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的何朵正春風得意，另一邊的秦風卻雪上加霜。原本指望趁春節(jié)期間大干一場力挽狂瀾，卻被突如其來的疫情拖累到長期停業(yè)。眼見經(jīng)營無望，秦風不得不硬著頭皮關閉學校。傾家蕩產(chǎn)拉扯的青茵少兒培訓學校，最終還是夭折了。
好在家長們也理解疫情導致的客觀影響，紛紛接受秦風延緩歸還學費的處理方法。走投無路的他，不得不背起行囊踏上打工之路。
由于失信嚴重，明明是211重點大學畢業(yè)的天才秦風，卻沒辦法到正規(guī)大企業(yè)求職，因為如此的話，每個月打到銀行卡里的工資就會直接被銀行扣走抵債。秦風只能像農民工一樣游走在大街小巷，賺一些糊口的零碎錢。這類工作除了能發(fā)現(xiàn)金，幾乎再沒任何優(yōu)點。
何朵知道這個情況的時候，秦風已經(jīng)在外工作了一個多月。如今也是因為公司臨時委派他所在的團隊到江臨拓展，才有機會聯(lián)系何朵。
兩人見面，不免唏噓感慨一番。然而除了各自祝好，竟也沒有任何有力的話語可言。殘酷的是，即便如此，何朵卻不能允許自己說“既然你這么難，還貸的事情你先緩一緩，我自己墊上”這樣的話。
“你放心吧，不管我走到哪一步，每個月該還的貸款我一定不會落下的?！鼻仫L明白何朵的顧慮，主動講出來寬慰她。
何朵把烤好的五花肉夾到秦風碗里，難為情地說道：“其實我挺自私的，一個月一萬塊，如果硬是讓我自己去還，的確也不是做不到。但是這樣一來，我自己的生活將會面臨很大的挑戰(zhàn)和變動，不僅生活質量嚴重下滑，還再也攢不下來錢……”
“我知道。這怎么能說你自私呢？這本來就是我自己該承擔的。當時貸款的時候我就表過態(tài)，以后無論發(fā)生什么情況，還貸的壓力絕不會扔到你身上。這件事情，本身你就是幫了我，我不能再把你拖下坑了。”秦風笑道。
“唉，道理雖是如此，我心里終究有些負罪感。而且我本來打算今年努力賺錢，給我爸媽在寧水買一套房子，改善一下他們的生活?！焙味鋰@道。
秦風的眼里閃過一絲異樣的神情，很快就平復了下來，說道：“好事呀！孝順父母是大事，有這個能力就該去做。唉，我就差太遠了，奔四十的人了，到現(xiàn)在都還拖累著我的爸媽?！?p> 何朵看得出來秦風的微表情，一定是發(fā)現(xiàn)自己賺錢的速度超出了他的預期，心里觸動。但是無所謂，眼前的人是秦風，曾經(jīng)的生死之交，跟他沒有什么好顧慮的。創(chuàng)業(yè)失敗該付出的代價，本身就是一個男人該承擔的。作為好友，在這之前已經(jīng)幫了他一次又一次，總不能一輩子都給他善后吧！
畢竟歲月更迭，如今的好友都各有自己需要守護的人，而這些人，早已不是眼前的彼此。要不然為何秦風到現(xiàn)在為止，都沒有給何朵引薦過他的妻兒呢？也許是覺得二人之間沒有必要再牽入其他人，也或許，從一開始秦風就在以另外一種方式保護著他的家人吧！
“我爸媽這兩年住的房子不行，既不透光又不透風。我媽身體本來就弱，高血壓腦梗胃炎關節(jié)炎風濕腰椎間盤突出，唉，一身的大基礎病，說都說不完。我爸現(xiàn)在身子也變得搖搖晃晃的，沒有以前扎實了。原來一年到頭還能出去打大半年的工，去年開始活也少了。現(xiàn)在又有疫情，我也不想讓他出去受罪。兩個老人在家里一起照顧著我哥和他兒子，每天光做飯就累死了。我想早點給他們買個屬于自己的房子，讓他們徹底擺脫這十幾來的漂泊之苦，讓我爸媽在人前揚眉吐氣一回。他們?yōu)槲覀內齻€兒女吃了一輩子的苦，如今老了，我也要讓他們在人前抬起頭來，活的得意自在。而且我們那里也要拆遷了，即便不買房，住拆遷房也得花十幾萬，還不如買房。所以，我是真的只能先管自己了。”何朵掏心掏肺地說道。
