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祖宅

　　時光荏苒，一年時間匆匆而過，雙生子吵吵鬧鬧長到了七歲。

　　今年開春，陳進(jìn)之和陳銘來過一趟，王宜祿親自接見，三人還在書房商談了許久。

　　十皇子欲圈地自封為王，對著富饒的江南蠢蠢欲動。

　　要知道，本朝的江南沒有封藩就是因為江南讀書人多又物產(chǎn)豐盛，美麗而富饒的土地上養(yǎng)育出無數(shù)圣賢，朝廷的官員也大半出自江南各郡。這次，文官們不干了，紛紛上書討伐，十皇子失了民心。一次去見金陵薛家族長被永平帝派軍與薛家里應(yīng)外合生擒住了。魯王見勢不妙，披發(fā)赤足上京請罪，永平帝下令自殘不究，魯王自己砍斷一條腿以示臣服，皇帝便讓他十三歲的嫡次子接任了魯王。

　　軍隊押送十皇子上京時，半路被一群蒙面人劫走，混戰(zhàn)中十皇子不小心掉進(jìn)大運(yùn)河，等撈上來時已經(jīng)沒氣兒了。沈侯爺被奪爵，夷七族，家產(chǎn)全部充國庫，歷經(jīng)六年的內(nèi)戰(zhàn)至此畫上帷幕。

　　趁大康朝的中原頻繁內(nèi)亂，北方邊境屢屢被其他民族騷擾，還奪走了大康不少地盤。去年開春草原皇族顏兒勇帶領(lǐng)游牧民族沖進(jìn)嘉峪關(guān)，進(jìn)城鎮(zhèn)大肆掠奪。那幾年夏季又因旱災(zāi)，邊城人人自危，自發(fā)組織向南部遷徙，如今河西四郡因為戰(zhàn)爭苦不堪言，附近村莊更是十室九空。

　　秦王趙荃欲向朝廷借兵，與虞大將軍父子對抗外族，他無兵可用，去年冬大敗一場，死了幾名大將，又連著被占了幾座城，至今河西四郡丟了酒泉、張掖兩郡，舉國大震！

　　永平皇帝今年決定御駕親征，帶著精兵良將現(xiàn)下已經(jīng)到了長安府，但是走之前讓各地藩王把嫡子或嫡孫以教養(yǎng)為名送入了京城，如今藩王只有四位，前任魯王長子、秦王長子、楚王長子、蜀王長孫皆已入京。其中蜀王長孫還是根獨(dú)苗苗。京城朝廷現(xiàn)在文官由李閣老當(dāng)年的對家史閣老為首輔，皇城內(nèi)以司禮監(jiān)首領(lǐng)方倫為主，五軍都督府都督戴凱三方把持著京城。

　　時局動蕩，次子下落不明，加之守孝，王宜祿已歇了起復(fù)的心思。

　　流放西北的老師毫無音訊，他只想撫養(yǎng)好老師的后人，不負(fù)當(dāng)年所托。

　　前年未峰各家大族聯(lián)合附近四縣建立未峰書院，知縣許大人已經(jīng)推了王宜祿當(dāng)山長，王宜祿至今還在猶豫。

　　陳家鏢局往京城的路早已經(jīng)重新開通，王宜祿請陳進(jìn)之接著尋找王彥弘的消息就恭敬送走了陳進(jìn)之父子。

　　午后的秋思居里，西廂房幾個小丫鬟正圍著王念念笑鬧得開心。

　　小姐取名的人偶娃娃在潭州賣得很好，這兩年來六十個娃娃都賣光了，幾個人正圍著小姐分銀子，“一共賺了四百八十兩，不錯不錯！”

