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生來貧苦,想要的,得去爭去搶,費盡心機才能拿到;可有些人生來就帶著潑天的富貴,權利、財富、名譽唾手可得,對于這樣的人而言,想要爭搶的又是什么呢?
旁的人或許不好說,但百里鴻,自幼便知曉自己將來必定會君臨天下,從來沒有懷疑這件事會有任何變數。
是故,他在意的、修習的從來是如何成為一個完美無缺的帝王,一個世人稱道的皇者,這種想法,幾乎成為他心底的魔咒,引導著他近乎偏執(zhí)的算計好每一步。
可自從接手暗夜,知曉有白清這么個存在以后,他的偏執(zhí)愈加增強,為了叫這人對自己的威脅徹底消失,可謂是步步為營,機關算盡。
如果這事抖了出來,百里鴻認定自己必定要留下一個大大的污點,這些,他不可能容忍,一絲一毫都不可能。
百里鴻當然從未想過去做弒殺君父這般為人詬病的事,但是,他可以逼著百里虒對百里饌動手,借由他人之手推翻那個會讓他蒙羞的父皇,他便名正言順打著皇室正統(tǒng)的旗號平了百里虒這個心腹大患,一切都順理成章,而他則盛名不衰。
早前在宋懷義截獲的那些書信里,有些較為用得上的毒方,百里鴻都好好的收起來了,如今正好用得上。
他事先知道了百里虒那次會去祁靖寺,便安排了人將那兩種看似毫不相干的東西用了,因著薛染也在,即便毒倒一片也無妨,總歸是有人解毒的,實在不行,他自然也有解毒的法子。
如他所料,百里虒此時出現(xiàn)又恰好撞見了白清,確實引起了百里饌的殺意。
偏偏那些派出去的殺手沒能得手,至于必然失手,百里鴻多少也存了試探之心。果然,百里虒的底,他多少也窺探了些。又因為這事引出了后面的事端,百里虒提前下了造反的決心。
原本一切都在百里鴻的計劃內,可有一事超出了他的計劃,那便是那個自小就沒放在眼里的皇弟,那個早早就被他害得失了圣心的二殿下。
百里濟命人將白清的事傳揚出去,雖然沒有挑明是誰人家的有夫之婦,但是到底這事還是叫人詬病。
他不知自己這個無用的弟弟是如何得知的真相,還險些壞了自己的計劃。
好在,夙翎谷的人頂了這個罪名,他順水推舟讓百里饌出面壞了與夙翎谷的關系,屆時夙翎谷必定反擊,天下臣民受到波及也必會對皇帝產生怨念。
這時,他便是臣民仰賴的唯一依靠,他這個儲君便順理成章的獲取更多的贊譽。
他的父皇雖則名聲盡毀,卻也能成全了他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
但是,這一切還遠遠不夠。
“白清公子好心性,時候尚早便起身做早課了。”百里鴻到別院之時,天還沒亮,可白清已然起身,單薄的身體靜坐于蒲團之上,默念心經。
聽得來人說話,白清緩緩睜開眼睛,依舊是那個出塵絕世的模樣,“殿下也很早啊。”
百里鴻顧自坐下,“公子可還滿意孤給你準備的禪房?”
白清淡笑,“心有桃源,何處不能安樂?”
百里鴻道,“希望公子所說,當真?!?p> 白清仍是淡笑,緩了緩才道,“殿下今日前來,可是有事?”
百里鴻不緊不慢的道,“父皇沉疴半月,身子不大好了?!?p> 白清聞言,淡漠的臉上微微露出異樣,似是想問些什么,說出口的卻是,“陛下鴻福,自當渡此劫難,殿下也莫要過多傷懷?!?p> 百里鴻嘴角微微上揚,他看得出這人心里是擔心那人的。
從那日白清夜里啟程折返連云山,他半路將白清劫到這里時,就將那人的身世盡數告知,知曉這事之后,便是百里鴻不派人把守,白清也會自己畫地為牢。
以他的心性,無論如何也不會接受自己那樣的身份,更不會攪到權謀爭斗之中。
可他又是那么個善心之人,如今得知親父垂危,又怎會不著急。
白清掩飾的已經算是很好。
聞著白清房里的檀香,聽著他念了會經,百里鴻略略坐了坐,眼底的疲憊之感便一掃而空。
半晌,百里鴻起身欲走,白清見狀,并未起身,只對著那人的背影道了句,“世事無常,千算萬算也總有變數,殿下,小心腳下?!?p> 說罷,便繼續(xù)默念心經,不再理會。
百里鴻聞言微微怔住。變數?誰會是他的變數,珹王,還是他那個一門心思忠君愛國的好兒子,百里鴻不禁冷哼一聲。
回身對著白清道,“多謝提點?!?p> 說罷便離開了白清這間屋子,重重守衛(wèi)見太子離開,又將這屋子圍的水泄不通。
鄧春急匆匆的迎了過來,見到百里鴻出來,忙道,“殿下,暗夜來報,珹王自前夜以來,便沒有了蹤跡,如今可以確定,他人已經不在京城,珹王府內如今空留一座宅邸,和一群什么也不知道的下人。”
百里鴻聞言眉心皺起,“瓊州可有動靜?!?p> 鄧春道,“那邊世子爺安排的極好,又有江湖勢力的保護,基本沒有賊寇作亂了,但是……”
百里鴻方才稍稍平復,聽得這吞吞吐吐的話,又是一陣不悅,“直說?!?p> “東邊的探子回報,說那邊沿海一帶似有正規(guī)軍隊的人出沒,不像是東萊國的人?!编嚧盒⌒囊硪淼幕胤A。
百里鴻頓覺不妙,但他又怎么會毫無準備,“東境的兵馬可以先準備著了?!?p> 出了太子別院,天已擦亮,百里鴻揉了因疲憊而微微有些發(fā)沉的額角,囑咐道,“護好熔軒,旁的人萬不可知曉他的身份?!?p> 齊魯學宮素來守衛(wèi)森嚴,且任誰做皇帝也是要敬學的,是故,即便東邊出了事端,多半也不會連累到這處,百里鴻多囑咐的這一句,屬實發(fā)自一個父親的本心。
鄧春領命,又忽的想起了什么,道,“可要通知世子爺?”