“嗯，挺好的，有這個能力就多照顧著家里。你爸媽有你這么孝順的女兒，是他們的福氣?！鼻仫L說著，端起酒杯和何朵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短暫小聚之后，秦風就急匆匆地趕回了駐地，開始了他大街小巷的掃碼推廣工作。江臨市場雖大，二維碼收款的生意卻早已覆蓋的差不多，因此秦風只待了不到半個月，就跟著團隊匆匆轉戰(zhàn)到了下一個城市。
何朵這邊的工作也是一言難盡，從五月到九月，先是端午禮盒的銷售困境，再是中秋禮盒的激烈火拼，雖然業(yè)績同比往年都有所上升，但產(chǎn)品的價格卻越賣越低，市場也越來越混亂。
如今江上香茗的三大銷售渠道規(guī)模已經(jīng)發(fā)展的不相上下，且不同渠道都有著各自的優(yōu)勢。分銷渠道有著全公司最低的價格政策，線上和門店渠道有廣泛的獲客途徑，何朵所屬的團購渠道雖然還有著微弱的大客戶優(yōu)勢，但因客戶固化和價格被動，這些年來被其他渠道侵蝕的非常嚴重。
論價格，團購部門拼不過渠道部門，論推廣力度又拼不過門店和線上。隨著江上香茗品牌影響力的不斷擴大，很多團購客戶也會在線上官網(wǎng)尋找產(chǎn)品，只要私下找客服砍價，客服便會以團購客戶的名義私下發(fā)貨，不通過線上平臺下單，價格和團購渠道一樣。
更絕的還是渠道部門，拿著全公司最低的價格優(yōu)勢，哪怕是只加零點幾的點數(shù)，都比團購部門大客戶的銷售價低出去很多。明面上是全國分銷渠道，實際市場也是以江臨為主?？山R的市場就那么大，客戶的重疊度非常之高。而對那些采買的客戶而言，既然能從其他口徑得到更低的折扣，為什么還要多花錢當冤大頭？
眼見客戶撞單的頻率越辣越高，而那些從中得到讓利的客戶又絕口不提折扣的出處，導致即使業(yè)務員投訴，公司也很難查實背后越線之人。更令人懊惱的是，客戶反過來會怪罪這些團購業(yè)務員：枉我跟你合作這么多年，如此信任你，結果你給我的價格卻不是最低的。你就是在殺熟，賺我的錢！
業(yè)務員們紛紛苦不堪言，只能把價格越報越低，到最后只要能拿下訂單，哪怕沒有提成也要拼到底，不然丟掉的不僅是業(yè)績，還有辛苦維護的客戶資源。
趙明終日被卷在這些訂單沖突的投訴之中，煩不勝煩。然而線上和門店分銷都是自己親手帶大的團隊，他自然不能真的處罰太狠。為了盡量公平，便也給團購渠道開通了特價審批流程。于是江上香茗的銷售價格越做越低，雖然大方向上業(yè)績在緩慢維持著增長，利潤卻持續(xù)下滑。
好在自從之前舉辦過幾次特賣會后，很多私域流量的客戶還保持在活躍狀態(tài)，銷量比較可觀。尤其是特賣會都以清庫存為主，只要庫齡超過兩年且一直沒有動銷過的產(chǎn)品，一旦銷售出去，即使是一折賣的，成本也都是零，利潤是百分之百。如此一來，看似售價極低，利潤反倒上去了?？蛻魝儞斓铰┖荛_心，江上香茗收獲了百分之百的利潤也開心。唯獨業(yè)務員最慘：一場促銷活動，先前是沒有折扣，后面為了聊表安撫，每單給業(yè)務員一至兩個點的提成。一場促銷下來，人均業(yè)績三五萬，提成也就三五百元。
端午后不久，劉璐可就離職了。作為趙明親自選拔和培養(yǎng)的干部，掌管著得天獨厚的門店優(yōu)勢，劉璐可卻依然受不了囤貨和內卷的困擾，最終通過一番近乎撕破臉的斗爭方式成功離職。
