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諾曼人的離開,這場畢爾巴鄂港灣內(nèi)的戰(zhàn)斗也畫上了句號。而最先著火的那兩艘諾曼戰(zhàn)船的上層也逐漸在焚燒中支離破碎。跳入海水中的諾曼人水性都不錯,要么是游上了岸,要么就是爬上了船。但由于他們在水中掙扎太久,因此失去了戰(zhàn)斗的體力,而這時畢爾巴鄂城內(nèi)的治安部隊也及時趕到(城內(nèi)的常駐守軍在卡斯蒂利亞征服納瓦拉后就被取締了)。這二十多名手無兵刃、再無一戰(zhàn)之力的諾曼人面對五十多人、全副武裝的治安部隊,只能束手就擒。
原本同樣搭坐諾曼槳帆船突然闖入港口的騎士小姐等人也需要被扣押,不過在萊昂納多向治安官簡單說明了之后,治安隊便沒有再為難他們。在畢爾巴鄂,那些懂規(guī)矩的人多少都會給兄弟會一個面子,特別是治安部門,畢竟他們就是得到兄弟會資助后才能擴編的。
至于那些跟隨者騎士小姐和鄧肯逃到畢爾巴鄂的諾曼平民,他們就暫時被安置在了港口邊上,等待接下來的安排。
萊昂納多對此簡單猜測了一下,估計那些來自諾曼平民就是一群被那群諾曼貴族老爺強制征用的法蘭西漁民或者農(nóng)民,因為受不了被殘酷壓榨,然后再被那位異常遵奉“騎士精神”的姑娘鼓動一下,便坐上這艘船逃離了。畢竟,騎士信條中就包括“不遺余力幫助弱者”這一條。
對于萊昂納多來說,這個奇怪的騎士小姐身上有很多謎團,最主要的就是她如何懂得這么多中世紀人不應(yīng)該了解的知識,因此萊昂納多對于她的身份來歷也非常感興趣。萊昂納多不相信她是自己知道這些東西的,一定是她接受過的教育或者是生活的環(huán)境,塑造了她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的個人形象。
所以,為了試圖調(diào)查清楚她背后的真相,萊昂納多就非常熱情友好地邀請兩名騎士到了一家酒館中,當然,是兄弟會所經(jīng)營的。
——
酒館內(nèi),一名穿著白袍的男人大步走到柜臺前,將一名酒保招呼了過來。
“先生,三杯‘生命之水’?!比R昂納多熟練地豎起三根手指,然后又把兩枚黑幣放在了桌面上。
“好的,先生。”酒保雖然不太認識這個白袍男人,但對方似乎對酒的價位很是了解。
“老家伙,為什么我沒有?”一名年輕人跟隨到萊昂納多身后,不滿地嚷嚷道。
“未滿十八歲禁止飲烈酒?!比R昂納多頭也不回地說道。
那名青年更加不服氣了,他回頭張望著,然后便將手攤向剛剛走進酒店的、已經(jīng)脫下盔甲的騎士小姐:“那你為什么也給她要了一份?”
萊昂納多回頭看了一眼騎士小姐,然后便對羅德里戈聳了聳肩:“她可是一位騎士?!?p> “她可還是一個小姑娘!”羅德里戈繼續(xù)辯解道,“她甚至還沒高過我的鼻子,誰說她就過十八歲了!”
由于這一句是用卡斯蒂利亞語說的,因此羅德里戈和萊昂納多都以為一旁的騎士小姐沒有聽懂。她確實沒有直接學(xué)習(xí)過卡斯蒂利亞語,然而她卻系統(tǒng)性地學(xué)過通俗拉丁語,而卡斯蒂利亞語正是從通俗拉丁語發(fā)展過來的,最大的區(qū)別僅限于其收到巴斯克語影響。因此,一旁的騎士小姐勉強聽懂了羅德里戈的叫嚷聲,便直接了當?shù)匕l(fā)問道:“那么這位年輕的劍士,請問您幾歲了???”
