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別苑門前一如往常般平靜,可那股子刺鼻的血腥味,百里翯與紫英絕對不會認錯。
原本百里翯就是圖個清靜才將自己的府邸選在這么個人煙稀少之地,在京城鬧市之外,尋這么一處宅子可著實費了陶閑庭不小的功夫,是故在將它贈與百里翯時,臉上總是難掩獻媚之色。
百里翯卻難得沒給他一掌,當然也沒感謝過他的好意。如此,這人一住便是這么些年。
平日里素來沒人敢在這里惹事,今日怕是有人終于忍不住出手了。
他二人果真沒有料錯,隨著緊閉的府門被推開,滿地的鮮紅仿若要將府門前的演武場都浸染一般,地上橫七豎八躺著的都是百里翯府邸的仆從奴婢。
百里翯不喜熱鬧,可這偌大的府邸,侍候的人也還是免不了有十幾個。
但是護院侍衛(wèi)之類的他能免則免,因為能近他身的人必得先打得過紫英,單這一點,就鮮少有人能做到。熟料,此番的歹人竟真的對他府上這些沒功夫的下人下手。
百里翯顧不上查看這些尸身,便同紫英徑直跑向內宅中一座獨立的小院,那是他安排給薛染的處所。
站定在小院正門前,百里翯盡力將自己的眉心舒展,他必須要保持冷靜,無論接下來看到的將是什么,他也一定要保持冷靜。
可就在紫英推門的那一刻,百里翯還是不自覺的將雙手握緊。
房間里確實有人橫尸當中,但不是薛染,而是那兩個被指派來伺候薛染的奴婢。
她們此刻整整齊齊的躺在床上,腹部皆插著一把刀,血順著床沿滴在地上,已匯成一灘,可是兩人看起來卻并不痛苦,反而十分安詳,與府門前的那些仆從尸身大有不同。
這一刻,百里翯先是松了一口氣,隨后,一股子難以抑制的擔憂之感便涌上心頭。
百里翯沖著紫英道,“紫英,這里你來處理,我去個地方……”,說罷便以極伶俐的輕功飛身而去。
百里翯沒有交代自己的去處,紫英心下卻十分清楚,此種境況,還能是誰所為,這京城誰還有這么大膽子,敢在自家主子這屠府。
索性薛染的尸身并未出現(xiàn)在這里。紫英雖然不確定百里翯對薛染是個什么想法,可卻明白的知曉,自家主子對薛染實在不同,與任何人都不同。
珹王府是辰國京城除皇城外最為奢華之地,便是門口的一對白玉獅子已是價值連城。
此等地方,光是看門的守衛(wèi)就是一等一的高手??伤麄兠鎸砣诉€是露出膽怯之色。
“世子爺。”那幾人極是恭敬的朝著百里翯行了一禮。
百里翯從頭到尾都沒有瞥過他們一眼,只冷冷道,“滾?!闭f罷便徑直進了珹王府。
這一路上,百里翯聽到此起彼伏的通報聲,因他腳程太快,那些通報的小廝根本追不上,就只得十分失禮的以聲音傳遞這消息。
待珹王府大管家高嵩回稟此事給珹王時,百里翯已然站在珹王所在的涼室外。
所謂涼室,便是些富貴人家獨有的避暑之處,由能工巧匠以特殊建構方式,儲冰不多也能過風清涼,此時正值盛夏十分,天氣燥熱,百里虒每年在這時節(jié)就更愿意待在王府的幾處涼室之內。
百里翯朝門里道,“出來?!?p> 片刻后,一個渾厚的男聲便自涼室傳出,“回個家搞這么大陣仗,作甚。”
話音未落,一身華服、臉上蓄須,樣貌與百里翯有六七分相似的男子就出現(xiàn)在百里翯眼前,此人雖已過不惑之年卻仍健碩挺拔,正是珹王百里虒。
時隔多年,再踏入這王府,再見到這親爹,百里翯已然沒有了當初孩子時的恐懼感,他一雙丹鳳眼此時浸滿了冷血無情之色,冷冷的道,“家,我的家才剛遭歹人屠府,珹王怕是老糊涂了,不正是你派人做的?!?p> 單刀直入,百里翯絲毫不顧忌周圍還有許多的家丁在場。
還是高嵩出面清了場,才給他父子二人騰出來一個方便說話的空間。
但是,百里虒和百里翯私下的談話,任哪一個人也不敢將他們所言傳揚出去的。
“到底是翅膀硬了,還敢興師問罪到你老子頭上來了?!爆A王也不裝糊涂,承認了又如何,他百里翯能拿自己如何。
百里翯也并未有什么父子之情,一道寒光,數(shù)根羽毛形狀的利器已然整整齊齊的插進珹王的發(fā)髻中,這是何等的侮辱,珹王當即便勃然大怒,“孽子,你要弒殺親父不成?”