　　雖然苦等許久，但是總算是圓滿邁出了第一步，王念念給眾人分好獎勵，合上小金庫笑得很開心。

　　“銘大爺因為是放在自家首飾店里，見人就推銷，剛開始還沒人買呢！”姚黃拿著自己那份，對小姐提醒，“還沒算上來回的費(fèi)用，銘大爺可是完全沒收我們的，把悉數(shù)賺來的銀子都給了我們?！?p>　　“那也是我們小姐頭腦厲害，自個兒舅舅，肯定不會跟七小姐計較這個?！绷柘悴幌氪驌粜〗愕淖孕牛瑤妥约倚〗阏f話。

　　“我們后面又陸續(xù)做了一些，小姐您看跟從前的有什么不同？”綠珠從外間走來，手里捧著一個打開的盒子，王念念定睛一看，驚訝地看著她們，“這是你們拿我畫畫的顏料做的？”

　　盒子里的布偶娃娃穿著各色布料的裙子，臉上五官分明，還涂了上了胭脂！

　　“是秀雅雕的，巧兒給上的色！”賽玉推出兩人站到王念念面前，兩個丫鬟有些不好意思，臉紅紅的。

　　秀雅嘿嘿笑，倒也沒謙虛，“雕著玩的，自從練了武，我現(xiàn)在手勁兒可大了?！?p>　　巧兒搖搖頭，“奴婢是看四小姐練習(xí)上妝，然后才想到的，并不敢邀功?！?p>　　“你們都干得好！”王念念忍不住給她們鼓掌，她覺得這些人可比自己聰明多了，自己只是開了個頭，她們可是真正的手藝人。

　　“好什么呢？在門外就聽見了，都聚在一處作甚，手里頭的活都干完了？”王引盈帶著大丫鬟趣兒和柳兒走進(jìn)來。

　　屋內(nèi)眾丫鬟忙給四小姐行禮，倒茶的倒茶，收拾箱子的收拾箱子，把位置讓開了些。

　　王念念見了，大刺刺往羅漢床上一靠，翹著小小的二郎腿，伸手拿過留香剝好的橘子就往嘴里送，語調(diào)懶洋洋地喊了一聲“姐姐”。

　　果然，王引盈快步走過來，抬手就往她翹起來的大腿上拍，“你看你現(xiàn)在哪里還像個女孩子樣？跟個風(fēng)流公子似的不正經(jīng)，還學(xué)人家蹺二郎腿了！”

　　王念念本就是逗姐姐玩，坐端正了笑嘻嘻的，扶著姐姐的肩膀道：“妹妹哪有姐姐那樣穩(wěn)重端莊！還有，風(fēng)流公子是什么意思呀？莫非姐姐在哪里見過？”

　　她眨著眼，滿臉好奇。

　　看著懵懂的妹妹，王引盈反而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眾丫鬟捂嘴偷笑，四小姐跟七小姐八少爺打嘴仗從來就沒贏過。

　　“呸，誰見過了！”反應(yīng)過來的王引盈立刻想到自己來這里是做什么的，“我不跟你說那些，你讓我跟娘親說的去莊子里寫生娘親已經(jīng)同意了，娘親還準(zhǔn)備帶祖母一起出門，正好大哥已經(jīng)考上了秀才，家里也沒別的事要辦。這幾年，一件事接一件事的，大家都拘在院子里，也是該出去散散心了?！?p>　　“姐姐你真好！”王念念吧唧一口往王引盈臉上親去，惹得王引盈柳眉直皺，拿了手帕擦個不停，“又不知道哪兒學(xué)來的，整天沒個正形，莫非雙生就是跟我們不一樣？”

　　雖說是埋怨的話，嘴角卻如花綻放。

　　丫鬟們交頭接耳，你推我我推你，西廂房傳出悅耳的女聲，是大家在商量著誰留守。

　　過完中秋節(jié)后，王府門前的大街?jǐn)[了六七輛馬車，帶了七八個騎馬的護(hù)衛(wèi)，熱熱鬧鬧地往祖宅而去。

　　崔氏帶著崔浩家的和大兒媳劉氏坐了第一輛，蕓娘帶著趙粉和自己三個孩子坐了第二輛，王引安帶著崔沐黎和庶弟王引澤坐了第三輛，第四輛坐了五小姐王引羽和六小姐王苗苗，還有她們的教養(yǎng)嬤嬤崔冉家的。