“本大爺今年十六歲,馬上就十七了!”羅德里戈不甘示弱地說道,同時上前逼近了一步以提升氣勢,“那你呢,年輕的騎士小姐?”
突然,萊昂納多揪住了羅德里戈的耳朵,把自己這個不懂禮節(jié)的學(xué)生拉到了一邊去。
“哎疼疼疼——老家伙,你干什么?!”
“向一位女士問年齡是很不禮貌的事情,我教過你不止一次了。更何況她重視禮節(jié)?!比R昂納多仿佛遇到什么很丟臉的事一樣,用左手捂住了自己的面龐,“上帝啊,你難道從我這除了學(xué)習(xí)如何打架之外就沒有學(xué)到別的事情了?”
“才沒有!我——唔——”羅德里戈繼續(xù)掙扎地說道,而萊昂納多二話沒說,就將一塊不知從哪里弄來的一大塊面包塞到了他嘴里,讓這個繼續(xù)試圖狡辯的冒失學(xué)生暫時被強制靜音。
“好了,騎士小姐。請原諒我學(xué)生的冒犯?!比R昂納多用略帶歉意的眼神看向騎士小姐,她微微點頭表示回應(yīng),而此刻,酒保也用木盤端著三杯清澈的“生命之水”放在他們中間的桌子上,“現(xiàn)在沒有人打擾談話了。所以,您能解答在下的一些問題么?”
“可以。”騎士小姐微微點頭道,但她的神情立刻嚴肅了起來,同時也挺直了身板——雖說身高差還是挺明顯的(注:萊昂納多身高1米76,騎士小姐身高1米61)——然后鄭重其事地說道,“不過在此之前,騎士見面應(yīng)報上各自的性命,以表示尊重?!彼⑽⑼nD了一下,然后繼續(xù)說道:“吾名夏洛蒂,來自不列顛的自由騎士,姓氏……暫時不便報出?!?p> “吾名萊昂納多,出身于加利西亞的醫(yī)院騎士(Hospitaller)。我一介平民,沒有姓氏?!比R昂納多同樣站直身軀,一改平時輕松從容的形象。他伸出了右手,而夏洛蒂沒有任何猶豫,直接與萊昂納多正式地握了一個手。
一般來說,除了那群異類的醫(yī)院騎士外,中世紀的騎士都會看不太起草根出身的同行,因為他們自認為貴族,就是高于平民那些牛馬一等的(雖然他們也有很多人蠢的跟牛馬一樣)。不過眼前的這位騎士小姐雖然明顯是貴族出身,但她卻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的歧視,反而是還相當認可地點了點頭?!拔腋赣H曾說過,人的高貴與否不在于血統(tǒng),而是他在于他的精神和靈魂?!毕穆宓僖槐菊?jīng)地說道,“閣下武藝高超,且擁有眾多追隨者。我們雖曾經(jīng)有所誤會,但我仍愿意相信,你的本領(lǐng)和人格一定有過人之處?!?p> 很有意思,中世紀貴族居然不會強調(diào)血統(tǒng)。要么是其不想?yún)⑴c血統(tǒng)繼承的勾心斗角,要么……
“過獎了?!比R昂納多謙虛道,“而我也認為,人是否應(yīng)得到尊重認可也與性別無關(guān)。你的所作所為,無愧于騎士之名,也比我這么多年見過的絕大多數(shù)騎士更加高尚、勇武。能與你并肩作戰(zhàn),是我的榮幸。”
萊昂納多一直在觀察分析著對方的神情,而在此時他突然注意到,雖然沒有明顯表露出來,但這位騎士小姐的眼神中透露出了欣喜??雌饋恚彩且晃缓苄枰J可的人,就像自己那位高傲的學(xué)生一樣,而且由于她的性別,她所遭遇的阻礙更多。
“謝謝您的稱贊。”眼中流露出的欣喜轉(zhuǎn)瞬即逝,騎士小姐再次恢復(fù)成嚴肅正式的一副模樣,繼續(xù)跟萊昂納多說道,“閣下一定想知道,為何我所搭乘的是艘諾曼人的船,以及那些諾曼人又為何要追擊我們吧?”
