖除魔有專業(yè)人士負責,還輪不到無名小卒摻和?!?p> “就你也配叫專業(yè)?”子衿抖出一卷紗布,抓起白秋辭血淋淋的手開始做簡單處理,語氣是森冷的“堂堂蕭家,三番兩次鬧笑話,不是直系弟子被人練成了傀儡,就是管轄的城中屢次出事,一個小小的地縛靈都有這么大的怨,你跟我說你專業(yè)?若不是我這無名小卒摻合,你今晚還得冤死一個,就你這破劍法,打回娘胎里重造吧!居然敢拿出來丟人現(xiàn)眼?”
她的說是剛才沖著白秋辭而來的那一劍。
蕭忌被她說的臉色一陣鐵青,他按住劍柄的手背青筋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