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 章
羅四姐沖出房門,徑直來到大廳,她見一個家丁站在旁邊,問:“聘禮在哪兒?”
家丁指著大廳里的聘禮說:“這些全是聘禮?!?p> 羅四姐當即二話沒說將聘禮甩得七零八落。家丁見狀,當即秉告老爺去了。
羅長生匆匆趕來,見狀制止說:“你是瘋啦?”
“你才瘋了,你不把女兒當人看?!绷_四姐哭訴。
羅長生見狀為難地說:“我是為你好,劉家是遠近聞名的大戶人家,你嫁過去不會吃虧的?!?p> “我不嫁!我不嫁!”羅四姐將聘禮全部甩出了門外。劉家公子聽到吵鬧聲,來到廳房見狀,哭喪著臉說:“娘子,你不要這樣嘛?!?p> “誰是你的娘子?你給我滾!”羅四姐將劉家公子用力一推,劉家公子悴不及防,倒在地上。羅四姐轉(zhuǎn)回了自己的廂房蒙頭大哭。
羅長生將劉家公子送出大門:“你別跟她一般見識,過些日子,她便會心軟的?!?p> “岳父大人,那我回去啦。”
羅德生夫妻與女兒英子正吃著晚飯,茍子挑腳也回來好幾天了,德生問兒子:“潮州那邊的大米貴不貴?”
茍子邊吃邊回答說:“要說大米,還是廣西平樂貴得多,潮州的水貨卻相當?shù)谋阋??!?p> “你們這趟腳好象去了有二十多天?”德生問兒子。
茍子回答說:“三伏天,路上熱,我們回家的時候,見好多人都發(fā)螞蝗痧,有的死在路上了?!?p> “茍子,你還是立了秋再去吧?!蹦赣H擔憂地說。
茍子放下碗筷,說:“媽,沒關系的,我們幾個伙計都是不緊不慢的,這大熱天挑腳還不是象三伏天喝熱粥一樣,這怎么急得來,所以這趟腳我們走了二十多天?!?p> “哥,在路上要多加小心呀,稍有不適就要歇擔,不能硬撐呀!”英子勸說。
羅德生接上說:“英子說得對,有了難事,伙計一起商量?!?p> “英子,聽說四小姐已經(jīng)訂親了?”茍子探問。
德生妻子嘆息說:“唉,這樣一個好心人,就是不該說給一個瘋癲人?!?p> “人家四小姐不同意。”英子說。
羅德生嘆息:“唉,也不知羅長生怎么想的,將自己女兒也往火坑里推,一個多么善良的人,要不是她,我們一家現(xiàn)在還在荒郊野嶺呢?!?p> “唉,真沒勁,那長生也不知是怎么想的?!逼堊訃@氣說。
“聽說那劉家是遠近有名的財主呢,他哪會管自己女兒的死活?”英子說。
德生妻嘮叨說:“別去議論了,自家的事都欠人操心呢。”
羅四姐眼睛哭腫了,五小姐來到她的房間勸說:“四姐,認命吧?!?p> “五妹,你知道什么呀,你要我去跟一個看到就惡心的男人睡覺,誰愿意呢?”
“四姐,人都說是命中注定,大姐、二姐、三姐都沒有找到稱心的丈夫,你還算好,你過去就是長房媳婦,當大太太呢!”五小姐還有點羨慕四小姐。
“五妹,我可不愿跟這種傻子過日子。”
“四姐,擇了人擇不了家,擇了家又擇不了人,劉家與我們家也算是門當戶對的。”
“總而言之,我是死也不會答應這門親事的?!绷_四姐很堅定。
“那怎么辦呢?”五小姐問。
羅四姐想了想,說:“五妹,你去幫我把張媽叫來,我要辭了這樁婚事?!?p> “爹都答應了,你怎么退呀?更何況你又把人家的聘禮也給砸了?!?p> “你去幫我把張媽叫來了,我自有辦法的。”羅四姐思謀著計策。
五小姐難為情地說:“那我去試試吧?!?p> 五小姐走了大約有半個時辰,便來到了媒人張媽的家里。張媽正與兒子吃著午飯。張媽的兒子三十多歲了還未娶親,兒子著嘴責怨:“媽,你盡為人家做媒,就不想想自己兒子的事,我都三十多歲了。”
“你呀,四十歲都休想娶親,你瞧你這個樣子,誰家的姑娘能看得上你?”張媽生著怨氣。
兒子不平說:“我這樣子怎么啦?怪我不該是你的兒子,我要是生在財主家里,我也娶三房四房了。”
“想得美!”張媽沒好氣地說:“你成天無所事事,人家就是嫌家窮,你這樣好吃懶做,就是財主也養(yǎng)你不起?!?p> 張媽母子正說著激勵話,五小姐便進了門,招呼說:“張媽,吃午飯呀?!?p> “喲喲喲,仙女下凡來啦,我變董相公啦?!睆垕尩膬鹤右娏宋逍〗阆采厦忌摇?p> 張媽見兒子失了態(tài),怒斥道:“你胡說什么!這是羅老爺家的五小姐?!?p> “五小姐,你長得真美呀,我要能娶上你這樣漂亮的婆娘,就是死了也心甘呀。”
“你這遭瘟的,竟敢侮辱羅家五小姐,你給死出去!”張媽氣憤至極,一面安慰五小姐:“五小姐,請千萬不要往心里去,大人不記小人過,你快死出去呀!”
