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線(1)

　　『仕蘭中學(xué)就那么大，可楚子航卻從來沒聽說過她。

　　那個叫做夏彌的女孩子，她站在楚子航的十八歲，永遠(yuǎn)不會老去。

　　她對他是如此的熟悉，所以在破舊地鐵站內(nèi)的語言就如同刺出的利刃，每一刀都格外鋒利，每一刀都插在最痛處。

　　故事的最后又能怎么樣呢？你可以抱著她的尸體大哭一場，也可以在閃電和暴雨之夜將一只白玫瑰花放在她永不腐朽的身軀之前。

　　“可你的刀已經(jīng)生銹了欸，師兄。”

　　女孩嬌俏的聲音似乎響起在耳邊，楚子航默然站立，任由站臺穹頂上潮濕滴落的水滴打濕自己的額發(fā)，他捏了捏刀柄，隨著鏘的一聲，村雨被抽出。

　　微弱的光芒在修長筆直的刀身下無限放大，獵獵寒光將周圍照亮，透過似雪般的刀刃，能清晰看清自己的臉，以及那雙獅子般的黃金瞳。

　　“恩，鈍了?！?p>　　男孩落寞地坐在地上，空曠長遠(yuǎn)無人問的廢棄地鐵站臺內(nèi)響起了那首熟悉的愛爾蘭民歌。』

　　...

　　...

　　“所以這才是你愿意和我們一起合住的原因嗎？”

　　楚子航悄悄將身體坐正挺直，這樣可以和面前夏彌貼過來的臉保持一定的距離。

　　夏彌坐瞅右看，發(fā)現(xiàn)楚子航恢復(fù)了正常，這才松了一口氣，又得意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我可是在看見師兄的第一眼就想起來了，為什么會認(rèn)為有女孩子見面第一次就能和不認(rèn)識的男生去開房啊?！?p>　　夏彌的眼睛瞪的很大，臉頰像包子一樣氣鼓鼓起來，額前的那綹發(fā)絲隨著動作一跳一跳。

　　“師兄你才想起來啊，我還以為你在看資料的時候就記起來了，虧我還認(rèn)為我們的友情堅不可摧，沒想到師兄你壓根就沒記住我qwq...”

　　“抱歉?！背雍嚼⒕蔚氐拖铝祟^。

　　“哼哼?！毕膹涷湴恋靥痤^，“看在你請學(xué)妹喝飲品和帶學(xué)妹玩的份上，我就不追究啦?！?p>　　“謝謝。”楚子航發(fā)言簡略。

　　“那你之后就去BJ讀書了嗎？我記得之后就沒再學(xué)校見過你...”

　　楚子航還想多問問，但是有個熟悉的聲音將他打斷。

　　“我親愛的學(xué)生們，你們已經(jīng)在浪漫的摩天輪里邊暢談了十分鐘美妙的人生和理想了，現(xiàn)在是時候重歸地面了?！?p>　　吊艙的門被打開，有個滿頭銀發(fā)的老家伙正站在門前，臉上的笑容怎么也遮蓋不住，旁邊還站這個年輕人，看起來很眼熟。

　　“校長？？？？”夏彌先是一愣，隨后驚呼一聲就沖了出來。

　　和夏彌在一塊的時間過的好像比往常要快得多，他們在不知覺的時候就已經(jīng)返回地面了，等在窗外的還有兩個熟悉的人，一個老校長昂熱，帶著嬉皮笑臉的路明非。

　　路明非一把將楚子航拽了出來，用胳膊將他的手臂框住，一臉開心地問道，“師兄啊，怎么失魂落魄的？難不成你是趁我不在悄悄和蝦米師妹表白被拒了？”

　　“沒有?！背雍絿L試將手臂抽出來，但是沒抽動。

　　“有件事和你說，師兄?！甭访鞣且荒樕衩亍?p>　　“怎么了？”楚子航有點奇怪。

　　路明非湊到楚子航耳邊，悄悄說，“師兄你慘了，你墜入愛河啦?！?p>　　楚子航嘴角微微抽動，忽然就很想一拳砸到路明非賤兮兮的頭上，最后還是忍住了。他一下就明白了為什么師弟能和芬格爾呆在一個宿舍還如魚得水。

　　“和明非出席一個活動，下午剛好空閑?！卑簾嵝χf，“明非說他很羨慕楚子航能和學(xué)妹一起暢玩游樂園，而他只能和我這個老頭子做任務(wù)，感覺很委屈，所以就帶他過來看看?！?p>　　“老家伙，你剛剛開快車的時候可不是這么和我說的?！甭访鞣橇x憤填膺，前邊的兩個人像是沒聽見一樣，這讓路明非有力無處使，很是難受。

　　昂熱和夏彌走在前邊，兩個人之間和諧地就像一對祖孫，將身后的路明非和楚子航甩開數(shù)十米。

　　“我以為校長是個老古板，沒想到居然會是個接受薄荷味冰淇凌的潮男欸?！毕膹洶巡葺短鹜渤缘臐M嘴都是，開心地瞇著眼一蹦一蹦。

　　昂熱笑了笑，“按照常理來說，年紀(jì)大的人就會懷舊，喜歡固定的東西，其實我還是很喜歡檸檬味的，但是就該去嘗試一些潮的東西啊，不然人生中新鮮事少得可憐，等到面見以前的老友的時候連一些新的說辭都沒有，可是會被他們笑話的?！?p>　　“和你們年輕人呆在一起，感覺自己的血液都熱情沸騰起來啦。”

