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走了半個時辰，李村才帶著李山走到了來福賭場的院子前。
西城區(qū)是九原郡城這座邊疆小城人口最密集的地方，大部分窮人都在這里居住，不過倒也稱不上貧民窟，在大秦的嚴苛律法下治安倒也算平穩(wěn)，只不過顯得房屋，沒有別處高大，多少有些破舊感。
這賭場是沿著西城城墻根下建起來的，背靠城墻，南北各有兩個小門，頗有些年代感的的朱紅大門上掛著個掉漆的牌匾，上書“福來賭莊”四個大字。
大門口還有兩尊雕刻相當逼真的貔貅石像，石像后是兩句對聯(lián)，
上聯(lián)：擲杯珓以卜運勢，揮霍金帛于斯地，或贏或輸，皆由天定。
下聯(lián)：操籌碼而決雌雄，流轉(zhuǎn)財源于局中，時盈時虧，盡在人為。
橫批：富貴由命。
門口站著幾個小廝與風塵女子，招攬路過的行人，不過不敢湊到李村二人前，畢竟李村這么多年在城里巡視，每個月都得孝敬，多少混了個眼熟。
見李村帶著兒子往進走，此時已經(jīng)有機靈的伙計轉(zhuǎn)身去通風報信。
不一會，就有個穿著打扮體面得多的管事出來說話：“誒呦，今個李大爺有空來咱們這坐坐，使咱們這寒舍蓬蓽生輝??！請里面雅間坐，喝杯茶水?！?p> 這管事心里也有些打鼓，盤算著這個月的孝敬都一文不差得交上去了，也沒聽有什么犯事的亡命流竄，還帶著他那個兒子，難不成他這小兒子迷上了賭博？
李村擺擺手道：“喝茶就不用了，我來找人。楊部招在這里嗎？是個東城的白凈書生?！?p> 管事愣了一下，連忙回道：“您說的準是那個整日推牌九的書生，沒幾個骨幣脾氣倒是大得很......您請跟我來，我?guī)氛宜?，要是他欠了您的錢，我們賭莊給您墊上！”
李村沒說話，示意管事前面帶路。
果然，在推牌九的桌邊找到了這個衣冠不整的書生。
楊部招倒是生得一副好面孔，鼻梁高挺，眉峰如劍，就是有些細長的眼睛和單薄的嘴唇讓整個人顯得有些輕浮刻薄。
身上倒是穿著一套儒生服，腰間還挎了一把折扇，能看得出之前家境還不錯。
李村找到他時，他還在賭桌上興奮大喊：“雙鵝！誰有我大！”
李百戶上去就給他一耳光，把楊部招扇得趴在牌桌上，口中也沒停：“大伙來看看啊，這小子搶自己老婆錢來賭，把家業(yè)敗的家徒四壁，女兒都快餓死了！”
周圍賭客議論紛紛，有知道內(nèi)情的也不禁開口罵幾句畜生，敗類。
跟在李村后面的李山眼角卻瞥到兩個身影，隱在燈光昏暗的角落，并未隨著人群起哄叫罵。
似乎，似乎是兩個身段婀娜的女子？
李山還沒回味過來，只是感覺到一絲熟悉的氣質(zhì)。他也沒空多想，李村說完話，一把抓住這楊部招的領(lǐng)子，把他往賭場外面拖。
李山趕忙跟在后面。
楊部招一介文不成武不就的書生，哪里反抗的過人高馬大的李百戶，被李村一路拖行丟到了賭場側(cè)門邊。
李村這才抓著領(lǐng)子，對被嚇傻的書生開口：
“楊部招，老楊頭走的時候你還有個人樣，你看看現(xiàn)在呢？
把家里東西當?shù)倪€剩幾件？老婆孩子吃不上你掙的飯，你還敢還搶你媳婦的血汗錢？
你是認得老子的，要是還敢賭，我就上門斷了你兩條腿，下半輩子都出不得門！
聽懂了就回話！”
狼狽的楊部招怯懦的點了點頭，沒敢說什么。
李村拉過李山，轉(zhuǎn)頭準備回家，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回過頭，緩和了些語氣說：
“榆邊街第二家商行的蔡掌柜在招賬房，跟你以前干的活計差不多，你要是還有點心，就去看看......”