“我走我走,以后你別來找我?!睆垕尩膬鹤踊伊锪镒吡?。
“五小姐,你可千萬別跟他一般見識,今天你來我家,有什么事呀?”張媽探問。
五小姐神秘地說:“張媽,我四姐找你有事商量呢?!?p> “什么事?”張媽疑問。
“你去了就知道了?!蔽逍〗戕D(zhuǎn)身出了門。
張媽拍了拍衣襟,說:“哎,做媒人呢天生就是跑腿的,去就去吧?!?p> 張媽關了房門跟著五小姐一起上了路。路上,張媽不停地說東道西,五小姐不吭不聲,她一直把張媽帶進了四小姐的房里。
張媽一進四小姐房里,開口便問:“四小姐,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呀?”
四小姐支走五小姐,關上房門,張媽見狀問:“四小姐,有什么秘密話呢,五小姐也不能聽?”
“張媽,你說我這個人怎么樣?”羅四姐開口問道。
“你呀,漂亮、靈秀、爽快大方,又有個性?!睆垕尣患偎妓鞅阏f了好些四小姐的恭維話。
四小姐不緊不慢,說:“那你為什么做媒給我說了個傻子呀。”
張媽被問得啞口無言。羅四姐又逼問:“張媽你為什么不說話了呢?”
張媽無奈地說:“這都是你爹的意思呀?!?p> “那你就叫我爹嫁過去吧?!?p> “那怎么行呢?”
“這門親事我不同意,我不會嫁的?!绷_四姐很堅定。張媽為難地說:“四小姐,這事很難的。其實,劉家大少爺也不錯的,他家是劉家灣的大財主,萬擔禾田千畝山,綾羅綢緞盡你穿,你一過去掌大權(quán),還怕日后沒福享?”
張媽不愧是做媒的高手,出口成章妙語連珠。說得羅四姐差點笑出聲來,但是羅四姐想想那瘋瘋癲癲的劉家大少爺就惡心。
“四小姐,我為你說的這門親事,你不會吃虧的,你嫁過去,劉家人呢就會夸你少奶奶短少奶奶長的?!?p> “那你嫁過去呀!你反正死了丈夫。”羅四姐沒好氣地頂撞道。
張媽慍怒地說:“四小姐,我是好心沒有好報,不過這件事已經(jīng)定了,八字都合好了,不能由你說了算?!睆垕屌瓪鉀_沖地走了。
羅四姐坐在房里生悶氣。翠云來到廂房里,見女兒像個泥人似的,問:“你發(fā)什么呆?”
“媽!”羅四姐淚水漣漣。翠云安慰說:“孩子,認命吧。”
“我不認命!”
“做女人誰不是這樣呢?你以為我那時就愿意嫁到羅家來?”翠云帶著隱痛反問。
羅四姐納悶:“那你是怎么嫁來的?”
翠云嘆息地敘說道:“唉,十五年前,我也是你這般大,有一天我正在房里做著針線活,一個奴仆突然跑來向我道喜說:‘小姐,老爺為你定親了呢,那相公好帥的?!?guī)е闷嫘耐低党隽碎T,到了你外公的書房外,我窺見了一個書生模樣的人,看他的長像,真的生得很帥氣。我想這一定就是我的終身情郎了,我心里好喜歡呀!有這樣的俊男,我哪能不同意呢?!?p> “那后來呢?”羅四姐追問。
“說實在話,我見了這個英俊的相公后,我便日日夜夜想著他,我盼呀盼,好不容易盼到羅家的娶親吉日。出嫁時,我還是高高興興上的花轎呢?!?p> “那后來是怎么調(diào)的包呢?”羅四姐急著追問。
翠云擦了擦眼淚,說:“當花轎把我抬進羅家后,我在洞房里等呀等,等了好長時間,我都等不耐煩了。便自己掀開頭巾,卻見洞房里一對紅燭,燃著紅色的火炬,墻壁上大紅雙喜字流光溢彩,床上新鋪的綾羅緞被看了都讓人心酥。我等呀等,一直等到夜深人靜時,洞房門突然開了,我心里又驚又喜,這畢竟是第一次呀,我蓋著頭巾,心里祈求新郎千萬要對我溫柔一點,不然我真的好害怕的?!?p> 新郎關了房門,走進床邊,一把掀了我的頭巾,說:“娘子,讓你久等了。”我一見新郎,心都掉到十八層地獄里去了。
“怎么啦?”羅四姐驚問。
“這哪里是我日思夜想的英俊情郎呀!”