　　就在路明非對著楚子航喋喋不休地輸出的時候，忽然有強勁的風(fēng)從腦后掠過，伴隨著巨大的轟隆隆的劇烈震動和游客們的能刺破耳膜的尖叫，還不時有些透明的液體滴落到頭頂?shù)膿醢迳稀?p>　　在眾人的頭頂上空，鋼軌漆黑如一條千丈長蛇，它如黑色的閃電般沿著軌道垂直竄出，爬升到五十多層樓的空中盤曲旋轉(zhuǎn)，扭轉(zhuǎn)直下。

　　這是所有過山車都有的，為了能讓游客充分感受刺激，在極快地爬升到最高點的時候減速到幾乎停滯，讓游客感受到絕對的高度帶來的視覺沖擊和腎上腺素飆升的預(yù)兆，在一沖而下，這樣才能將驚險刺激發(fā)揮到極致。

　　“那個是‘中庭之蛇’全世界速度最刺激的過山車，高度150米，時速最高250公里?！卑簾徂D(zhuǎn)身解釋。

　　夏彌幾乎都要眼冒金星，就差一跳直接躍上列車，和風(fēng)來一場驚險刺激的排位賽了。

　　路明非倒是沒什么反應(yīng)，上一世的他什么風(fēng)浪沒見過，這點刺激還不夠格，楚子航不一樣，他繃著一張臉，細(xì)看臉色有點發(fā)白，額頭還有一些細(xì)密的汗珠。

　　這下輪到路明非震驚了，他的那個冷面無敵的師兄，能用雨水清洗傷口，面無表情拔出腹部玻璃渣，一個人提刀從百草園砍到三味書屋的狠人居然這副表情？

　　“師兄啊，你的臉色有點難看哦。”

　　“我有點怕暈車...”楚子航地聲說。

　　“那完蛋了?！甭访鞣切χ?，“校長喜歡開快車，這個對他來說也是小兒科，看蝦米的神態(tài)...要不現(xiàn)在祈禱一下，讓她選一些女孩子都會選的，什么白雪公主和城堡之類的...”

　　“我們?nèi)プ莻€吧！”夏彌的手臂抬的很高，楚子航順著看過去，然后眼前一黑。

　　“嗬！很給力??！”昂熱摩拳擦掌，“夠刺激，我喜歡。”

　　“校長威武!”夏彌揮拳吶喊。

　　說罷便轉(zhuǎn)過頭來，“大師兄二師兄，一起來一起來！”

　　路明非看著楚子航，“師兄你實在要怕，我可以陪你去白雪公主城堡，這也沒什么可丟臉的，誰都有些害怕的東西，硬撐著可沒什么好結(jié)果?！?p>　　楚子航搖了搖頭，“我最喜歡的項目其實是‘小熊維尼和它的朋友們’。”

　　“可這里是過山車游樂園，小熊維尼和白雪公主救不了我們，要是硬來，可能會違權(quán)?！?p>　　“師兄你的幽默細(xì)胞這么都長在如此奇怪的地方?！甭访鞣呛芎闷?。

　　最后幾個人還是坐上了過山車。

　　路明非將安全鎖死死扣住，再看一眼旁邊的楚子航，只看見他雙手抓緊兩邊的扶手，挺直腰背，目光直視前方，臉色有點蒼白，像極了班里來領(lǐng)導(dǎo)視察，被班主任警告不要惹事的小學(xué)生。

　　昂熱和夏彌搶占了前面的第一排，為了能享受逆風(fēng)一頭栽向地面的快感。

　　工作人員檢查過安全鎖以后，微笑著用擴音器說道，“請各位旅客保證緊貼頭枕，以防加速度過大擰傷您的頸椎?！?p>　　路明非沒管那么多，而是和楚子航說，“師兄你知道嗎，過山車的事故率大約是2億5000萬分之一?！彼蛄艘谎圩诘谝慌诺南膹?，少女此刻正開心地?fù)]舞著手臂，期待著列車的出動。

　　“挺小的?！背雍降哪樕悬c緩和，“比坐飛機的風(fēng)險要小多了。”

　　“可是一旦發(fā)生，對我們來說，那個概率就變成了100%。”路明非無所謂到，絲毫沒看見楚子航一副吃了的表情，臉白的像是剛在白油漆桶子里浸泡過一般。

　　過山車緩緩啟動，加速通道內(nèi)一片漆黑，警報聲席卷了整個隧道，紅色的警報燈開始在通道內(nèi)瘋狂閃爍。

　　紅燈和警報在同一時間全部停止，死寂的壓抑充斥開來，路明非深吸一口氣，又看了看楚子航。

　　還是坐上這輛過山車了啊...