隨著珹王這一聲爆喝,百里翯便被自四面八方涌來的守衛(wèi)團團圍住。
百里翯一聲冷笑,并未給這些人太多反應的機會,一個箭步上前便在防衛(wèi)中沖出了一個口子。
轉眼間,他已將手搭在了珹王肩上,并在他耳邊淡淡說道,“你還是那么依賴這群廢物。若把當年逼迫我練武時的手段都使出來,此刻也不會輕易就被我抓住?!?p> 百里翯年少時,便知道自己與那些京城里其他富貴人家的子侄不同,他的文采武功,皆須上乘,因著他有一個事事要強于人前的父王。
是故,他習文時,用的是真的錐子吊在身側,稍有懈怠,便真的會錐刺股。
習武之時所用木樁,皆尖頭銳利,稍有不慎便會刺穿胸膛,一次,他因著錯了一步,慌忙中用手去擋,手掌便貫穿于那尖頭之上,可珹王也不過讓他將養(yǎng)了五日便又開始練習。
當下,四周的守衛(wèi)見狀俱是一驚,有的甚至已經開始在心中盤算后事了。
因著百里翯在京城的名聲,他們可不確定會不會當即便上演一出弒父的橋段??涩A王卻似乎并不在意,反而不緊不慢道,“抓住我了,然后呢?你當真能對我做什么。”
此言一出,百里翯立刻運轉周身真氣,便發(fā)現(xiàn),自己的內力已有大半仿佛被什么東西鎖住了一般。
這時,百里虒輕輕一抖,便掙脫了百里翯的束縛。緩緩的道,“姜始終是老的辣。你中了我灑在衣服上的曼陀粉,不過無甚大礙,這幾日內力暫時用不出罷了。”
百里翯自知著了百里虒的道,也不緊張,反而十分輕松的道“是么?”
下一刻,百里虒的手臂就又回到了百里翯的束縛之中,這下反倒是他有些始料未及,“為何,為何你中了曼陀粉仍可以動?!?p> 百里翯也不答他,反而耐心的等待什么,可百里虒并未再言語什么。
就在這時,涼室外墻之上,一群黑衣男子訓練有素的飛身而下,一劍逼退了百里翯,百里翯也不出手,他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認準一個黑衣人的破綻,沖出重圍,飛身而走。
這群黑衣人便是百里虒暗自培養(yǎng)的勢力,如此機關算盡,百里虒自也在身邊留了許多后手,以備不時之需。
他倒是不介意百里翯看見這些人,因這個兒子早就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了,便是如此,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會對他下殺手,而那些仆從奴婢,不過就是給他多管閑事的一個警告罷了。
百里虒和一眾護衛(wèi)愣在原地不知所措,這人來此所為何事,這般胡鬧一番竟就離開了。
百里虒越想越是惱怒,便將那不中用的守衛(wèi)全體重罰了一場,算是出了一口惡氣。
百里翯出了珹王府,確認未有人追蹤而出,才在一處僻靜的小巷稍作休息,其實那曼陀粉的毒,的確影響了他的內力,只是他隨身帶著一根銀針,那是薛染當時贈與小武的,小武死后,紫英便在薛染不在的時候,將那東西交給了百里翯。
百里翯記得薛染曾說過,那銀針上粹著的浮生幽夢對于麻藥類的藥物有消解之用,便試著刺入自己的手腕,果真,手上的力道當即便恢復了,這才騙過百里虒。
只是這一點浮生幽夢解不了他全身的內力,只得先行離開。
百里翯現(xiàn)下可以確認薛染不在百里虒的手上,不然,那人若手上有籌碼,定不會叫他發(fā)現(xiàn)了黑衣人的存在。
待紫英來迎百里翯回府時,又為他帶來了一個消息,百里翯便確認薛染此刻定平安無事。
原來那被派去伺候薛染的婢女靛青并沒有死。
紫英檢查眾人尸身的時候,發(fā)現(xiàn)她還有氣息,立即找了大夫為她醫(yī)治。
因著急知曉薛染的去向,紫英令大夫想辦法先讓靛青恢復意識,靛青轉醒后告訴紫英,“昨晚,薛姑娘先是沉默的坐在房間內,后來忽然便喚她和月白進屋,賞了她們每人一盅十分好喝的酒水,不消片刻,她二人便昏沉沉的睡了過去?!?p> 回想夢中的場景,靛青仍然嘴角掛笑,她竟在夢中與自幼分離的父母團圓,十分動情。
紫英也是這時才注意到,靛青和月白身上分別穿著薛染的外衫和下裙,而她們原本的衣服卻不見了。于是恍然大悟,薛染定然已經換上奴婢的衣服溜走了。
靛青也因為沉睡,鼻息十分微弱,才讓屠府的人以為她中了一刀便死掉了,這才保下一條命。
百里翯聞言,此刻已然十分虛弱的臉上勉強擠出了一抹弧度,顧自的說道,“還好,她會跑掉?!?p> 紫英雖然已將府邸收拾干凈,但那股刺鼻的血腥味仍未盡除,百里翯素來不喜這股味道,便在馬車上調息補眠。
他在睡前,囑咐了紫英一句,“將赤英從南境召回?!?
左莢
等了好久,下一章,薛染的“白月光”終于要出場了,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