“他是誰呀?”
“他是一個比我大三十多歲的糟老頭子,就是你現(xiàn)在的爹!”翠云訴說著放聲大哭了起來。
“當時在洞房里,我一見了他就大聲喊叫,然而誰也沒有來幫我,我大聲喊相公快來救我,可是這個羅長生卻說,我就是你的相公,而且他還叫來了那個與我相親的相公,我顧不了什么,當即沖上去投進了他的懷里,卻不料,相公把我推開了,說:‘小姐,你的相公是羅老爺,我是他的下人,那次到你們家去相親,是羅老爺叫我代替去的。所以,我不是你的相公,你的相公是羅老爺?!@位相公說著便走了,我聽了他的話,一頭栽倒在地上。到第二天天亮,我在床上卻被你現(xiàn)在的爹糟塌了,你說我還能做什么呀!”
“你就不知道跑呀?”羅四姐憤怒地說。
翠云擦著淚:“你能跑到哪里去?我被關在房里整整一個月?!?p> “你就這么認命了?”
“不認命咋辦呢?”
“你不知道去告官府?”羅四姐天真地說。
“孩子,你別來說了。后來我回娘家將這些事告訴了你外公。可是,你外公也勸我算了,還說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我還能說什么呢?”
羅四姐陷入了憤恨之中。翠云擦干眼淚勸說:“孩子,你歇著吧,聽媽的話,別斗了,認命吧。”
翠云離開女兒的廂房走了。羅四姐悶著頭沒再說什么,她陷入了沉思中。
過了兩日,四小姐與五小姐雙雙來到后龍山的亭子里,五小姐向四小姐打聽那天向張媽辭親的事:“四姐,你那婚退了嗎?”
“沒有。”四小姐頹喪著臉。
五小姐問:“那怎么辦?”
“走一步算一步吧。”
“四姐,在家靠父母,出嫁靠丈夫,女人哪能跟男人比呀?!?p> “我要是個男的就好了?!绷_四姐傷感地說。
五小姐嘆道:“唉,這都是命呢,像我們還是生在富貴人家的女兒,如果是窮苦人家的女兒那命運就更糟了?!?p> “唉,要是能自由自在的尋找自己的相公過一生那多好呀?!?p> “四姐,羞死我啦。世上哪有這樣的事呢。常說,天上無云不下雨,地下無媒不成婚呢。”
“你還提媒人,我都恨死了,哼!”羅四姐唱道。
媒婆,媒婆,牙齒兩邊磨。
夸男家有田園,夸女方嫁妝多。
又說男子好模樣,又說女子賽嫦娥。
一張嘴巴嘰哩呱,好似一面蘇州鑼。
說得公雞生下蛋,說得石頭滾上坡。
說得我娘心腸軟,說得我爺沒奈何。
媒婆媒婆,生前害人精,死后下油鍋!
五小姐見四小姐唱得咬牙切齒,她附合唱道:
死媒婆,瘟媒婆,吃了好多老雞婆。
你初一吃了初二死,初三埋在大路坡。
牛一腳,馬一腳,踩出腸子狗來拖。
羅四姐唱道:
死媒人,瘟媒人,花言巧語欺騙人。
騙得我娘心腸軟,不愛女兒愛金銀。
死媒人,瘟媒人,要你嘴巴生瘡疔。
要你下巴長喉吩,世世代代當寡人。
張媽路過聽了罵媒的歌聲,氣咻咻來到亭子里理論:“哎,我說羅家四小姐,你怎么唱歌罵人呢?”
“我就罵你啦!”羅四姐頂撞道。
張媽生氣斥責道:“好呀,你會唱歌罵人,我就不會嗎?你聽著?!睆垕尞敿此婚_喉嚨唱道:
小雞婆,鎖尾巴,媒人給你找婆家。
一聲嗩吶上花轎,未進洞房先當媽!
“張媽,你怎么罵人?”五小姐氣憤填膺。
“五妹,聽我的?!绷_四姐說著提高聲調(diào)唱道:
日頭落山搖沉沉呀,砍頭打靶做媒人。
死你的崽,破你的錢,要你娘崽不團圓。
要你夫妻不雙全,要你下世變牛羊。
“四小姐,你罵吧,你是富家小姐,我是窮苦寡婦,我惹不起還躲不起嗎?”張媽悻悻地離開亭子走了。
吃過晚飯,張媽坐在羅長生的房里嘀咕著,羅長生問:“劉親家把日子選定啦?”