百里鴻淡笑,“伯明那邊消息靈通,無須多言?;匕伞!毕氲矫棵磕侨硕寄芑I謀在前,為自己蕩平阻礙,百里鴻心下忽的一陣異樣之感,他只嘆,若終有一天,那人知曉自己的真實意圖,該是如何的失望。
此刻身在南境的百里翯,也確實得到了些消息。
“陛下賜了毒酒,那她現(xiàn)下如何?”百里翯聲音微微有些急促,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覺的攥緊。
紫英道,“閣里的人說,那日塔勒王抱著薛姑娘出宮時,她全身都是烏血,嘴角還不住的吐血,整整三日,凌府大門緊閉,直到薛姑娘隨著塔勒王一行人回北漠,也沒有再露過面?!笔聦嵣?,薛染露過面,只是烏吉達洛沒叫探子發(fā)現(xiàn)罷了。
百里翯難掩擔心神色,可又想到烏吉達洛至今并未有什么過激的行動,而是立刻帶著薛染回了北漠。凌老谷主也到了京城,而且并未隨行,許是救治過來了。
稍稍冷靜之后,百里翯道,“我要去趟北漠?!?p> 赤英忙問道,“主子,那東邊的事,該如何應對?”
百里翯微微皺眉,“東境自有兵馬,又是殿下安排過人手的,想來不會那么不堪一擊,任珹王準備充足,也不會那么快打進來?!?p> 其實,百里虒會在這時動手,百里翯是沒有預料到的,因著他以為,自己說了那樣的話,百里鴻顧忌著總歸不會對薛染下死手,不料還是發(fā)生了金殿賜酒的事,那人是個什么樣的心性,百里翯哪里會不清楚,是故百里饌忽然病倒也不足為奇。
這接二連三的事端,給了百里虒一個絕佳的動手時機,有些出乎百里翯的預料。
百里翯頓了頓,又道,“倒是南境,還不能掉以輕心,赤英,你和橙英留在這,用這些藥方先撐一陣子,紫英同我一路去趟北漠。”
“是?!比送瑫r領命,對于百里翯的命令,他們幾個從來不會多話。
說來也是奇怪,原本南境正亂的緊,可百里翯一到,南迦國那邊忽然就靜默了下來,沒有什么進一步的動作,百里翯一直擔心重復上演十幾年前的蠱亂悲劇,卻并沒有,南迦國只是放了些毒氣,并未用蠱,這倒是有些讓人捉摸不透。
百里翯并不覺得是自己多慮,他隱隱的感覺南境越是沒有動靜,就越是叫人難以安心。
可他素來是個果斷的,尤其涉及到薛染,便一刻也沒耽擱,交代了南境守將幾句,就動身前往北漠,雖心下仍隱隱有些擔憂,但是赤英他們還在,無論發(fā)生何事,多少也不至于亂了陣腳。
百里翯方才出了軍營,在不遠處的暗林中,一直監(jiān)視這一切的南迦國探子,立刻將百里翯離開南境的事傳遞回去。
收到消息后,巫王厲卿邪魅一笑,喑啞的嗓音透著股陰寒,道,“好,好,走的好,百里翯,他終歸逃不過自己的宿命,叫他去親眼看看也好。哈哈哈……咳咳,哈哈哈?!?p> 顧自笑了半晌,厲卿因著氣力不及,終是停了下來,緩了緩看向下首站立的男人,才道,“大巫師,那咱們就別再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