“愿聞其詳?!比R昂納多伸手示意坐下。在場的四個人圍著那張木桌,紛紛入座。
“我和我的助手,也就是這位鄧肯騎士,一同離開了不列顛四處游歷。而在來到諾曼底之后,我目睹了那些諾曼人對于那些手無寸鐵的人施加暴行。那些諾曼貴族,以及那些為虎作倀的所謂的‘諾曼勇士’,憑借武力和恐懼強迫這些被征用的平民為他們勞動。但他們的生活條件卻比不列顛的農(nóng)奴更加糟糕?!?p> “略有耳聞。那些諾曼人本就是入侵法蘭克的維京殖民者。少數(shù)的諾曼貴族和戰(zhàn)士,奴役著占大多數(shù)的法蘭西平民。不過處境比奴隸還糟糕,這我是沒有想到的?!比R昂納多點頭應(yīng)和道。
“為此,我召集起了一群渴望逃離的被奴役勞工,奪走了一艘諾曼戰(zhàn)船,并趁著夜色逃離了瑟堡。但不知為何,在第二天的時候我們就發(fā)現(xiàn),后方有數(shù)艘諾曼人的船隊朝我們窮追不舍。他們追逐了我們船只四天四夜,最終我們只能來到了畢爾巴鄂,試圖上岸離開。接下來發(fā)生什么,您已應(yīng)該很清楚了?!彬T士小姐最后攤手道。
“你很大膽,但也很勇敢,夏洛蒂騎士?!比R昂納多贊許地說道,但隨即便語鋒一轉(zhuǎn),“不過你有沒有仔細想過,為什么那些諾曼人要追擊你們?”
“當然是那群邪惡的諾曼人不滿于船只被一群奴工偷走,因此才想要對我們趕盡殺絕?!鄙倥攵紱]想就回答道。她確實是很有正義感的人,但是她對于復(fù)雜問題的思考可能過于單純了一些,萊昂納多在心中想到。
“不不,夏洛蒂騎士。如果只是為了追殺奴隸,在一天無果之后他們便應(yīng)該返回了,而不是窮追不舍?!比R昂納多說道,“你仔細想想,船上是不是有什么別的東西?你們檢查過船艙嗎?”
“當然檢查過。那里面除了一些食物和水,剩下的好像是些……金幣銀幣還有首飾之類的東西?我記得好像還有金冠和權(quán)杖來著”姑娘仔細回想了一下說道,“不過為了跑得更快,我們已經(jīng)把大部分沒用的東西都扔進海里了。”
“哎呀!我的騎士小姐啊,那些諾曼人不是為了別的,肯定就是這些貴重物品啊……”萊昂納多扶住了額頭,非常無奈地說道,有些不明白為什么眼前的姑娘對此毫無感覺,“那可是閃閃發(fā)光金幣和銀幣啊……剩下的估計都是些相當貴重的寶物,估計都是那些諾曼人不知從哪里搶來的戰(zhàn)利品。這才是原因??!”想到一個船艙里的大把大把金銀財寶就為了提升速度而被丟進海里,雖然這是必要的,而且跟萊昂納多沒有一點關(guān)系,但他還是感到一陣心疼。
“真的嗎?……不,不可能。父親曾說過,錢乃事身外之物,怎么可能有人會把錢看得比廉價勞動力重要呢?壓榨生產(chǎn)力,比搶錢獲得的利潤大多了!”騎士少女思考了片刻,最終還是有些固執(zhí)地搖頭道。
她的父親?一個中世紀貴族能說出這種話?這個時代不都是所有人都喜歡搶劫來錢快的嗎,怎么可能有人像他或者那些神君國王一樣清楚種田的真正威力呢?不過就算如此,那還是說不過去——簡單地算算賬,三十多個逃亡的奴工和一大堆一大堆的金銀幣相比,哪個對諾曼人更有吸引力?明顯是財富??!