劉璐可一走，何朵又成了孤家寡人，每日里對著空氣感慨自己是不是天煞孤星，怎么連好朋友都處一個走一個？
“你現(xiàn)在是清閑了，坐山觀虎斗的感覺，爽死了吧？”周末午后，何朵應邀來到劉璐可新就職的茶館，兩人悠閑地喝茶敘話。
劉璐可一副幸災樂禍劫后余生的表情，說道：“嘿嘿，還是你了解我！前兩個月剛離開時，我還真有點后悔。畢竟工作了那么多年，那么多熟人，突然就離開，總擔心自己做錯了。如今看你們賣月餅內卷成那樣，我才徹底放心，姐姐我真是走對了，哈哈哈！”
何朵嫌棄地白了她好幾眼，煩躁地說道：“唉，你是解脫了，羨慕??！煩死了，煩死了！”
“來來來，有什么新鮮的瓜沒？跟我說說，讓我高興高興?！眲㈣纯梢笄诘靥砩喜杷f道。
“且！就我這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賣圣賢茶的人，知道的八卦只怕還沒你多呢！”何朵嗤笑道。
“唉，不過我們團購板塊，是真背。中秋節(jié)的訂單已經(jīng)被搶走十幾個了，大的上百萬，小的幾千塊特么都搶，真是無語透頂！你是不知道，我們分管領導都要氣死了！所以后來有兩個單子也不顧利潤了，直接火拼！最后怎么著？其中的一個，我們以和渠道部一樣的價格拿下了。另一個兩家都沒搶到，客戶買了別家的?！焙味鋺崙嵉馈?p> 劉璐可卻一副不夠過癮的樣子，說道：“我道是什么新鮮事兒，就這，本來就是家常便飯呀！”
“我去！”何朵不滿地說道：“再這樣下去，公司利潤從哪里來？到時候又要壓榨業(yè)務員提成了！幾年前我們平均提成還是十個點，后來變成七個點，今年，大家平均提成五個點都不到。底薪又不給漲，還要扣考核，這么一來，業(yè)務員賺什么錢？每個人都要生活，都有提高生活標準的期待，可是如今收入一直在下滑，任務卻越來越高，讓大家怎么活呀？”何朵滔滔不絕地抱怨道。此刻她自己都有點討厭自己這副怨婦樣，卻又控制不住。
“還不包括囤貨呢！”劉璐可殘忍地提醒道。
“唉！”何朵搖搖頭。
“我看現(xiàn)在給你喝茶是喝錯了，得給你換酒！”劉璐可笑道。
何朵苦笑道：“你要是能喝酒，我倒真愿意換?？上Ь湍氵@酒量，喝酒浪費我情操！來吧，你換一壺碎銀子，濃茶也能醉人?！?p> “收到，老板您稍等！”劉璐可笑著拿出了新的茶葉，把茶壺里的舊茶換了下來。
“所以說你離職是真挺明智的。唉，我是沒本事，這么多年來坐井觀天，溫水煮青蛙。如今讓我去換新的工作，我是真沒底氣也沒勇氣?！焙味鋰@道。
劉璐可撅了撅嘴，搖頭說道：“其實讓我離職的也不止是這一個原因。雖說和江總趙總的價值觀不同，但也不至于能讓我豁出去鬧到離職。導火索還是我那個獎金的事情，一年多了，趙總一直沒兌現(xiàn)，把我傷到了?！?p> “還有這事？我咋沒聽你說過？”何朵疑惑地問道。
“本來不想說的，唉！其實也沒啥，我原來不是一直管著公司門店嘛？起初只有我們一家旗艦店，我除了現(xiàn)有的工資，還有一個收入就是店鋪每年的抽成。就我們旗艦店那里，我平均一年能拿到七八萬。后來不是又開了兩家分店嘛？雖然都設了店長，但管理者是我。按理三家分店合起來，我年底的獎金有二十萬。前幾年分店效益不好，公司不給也正常。可是前年我們業(yè)績特別好，增長率50%以上。按照獎金計算方法，我應該拿到二十萬，可是公司卻一直沒發(fā)?！?p> “光去年一年我就找了趙總無數(shù)次，到最后他都不愿見我了。他的理由是：‘獎金是店長的，不是我這個管理者的。我是門店板塊總經(jīng)理兼旗艦店店長，所以我拿旗艦店的獎金是對的。但是分店店長不是我，我沒有理由拿?！悴桓阈Γ扛悴桓阈?？那你說我之前分管兩個門店的時候怎么不跟我講？任誰在這個位置上坐著，都會認為拿獎金是理所應當?shù)难剑‖F(xiàn)在看著錢多了，就有了這種馬后炮的理由！那我憑什么用一份工資管理著三個店鋪？我又不是做慈善的！”劉璐可越說越激動。