　　王宜祿早已漸漸出門走動，每日都有人邀請品茗或文會，他或是拒絕或是應(yīng)邀而去，近日正好攜友尋找孤本并不在家。

　　劉氏前一年想不開就要去跟丈夫大鬧一場，王彥文被父親罰跪祖母墳前半個月，膝蓋已經(jīng)害病，在床上躺了三個月又與劉氏吵出咳疾，崔氏實在鬧心，把大兒媳關(guān)在院里半年，現(xiàn)在劉氏已經(jīng)消停很多，至少不會在家鬧到明面上。

　　王引章一路嘰嘰喳喳，看見個什么都要大叫一聲，惹得蕓娘直呼頭疼，“還不如在家，至少管事婆子和管事們都輕聲細(xì)語的，這身邊簡直是帶了只潑猴?！?p>　　趙粉如今是蕓娘的左膀右臂，去哪兒都帶著，她聞言笑道：“二奶奶您且忍耐些，左右不過一個半的時辰，八少爺?shù)谝淮纬鲩T，難免興奮。”

　　她抬手給蕓娘按摩兩鬢，接著道：“七小姐和八少爺除了過年見見外家從未出門，奴婢看以后還得經(jīng)常帶出來走動才好，孩子長大了，總要見見外面的世界?！?p>　　王引盈一路都在給妹妹剝橘子，她十指翻飛，都練出技巧了，聞言點點頭，“是啊娘親，我還能跟隔壁彭家的姑娘玩，再出個門赴宴什么的，弟弟妹妹上午讀書，下午習(xí)武，午間睡醒了起來還要練字畫畫，沒個停歇的時候?！?p>　　說好話的意味十分明顯。

　　蕓娘并非不想帶，只是前些年孩子小，外邊好些地方得疫病，她怕沾染上而已，今年的天兒總算正常起來了，因此她才有心情出門，“好好好，以后空了就帶你們出去走，我們又都出了孝期，今年冬天的衣裳就帶你們?nèi)ソ稚瞎涔?，盈姐兒也大了，該添些首飾了?！?p>　　王念念靠在姐姐身上只等著喂橘子。

　　第三輛馬車?yán)?，王引安正在跟王引澤講怎么考童生，要記住哪些禁令，先生的喜好如何。

　　王引澤自從知道自己的身份，又常聽父親講哥哥有多厲害心里很是欽佩，如今近距離接觸了，知道父親所言不虛，何況現(xiàn)在大哥連秀才都考上了，還得過知縣大人的夸獎。祖父說自己底子差，仔仔細(xì)細(xì)教了兩年才撒手，明年自己也要下場了，此時聽大哥講從前的考題，如饑似渴直點頭。

　　崔沐黎端正坐好，聽的雙眼發(fā)亮。

　　王引羽今年十歲，只比王引盈只小了一歲。她長著一雙酷似王家人的桃花眼，臉型容長，身材卻很圓潤，她現(xiàn)在正不耐煩地揪著帕子，聽教養(yǎng)嬤嬤說著王家祖宅的事。

　　八歲的王苗苗臉小小的，和姐姐一樣的桃花眼目不轉(zhuǎn)睛地掀開簾看著窗外，對教養(yǎng)嬤嬤的話左耳進(jìn)右耳出。

　　她們的姨娘容氏被拘在惜春院里頭，雖與王引羽和王苗苗同住在一起，但除了過年不會放她出院門一步。

　　大奶奶劉氏的梧桐居就在惜春院的前邊，劉氏每每心里不爽利就會派一堆丫鬟婆子過去敲打母女三人，教養(yǎng)嬤嬤崔冉家的就是崔氏派過去的，說是教養(yǎng)，也是在警告大兒媳不要太過出格。