不過萊昂納多也看出來了,眼前這個姑娘似乎非常執(zhí)著地堅信她父親的話。想要在這個問題上說服她,那就必須改變她的觀念,但顯然這很費時間,而萊昂納多沒那么多時間去耐心解釋。所以他立刻做出了決定,結(jié)束這個話題,換下一個問題。
“你的父親,他應(yīng)該是一位智者?!比R昂納多對夏洛蒂說道,“他的目光很敏銳,看到了這個時代的大多數(shù)人看不到的東西。在下對他很是仰慕,能否有緣拜見?”
說到這里,氣氛突然凝固住了。夏洛蒂的面色突然陰沉了下來,隨后便拿起了酒杯,毫不停留地悶下了一口“生命之水”。不出萊昂納多所料,她被烈酒火辣的味道嗆住了,發(fā)出了一陣咳嗽聲,同時還嗆出了一些眼淚。萊昂納多沒有多說什么,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只是一個陌生人,而與這位騎士小姐更熟識的老騎士沒有動作,那他自然也是沒有必要做什么。但過了一會,他才發(fā)現(xiàn),夏洛蒂眼角的淚光不僅僅是被嗆出來的。
似乎是注意到了萊昂納多的目光,騎士小姐連忙抹了兩下臉,然后強裝鎮(zhèn)定地說道:“抱歉,閣下,是我失態(tài)了……”
萊昂納多自然也是直接看出了她如此表現(xiàn)的原因,不過他不打算再提起騎士小姐的傷心事,因此只是選擇了沉默等待。
而這時,羅德里戈終于吞干凈了面包——因為萊昂納多曾經(jīng)拿著燧石槍“親切”地教導(dǎo)(威脅)過他,如果他敢浪費食物就會給他的臀部上來一槍——羅德里戈立刻湊到了導(dǎo)師耳邊,低聲地問道:“老家伙,她好像哭了。為什么?。俊?p> “別裝傻了,你很清楚為什么?!比R昂納多也是同樣低聲回答道,“別說這件事了。”
萊昂納多在心中直喊可惜。這位騎士小姐的智者父親估計已經(jīng)不在人世,萊昂納多本來還想要去拜訪一下這位思維似乎很超前的神人,甚至可能和他是真正的同類,但似乎是再也沒有機會了??粗质峭达嬕豢凇吧南穆宓伲R昂納多能夠理解她借酒消愁的想法,而且他正好也需要她去借酒消愁,因為酒精能夠讓人說出更多的心里話,因此他完全沒有干預(yù)她。
過了一陣子,當騎士小姐把一整杯“生命之水”干完后,她似乎終于稍微平靜了一些,而臉上卻是出人意料地沒有發(fā)紅,看來酒量還挺不錯。而事實也是如此,酒精并沒有讓夏洛蒂陷入“吐真”狀態(tài)。
“我很抱歉?!比R昂納多率先打破了沉默,“那么請問,你所知道的,關(guān)于騎士精神、騎士宣言,以及火槍之類的一切事情,是他教給你的嗎?”
騎士小姐僵硬了片刻,隨后緩緩地點了點頭。
萊昂納多的心中終于有了一個基本的答案??雌饋?,這位騎士小姐雖然不是來自未來的旅人,但她已故的父親,很有可能是。關(guān)于這個前輩究竟留下了什么遺產(chǎn),改變了什么,他還無法得知,畢竟他一時半會是不會前往不列顛的。但毫無疑問,如果眼前這個姑娘是一位穿越者前輩的子女,那么她為何表現(xiàn)得與周圍如此格格不入,也就正常無比了。
突然間,在這個時候,萊昂納多突然回憶起來了,他又對先前夏洛蒂提到的“伊比利亞至高王”和“煉金術(shù)士”等字眼有了印象,而且,這似乎與他關(guān)系還很深。
“你為何來到伊比利亞,而不只是??吭诓剂兴峄蛘呤前⒒??”萊昂納多提出了他最后的問題。
“因為……”騎士小姐抬頭看向了萊昂納多,眼神中有些不解,但還是打算回答這個并不是不可回答的問題。
“因為你曾經(jīng)讀到過一本名為《阿斯圖里亞斯傳說》的書,對吧?!比R昂納多直接幫對方說出了答案。夏洛蒂頓時瞪大了眼睛,用難以置信地目光上下打量著萊昂納多,先前的悲傷和遲鈍一掃而空?!耙晃怀錾碛诳菜祭飦啞⒚麨榭ㄍ吡辛_的落魄貴族,為了幫死去的父親復(fù)仇、同時也是為了討伐侵占他故鄉(xiāng)的異教徒,他毅然踏上傳奇的騎士之路,與異教的伊比利亞至高王帕爾帕廷,以及其手下的、掌握火焰的煉金術(shù)士普羅菲特展開了長久的宿命對決。是這樣吧?”