“選定了,我是過來和你說一聲,你好置辦嫁妝?!睆垕屝÷曅庹f著,生怕別人聽去似的。
翠云為了打聽女兒的婚事也來到了長生的房里,她見媒人在場,順便問道:“張媽,聽說劉親家那邊已經(jīng)選好日期,是嗎?”
“是呀,這吉日呢就是這個月的二十九,二九二九,天長地久。”
“那好吧,你回去告訴劉親家,我會為女兒準備嫁妝的?!绷_長生說。
張媽起身告辭羅長生走了。羅長生問翠云為女兒辦些什么嫁妝好,翠云說:“這事還是由你作主吧,我說了,二姐也會有意見的?!?p> “翠云,這你可就見外了,都是一家人,雖然四小姐不是我生的,但我還是沒有對她分過心的。”巧云在門外聽到了翠云背后說她的話,正好給她碰上接上了腔。
“你來了正好,我現(xiàn)在正在與翠云商量為四女兒置辦嫁妝的事,你也參考參考?!绷_長生征求巧云說。
巧云見翠云敬畏自己,她也送了個順水人情?!按湓?,你說呢?劉家是有名的大財主,我們也不能讓人家瞧不起呀。”
羅長生思忖一會說:“我決定劃四十擔良田,外加一畝茶山陪嫁,你們說怎么樣?”
“老爺,你說咋辦就咋辦吧,不過呢,這門親事,四小姐是不大同意的?!鼻稍铺嵝颜f。
“前兩天,她還約了張媽來提出要退婚,我勸了她好一陣呢?!贝湓聘嬖V羅長生。
“這怎么行呢,她沒大沒小的,婚姻大事,豈能由她作主?”羅長生氣憤說。
羅四姐離出嫁的日子一天天逼近。為了這樁不樂意的婚事,她不知想了多少辦法辭退,然而都沒有行通。這些天來,她躺在床上不吃不喝,淚水也哭干了,丫環(huán)為她送來飯菜,她也不理不睬。
翠云看在眼里急在心上:“閨女,你怎么就這樣任性呢?我說大說小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你怎么就這樣不聽話呢?”
羅四姐踢掉床上的被子,說:“你根本不管女兒的死活?!?p> “你要我怎么管呀,現(xiàn)在劉家已經(jīng)把日子送過來了,我是跟你商量辦些什么嫁妝為好?!?p> “我什么都不要,我就要你答應我別嫁劉家去?!绷_四姐堅持說。
“這怎么行呢,你爹他答應劃你四十擔禾田,外加一畝茶山陪嫁,你看怎么樣?”翠云告訴女兒說。
羅四姐反駁說:“我要金山銀山?!?p> “這怎么可能呢?”翠云吃驚地問。
羅四姐故意要挾說:“沒有金山銀山我不去?!?p> “這不是由你說了算的,日子定了,你就別來為難媽了?!?p> “那我去和五妹商量一下?!绷_四姐抽身出了房門。她徑直來到五小姐廂房門外,她見二姨娘巧云坐在五小姐房里,便站在門外呆了一會兒,思忖了一陣,她轉(zhuǎn)身走了。
五小姐卻正在和二姨娘巧云搭話:“二姨娘,后天四姐就要出嫁了,我沒有準備半點禮物送四姐?!?p> “姐妹之間,何必要拘什么禮呢,我想你四姐她也不會人間的?!鼻稍品洲q說。
“可我總得送一樣禮物給四姐呀,二姨娘,你說送什么好呢?”
巧云沉思了一會,說:“我給你出個主意,你把你親媽那面銅鏡送給她,我保準你四姐會高興的?!?p> “對,你不說我還真想不到呢。”五小姐笑嘻嘻的。
這時,翠云來叫四姐,她一進房門,卻不見自己的女兒便問五小姐:“你四姐去哪兒了?”
“不知道呀,三姨娘?!?p> 巧云也說:“她沒有來過呀,我在這里坐了好久了?!?p> “這怎么回事呢?我明明對我說要來和五妹商量的呀?!贝湓浦钡卣f。
“你去看看是否在老爺?shù)臅坷?。”巧云說。
翠云匆匆去了羅長生的書房,問:“老爺,四女兒來過嗎?”
“沒來過?!绷_長生正在看著一本線裝古書,他沒有抬頭。
“后天就要出嫁了,她能到哪兒去呢?”翠去納悶。
“你急什么,這么大的人了,丟不了的?!绷_長生不在意地說。
翠云沒有再說什么,她獨自回到了自己的廂房,等女兒回家,可是她等了一夜也沒見女兒回房睡覺。
第七章(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