“這不就是江上香茗嘛！”何朵咂舌道。
劉璐可繼續(xù)說道：“今年我又去找了趙總幾次，趙總明確告訴我沒戲。而且他還重新設立了分店店長的獎金制度，正式成文。呵呵，那我還干什么？我憑什么繼續(xù)給江上香茗賣命??？一天天的開會、兇人、逼業(yè)績逼囤貨，我都精神衰弱到極致了。你是不知道，這一年多來我有近一半的時間都失眠，每天晚上眼睛睜著睡不著。只要一想到上班，我就感覺五內俱焚，煩躁易怒。那段時間急得離職，無論如何都要離職，就是因為我不想再為這樣的公司多效勞哪怕一天。你不給我錢，還要讓我繼續(xù)幫你把店鋪搞得風風火火？沒門兒?！?p> “好吧！不過得虧這人是你，如果換了是我，我應該沒這個底氣，唉！”何朵說道。
“你要多關注外面的市場，多關注好企業(yè)的招聘信息，多去面試，及時掌握市場動態(tài)，知道你的價值是多少。不然你只會越待越固化，哪怕被公司剝削成干尸都不敢走?！眲㈣纯烧f道。
“太難了！”何朵說道：“像我這樣的職位，出去了底薪可能比這里高，但是換行業(yè)的話，一年半載之內肯定出不來什么成績，那我的收入一定是至少減半的?！?p> “但是你有能力啊，即便收入降低，那也是短期內的。以你的學習力、能力還有敬業(yè)精神，最多兩三年肯定就起來了呀！到時候肯定比現(xiàn)在還要高！”劉璐可說道。
“可那畢竟是幾年后的事情，我不敢賭?！焙味鋰@道。
“唉！”劉璐可說道：“主要還是咱們這一行不好做?！?p> “是啊！”何朵撇了撇嘴，說道：“茶禮這一行，本省最大的企業(yè)就是江上香茗了。去其他單位，他們花不起這個錢，而且東西確實做的沒有江上香茗好。但是如果不去其他企業(yè)，自己做，很難做大，壓力也更大。所以如果有一天我真的離開江上香茗，我肯定會跨行的。這一行，真心煩死了，厭倦了?！?p> “你就是凡事太較真了?！眲㈣纯烧f道：“其實你現(xiàn)在最需要的是趕緊找一個好男人，把自己嫁出去。有個男人靠著，哪用每天這么辛苦殫精竭慮呀！”
何朵嗤之以鼻道：“誰能跟你一樣這么好命呀！老公年薪百萬性格好，公婆通情達理身體好，孩子聰明可愛又乖巧。自己只需要做喜歡做的事情，工資還能賺不少！”
“哈哈哈哈！”劉璐可笑靨如花，嗔道：“少來！你要求可別那么高了，現(xiàn)在能適合你的男人已經(jīng)不多了，年紀輕的不穩(wěn)重，也沒錢。年紀大的基本都已婚已育，單身的年紀又大的，不是心理有問題就是經(jīng)濟不行或者有各種毛病。所以啊，不一定非要鎖定那些未婚的。離異的，只要家庭關系簡單也可以考慮。哪怕已婚男人，只要有錢，你就去抱大腿，挖墻腳。只要功夫深，鐵墻也能挖出洞！”
“呵呵！”何朵冷笑道：“沒你美，沒你拽，沒你聰慧沒你瘦，這富人的大腿呀，抱不動！”
“哈哈哈！”劉璐可笑道：“你呀！說真的，你用贊美我的詞用來贊美男人，就無往不利了。”
“其實我現(xiàn)在有一個正在處的?！焙味洫q豫了一下說道。
劉璐可兩眼放光地說道：“真的呀！什么樣的？說來我給你把關把關?！?p> “唉，不用你把關，已經(jīng)快要分手了。”何朵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