　　要是軌道忽然斷了的話...那就一定是這家游樂園沒做好養(yǎng)護工作！

　　路明非這樣想著，其實有時候有些事情是無可逃避的，就算你跑的足夠遠(yuǎn)，你以為這件事已經(jīng)和你沒有一點點關(guān)系的時候，自然會有各種奇怪的理由出來，逼迫著你坐上那趟命運的列車。

　　“人總是得給自己找點理由的，”路明非這樣想，“今天天氣不錯比我要拯救世界好用的多。”

　　在過山車啟動的最后一秒，路明非轉(zhuǎn)頭和楚子航說，“師兄啊，我們其實并不清楚未來會發(fā)生些什么，比如現(xiàn)在的這輛過山車，它什么時候會崩潰沒有人知道，再比如...”

　　還沒等他說完，過山車就運行起來，車頭前端的燈光亮起，路明非點點頭，起碼還給個燈來預(yù)警，告訴你車馬上就要開了...挺不錯...

　　個毛線啊！

　　車輛在下一瞬就飛了出去，啟動的速度極快，強烈的加速度將所有人牢牢地按在座椅上。這讓路明非和楚子航有一種坐在火箭上的感覺，前邊的燈根本不像是用來照明的，而是讓你在走馬燈的時候看畫面方便看的清晰一點的引魂燈。

　　路明非覺得自己多少有點看不起它了...昂熱的瑪莎拉蒂和這個完全不是一個等級，路明非開始和楚子航一起大吼，像是要將肺部中的空氣，連帶著刺激恐懼一起吐干凈才算個完，相比之下前排夏彌和昂熱歡快的叫聲，更顯世界的參差。

　　沖過加速通道，像是刺破濃厚黑霧的利劍，光明鋪面而來，搭配著風(fēng)壓像是要將人的眼珠子按到眼眶深處，刺激感就隨著腎上腺素像噴泉一樣狂飆。

　　整輛過山車的時速達(dá)到了驚人的二百五十公里！

　　“哦哦哦哦哦哦......”所有人都開始尖叫，在前方是近乎垂直的，天梯一般的上升通道，能清晰地看見煉制鋼鐵的漆黑軌道扭曲起來，馬上這輛車將會像陀螺一樣螺旋上升，五臟和腦漿都能給你搖勻。

　　這趟過山車會在悠長的軌道上運行兩圈。

　　在順利通過第一圈的高點的時候，楚子航忽然聽到身旁師弟的聲音轉(zhuǎn)變，溫暖的輕笑聲響起，隨后聲音越來越大，簡直要超過周圍所有乘客的聲音。

　　“不一樣了啊，師兄?！甭访鞣歉吆暗?，但是楚子航并不清楚什么不一樣了。

　　夏彌沒有選擇弄斷鐵軌，命運就在悄然間被抓住然后改變了。

　　此刻，不管是二百五的時速還是三百八的里程，都抵擋不住路明非像是要飛出地面的好心情。因為這趟車已經(jīng)開過命運的高點了，它并沒有墜毀，而是會載著一個叫做夏彌的女孩和一個叫做楚子航的男孩開向遠(yuǎn)方。

　　他們的路還很長，還有好多故事等著他們?nèi)ブv述，而不是代表著愛意的花朵剛剛含苞，就已經(jīng)在今天，在這個游樂園內(nèi)化作飛灰。

　　路明非還在暢快地笑著，過山車裹挾著他的笑聲再次爬升。

　　風(fēng)還在呼嘯著，上升中的列車忽然停滯下來，整個世界像是被打上馬賽克，一片片剝落下來，光的粒子開始在周邊緩緩飄散，世界像被拍在老舊膠片內(nèi)，色彩成塊脫落只留下黑白，時間停止。

　　“找你老哥我什么事？”路明非理了理被狂風(fēng)吹亂的發(fā)型，看著直立在軌道上的路鳴澤。

　　路鳴澤朝哥哥笑了笑，身上穿著的游樂園的工作制服看起來也真像那么一回事，他掏出一張票在路明非面前晃了晃。

　　“我來給你送票，”小魔鬼笑著，“免費的哦~通往地獄的車票?！?p>　　路明非打斷了他的表演，“滾蛋，說正事?！?p>　　“哥哥，你沒發(fā)覺異常嗎？”

　　“異常？”路明非抬頭看了看前方不遠(yuǎn)處被定格的軌道，純黑的鋼邊輪廓忽然出現(xiàn)一點雪白，像是鏡子一樣反射著耀眼的刺芒。

　　軌道有一部分碎裂了，甚至開始扭曲，因為巨大的支撐力，碎裂開的那一段甚至已經(jīng)扭曲擠在一起，軌道在擰轉(zhuǎn)，用不了多久就會像麻花一樣蜷曲在一起。

　　“不可能！”路明非忽然有點急切，“夏彌沒有動手！我能感受到的！”

　　“我知道，哥哥?！毙∧Ч磉€在笑著，“不是耶夢加得?！?p>　　“那是什么人能在我察覺不到的情況下弄斷鐵軌?！甭访鞣前櫰鹈碱^。

　　“或者說，有沒有一種可能，它不是人做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