“是的,沒有錯……”騎士小姐眼神中的震驚之色愈加濃厚,看起來她都懷疑萊昂納多是否會讀心了,“但你是怎么——”
“因為我就是它的作者,奧德拉諾厄(Odranoel)?!比R昂納多露出了不知有何含義的燦爛笑容,這個世界可真是喜歡給人開玩笑,“那是我反過來的名字。估計那本《亞瑟王傳說》也在你手里吧?”
“難道那也是你寫的?”姑娘此刻臉上的神情已經(jīng)逐漸從神情轉(zhuǎn)變?yōu)轶@喜,仿佛是一位虔誠的信徒終于見證了主的降臨一樣。
“不是。那只是幫一位吟游詩人朋友記述下來的傳說?!比R昂納多笑得很神秘。并沒有什么“吟游詩人”,他只是不打算把一些本自己配不上的名譽掛在頭上了,就像即使他很饞羅德里戈未來“熙德”的稱號,他也想要通過自己的奮斗來取得這個充滿榮耀的傳奇頭銜。不過能在這里遇到弗蘭克船長所說的那位英格蘭的神秘主顧,他還是相當意外且驚喜的,就像一位籍籍無名的網(wǎng)文作者在公交車上意外發(fā)現(xiàn)了自己唯一的粉絲在看自己的書一樣。因此,連帶著萊昂納多對這個姑娘的態(tài)度,也從一開始的“利用”變成了“加以關(guān)照地利用”?!跋氩坏桨。疫€說,是誰會高價買下這種沒人看的東西?!?p> “不是,奧德拉諾厄先生……不對,是萊昂納多先生?!毕穆宓龠B忙擺手道,“這其實本來不是我的,這是我父親留給我的……”
萊昂納多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反應(yīng)了過來。也對,除了一位穿越者,誰會去花大價錢買下后世才有的騎士文學(xué)作品呢?這個時代可沒有多少人會重視這種東西。
“而自從讀完了那兩本書后,父親就如同著了魔一樣,一直叨念著要去伊比利亞,說‘我要到那里找到那個人’?!毕穆宓僖惶岬阶约旱母赣H,神情再次低落了下來,但臉上又立刻陰轉(zhuǎn)晴,變得堅定無比,“他的遺憾,就由我夏洛蒂來代替完成!”
萊昂納多不禁鼓起了掌,但同時又問道:“不過,你好像自己也讀過那本書吧?你不會真相信什么伊比利亞至高王的存在吧?”