　　出了城南的城門，馬車?yán)^續(xù)在官道行駛著，官道兩旁種植著許多樹，草木的芳香夾雜著泥土的味道在一處，被風(fēng)吹進(jìn)馬車，讓未出過門的幾人都心曠神怡。

　　離了官道往左邊岔路而行，車馬路過一大片坡地和田野，最遠(yuǎn)處的未峰山頂云遮霧繞看不清真容。那些山脈一直延伸，一座山峰接著一座山脈看不見盡頭。

　　未峰山下被沖刷出一大片低洼的地勢，開墾出一層又一層，一片又一片的田野，田野再被河堤環(huán)繞著，一條水流平緩的河緩緩蜿蜒從南至北流過。

　　這就是未河。

　　此時未河正是枯水期，露出一大片河床，河面稍窄的轉(zhuǎn)彎口連著一座長長的大石橋，石橋有一大兩小外加十五個小洞的拱門牢牢駐扎在水中。

　　趙粉說此橋就叫“十八拱橋”。

　　馬車行過十八拱橋，面前大片金黃的稻田鋪展開來，有辛勤揮灑汗水的男女正在地里勞作，再直行，整個堤壩下的平原都是一片豐收的景象。

　　稻田被一條三車并行的道路劈開，即將到達(dá)山腳放慢了速度，往山谷而去，占地將近四十畝的祖宅就在這里。祖宅并不全是祖屋，還有糧倉、家畜養(yǎng)殖地和佃戶們大片的屋舍。

　　此時王宅大門大開，門口的空地上站了好些人，有事先過來整理的丫鬟婆子們，也有祖宅管事，莊頭和帶著孩子們看熱鬧的佃戶。

　　馬車魚貫而入，直接進(jìn)入大門。

　　王念念跳下馬車看著大院子，灰瓦白墻，高大的樹木綠樹成蔭，磚石的房屋飛檐翹角。

　　姚黃、凌香、趣兒迎了過來，帶著各自的主子進(jìn)去后院。

　　看守祖宅的是王以南一家十口，就住在前院里。

　　王念念順著中軸線往西跨院走，只有最中間的院子看起來有些年頭，到了地方，見小院子里三間正房，左右各一間廂房，疑惑地問凌香：“就我一個人??？”

　　凌香吃吃地笑，順手推開門領(lǐng)著她進(jìn)正房，“可不是嘛，我和留香來的時候還吃驚呢，這么大的院子，就我們倆收拾，可費(fèi)了些時辰?！?p>　　第一次出門，王念念把所有丫鬟都帶上了。

　　留香去提了熱水泡茶，凌香帶著綠珠和秀雅去放置箱籠。

　　“你們辛苦了，明日凌香多拿些銀子，出去這附近買些好吃的回來，犒勞犒勞你們。”王念念說著，一邊往前廳擺的太師椅上試著坐了下，神情滿意站起身來，“家里所有人都有院子？還只單單給姑娘家的？”

　　凌香跟在小姐身后，陪著她到處看，解答小姐的疑惑，“每個人都有，您和二奶奶四小姐八少爺依舊住在西院，這只是西院的小院兒。前面是二奶奶和八少爺?shù)脑鹤?，二奶奶怕他調(diào)皮，讓丫鬟歸置了箱籠還是住在一起。四小姐在您左邊的院子，您右邊就是片果樹林，您后邊有個小院子，現(xiàn)在沒住人長滿了雜草，再后邊就是大花園和山腳下了。”

　　“整個大宅都建了高高的圍墻，安全著呢！聽陳柏說是為了防山上有動物誤闖進(jìn)來。”

　　王念念看過左邊的內(nèi)室，又看過右邊的書房加宴息室，里面俱是簡單布置了些黑漆家具。

　　她非常滿意，露出淺淺的笑容，“真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