說罷，帶著李山揚長而去。
只留下在原地捂著紅腫臉頰的年輕書生在地上呆呆得望著遠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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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楊梅家，楊梅娘王小曼打開了李村遞過來的包裹，里面是一包精米。
不過精米旁邊還有個包裹的嚴實的小布包，楊梅娘打開一看，是是十枚碼的整齊的骨幣。
王小曼捂住嘴，只是霎時間涌出的眼淚沿著面頰流下。
身后懵懂的小楊梅問：“娘，你怎么了？”
王小曼擦擦眼淚，連忙回道沒什么，把骨幣趕緊包裹嚴實收了起來，又把精米倒進空空如也的小米缸。
又繼續(xù)漿洗那一堆臟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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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村帶著李山往家里走，氣氛有些沉重。
李村打破沉默：“每個人都有選擇怎么活下去的方式，但前提是，負起責任。
我那年跟你爺爺從城外剛搬進城里，他運氣不好，狩獵碰上了大魔，一隊人全死了，尸體都沒找回來。
我那會剛?cè)⒘四隳?，第一次感覺到養(yǎng)一家人原來這么難。
后來有郡尉提點，再加上家傳的功夫，才從大頭兵走到現(xiàn)在......”
李山停頓了一下，自嘲笑笑：“說不得明年開春還能混個千夫長來當。
扯遠了，楊部招那小子本性不壞，還是少年性子太貪玩，缺個人提點約束，這次給他個教訓，能改邪歸正最好，若是改不了，那別怪我脾氣烈......”
李山在一旁聽著，心中亦有些感慨，緩緩開口：“父親的話，孩兒省得了。我自有心中凌云，不敢負父親期望！”
李村看著兒子堅定的眼神，心中感到一絲安慰。
當年青子也是如此堅定的去追尋自己的理想，前往東序館，若不是那次變亂，青子也該成為名動一方的青年才俊了吧......李村這樣想著，帶著李山向家的方向走去。
此時的福來賭莊，密室中，賭莊大老板徐力正渾身顫抖，以五體投地的樣子跪在兩位蒙面女子身前。
他聲音顫抖：“求祭祀寬恕，這百戶能闖進來完全是意外，屬下保證，再也不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了.....”說到后面，他已經(jīng)牙齒發(fā)顫，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為首的蒙面女子輕輕瞥了徐力一眼，才開口，聲音魅惑異常：“為貞潔教會做事，自然賞罰分明。若是因為你的一時不察，壞了教會的大事，那我們可就萬死不辭了......”
說著示意旁邊的女人掏出一根半寸長的釘子，女人又開口：“不過諒你未釀成大錯，這枚清心釘就賞賜于你了，自己受上吧?！?p> 徐力用顫抖的雙手接過釘子，然后好似下定了很大決心。
跪著直起身，脫下右腳的鞋襪。他的腳上居然裹著厚厚的紗布，平日全靠更大的鞋子遮掩。他慢慢取下紗布，露出右腳。
徐力的右腳上已經(jīng)釘了兩顆釘子，從上面的血漬和銹跡來看，時間已經(jīng)很久了。
他把清心釘對準腳心，先扎開一個破口，用鮮血涂滿釘身，然后一下子扎進腳心。
劇烈的疼痛使他發(fā)出低吼，但心底卻十分平靜，甚至感到思維都能更快運轉(zhuǎn)。
徐力完成這一切后，又五體投地跪在地上：“謝祭祀賞賜......”
而兩位蒙面女子不再理會他，只是低聲念誦經(jīng)文：“真為本，心為宗，盡染塵埃，而溺淫欲?？思簭投Y，存天理，修人欲。是以，吾教之門，惟誠心向欲，守心以得更大之欲者，得以入道，共修正果......”
邪異的經(jīng)文在空氣中流轉(zhuǎn)，連燭光看上去也分外妖嬈，密室中人呼吸起伏，隨光影明滅，聲音也慢慢淡去，不可察覺......
冷酷輕巧
她的呼吸起伏，隨光影明滅，貫穿我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