“嗯?難道現(xiàn)在不是至高王帕爾帕廷還在統(tǒng)治那里嗎?書上說了,帕爾帕廷有著強大的力量和煉金術(shù)加持,是不老不死的。為了打敗帕爾帕廷,這不就是我父親一直叨念著要來伊比利亞的原因嗎?”夏洛蒂又露出了她標志性的認真表情。萊昂納多極其無語地發(fā)現(xiàn),她似乎是真的堅信著這些虛構(gòu)的東西。
這……這算是中世紀版中二病嗎?萊昂納多不禁無言地吐槽道。
“我的騎士小姐,但這些都是虛構(gòu)的啊……”萊昂納多有些無奈地答道。
“不,這些肯定是真的!”夏洛蒂堅定無比地說道,“因為亞瑟王傳說是真的。我的父親,他就是在機緣下拿到了亞瑟王的圣劍——就是我這把“斷鋼劍”(Excalibur)!”說到這里,她立刻站起身來,從腰間的劍鞘中拔出了那把黑色的騎士長劍。
什么嘛,亞瑟王什么都明明都是虛構(gòu)的傳說,怎么可能會拿到傳說中斷鋼劍。萊昂納多剛想出言反駁,就突然回想起先前中戰(zhàn)斗的一幕——夏洛蒂手持這把黑色長劍,在一次正面對擊中直接斬斷了一個諾曼人的鋼劍,而且當時斬斷得似乎還十分絲滑,充分體現(xiàn)了兩把劍之間懸殊的強度差距。萊昂納多的目光突然集中在了這把所謂的“斷鋼劍”上,開始思考起了其材質(zhì)和構(gòu)造。
“能給我看看嗎?”萊昂納多突然提出了請求,“能讓我仔細檢查這把劍嗎?我也是一位工匠,對于這把劍很好奇?!?p> “沒問題?!彬T士小姐毫不猶豫地就將這把劍交給了萊昂納多,原本一旁的老騎士都差點要阻止,卻被她攔了下來??雌饋?,在萊昂納多透露了自己的作者身份后,這位自己的書粉就毫不猶豫地給予了信任。雖然這顯得她有些過于缺乏防備之心,或者也可以說明我們的騎士小姐有些過于單純,但這種信任對他萊昂納多而言總歸是一件好事。
萊昂納多接過了劍刃,他的第一感覺就是輕,其次,就是這把劍的刀刃似乎并沒有多少金屬感,不像是往金屬里摻碳,看上去反而更像是……往碳里摻金屬。
萊昂納多觀察了半天,除了劍刃上幾乎沒有任何磨損,以及這把劍輕盈而又極其堅硬之外,他沒能再看出什么所以然來。萊昂納多只能確認一點,那就是刀刃里肯定有大量的碳,但具體是怎么做出這種強度極高的劍刃,他還是想不通。說不定這和他的燧石槍原型一樣,是不屬于這個時代的東西。
檢查完畢后,他干脆地將劍刃歸還,并向慷慨借劍的騎士小姐表示了感謝。
接下來,萊昂納多也不再談?wù)搯栴}了。他想要問的問題的已經(jīng)都得到了答案,而對方對于自己所屬的家族三緘其口,萊昂納多自然也沒有再去鉆牛角尖。接下來就是一些聊天聊地聊上帝的自由對話了。
一開始,萊昂納多絞盡腦汁地試圖讓騎士小姐接受沒有“伊比利亞至高王帕爾帕廷”這個人的觀念,也試圖讓她相信至高王的邪惡帝國,也就是所謂的“后倭瑪亞王朝”早已在數(shù)十年前就已經(jīng)分崩離析,卡斯蒂利亞才是現(xiàn)今伊比利亞的最強國家——1055年末的伊比利亞已不是基督徒在異教徒的鐵蹄下奮力抗爭了,而是那些異教徒泰法在基督徒的長槍大炮面前瑟瑟發(fā)抖。然而,萊昂納多僅成功了一部分,騎士小姐相信了那個曾存在于伊比利亞的暴政帝國已經(jīng)解體,然而她卻依然堅信,邪惡的“至高王帕爾帕廷”依舊躲在伊比利亞的某處,正在伺機而動,企圖卷土重來,而她就是要繼承父親的“遺志”、去找出并徹底擊敗藏在陰謀中的“伊比利亞至高王”的。事到如今,萊昂納多停止了思考。
他父親所說的人,估計就是他看出那本書的作者也是穿越者,所以想來伊比利亞找人吧。萊昂納多對此早已有了定論。不過對于這位有些固執(zhí)、堅強而實際上又有些脆弱的姑娘,他還是選擇沒有反駁。
之后,就基本是騎士小姐滔滔不絕的個人脫口秀了。她一邊夸著“生命之水”喝著過癮,一邊借著酒力開始一個勁地講話,就幾乎沒停下過。
在漫長的對話中,羅德里戈因為一直插不上嘴而倍感無聊,最終選擇了主動離開。而似乎是蘇格蘭人的老騎士鄧肯還是老樣子,也不知他究竟聽不聽得懂古英語和拉丁語,但他就是宛如一尊門神一樣,坐在那張桌子旁,一動不動。
……
“時間也不早了,我們也需要就此別過了?!钡搅俗詈?,萊昂納多選擇打住了這交流。不過騎士小姐似乎對此顯得又些掃興,她顯然還想要和這位“奧德拉諾厄先生”繼續(xù)暢談,頗有惺惺相惜之意。
但萊昂納多感覺到的卻是,這位騎士小姐似乎是封閉了太久的內(nèi)心,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才將內(nèi)心的各種話語全都說了個痛快——萊昂納多甚至有自己是一位心理咨詢師的錯覺,而夏洛蒂就是尋求幫助者。靜靜地傾聽,一直保持善意、理解的態(tài)度,這就是他在對話中從始至終保持著的交流方式。他聽得出來,這個姑娘心累了,雖不知道是經(jīng)歷了什么——也許和她一直不愿意透露的家族有關(guān)——但,如果傾聽能讓她好受一些,作為一名醫(yī)者,萊昂納多自然會欣然接受。但隨著談話變得越來越久,騎士小姐喝的酒越來越多,這位酒量頗為不錯的姑娘似乎也開始進入說胡話的階段了。正因如此,萊昂納多才選擇了終止。
而他也并不是從騎士小姐所傾訴的話語中一無所獲,特別是一堆來自不列顛、北法蘭西和諾曼底的近況,這些也許在他未來的戰(zhàn)略部署上會起到關(guān)鍵作用——相較之下,騎士小姐對他的好感度提升,似乎也沒有那么重要了。
“不,萊昂那多先生……”夏洛蒂突然拍著桌子站了起來,“我還沒講完……等我回到,英格蘭……”雖然嘴上這么說,但她的身體卻很誠實地支撐不住了。萊昂納多和老騎士幾乎是同時反應(yīng)了過來,伸手扶住了差點摔倒的夏洛蒂。
“你該回去了?!比R昂納多低聲說道,同時向老騎士給出一個眼神。雖然依舊是毫無語言交流,但老騎士明顯是明白了萊昂納多的意思,準備和萊昂納多一同帶夏洛蒂離開酒館。
“萊昂納多,你這個狡詐不誠實的騎士!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其實是個煉金術(shù)士!”夏洛蒂突然又叫喊了起來,萊昂納多只能無奈地繼續(xù)攙扶著她的肩膀朝酒館的門口走去。
“你聽好了,你到是跟我回英格蘭……你就看我把那個懦弱臭老頭的王冠薅下來!他假惺惺地照顧我,就是為了滿足所謂的……那鬼的家族利益!還有那個無恥之徒戈——”夏洛蒂的口中依然是沒有停下來,繼續(xù)用古英語含糊不清地說道。
“好了好了,你趕緊回去吧?!比R昂納多只能應(yīng)和著說道。不過這時,他突然瞥見了一樣?xùn)|西——由于喝酒了之后亂說亂動,導(dǎo)致夏洛蒂身上的衣物凌亂了起來,這樣?xùn)|西藏在了她衣服的夾層中,萊昂納多直到現(xiàn)在才看見。而當他認出那個東西后,他的瞳孔突然間緊縮了起來,并微微瞇起了眼睛。
那是一個小小的盾徽紋章,上面畫著一條紅底的金色飛龍。
冰封的藍火
剛寫到與不列顛有關(guān)的部分,就得知女王去世的消息了。愿她安息。除此之外,今天還是教員去世的日子,我們永遠緬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