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奴今日聽得一個消息,不敢隱瞞。”巴拉亥依舊是那張兇惡的臉,此刻皺眉,更顯不好親近。
“講?!睘跫_洛道。
“奴今日去采買肉蔬,見山下村莊青天白日里家家閉戶,路上鮮少有人,便是平時擺攤的菜肉販子也沒出門做生意,便找個老鄉(xiāng)家問了幾句。聽聞近日村子里多有蜥蜴、蝎子、毒蛇出沒。
這雪地村莊蓄養(yǎng)些牲畜本就不易,更是叫這些毒物給禍害大半,更有不幸的村民叫那些玩意兒給咬傷了,不治身亡的就有十幾人,是以現(xiàn)在家家閉門不出,生怕遭了難?!?p> 巴拉亥一口氣將如今山下的情景描述了一番。他這人實在,看到什么就說什么,可這話聽在烏吉達洛耳朵里,便是比他想的遠得多。
見烏吉達洛不言語,巴拉亥也沒有追問,只靜靜的立在一旁等著主人吩咐。
半晌之后,烏吉達洛才緩緩開口,“今晚我們就離開這。”
是夜,子時剛過,烏吉達洛三人便離開了帳子,徑直朝著雪緣谷冰門的方向而去。
根據(jù)穆托這些日子的觀察,雪緣谷中遍布雪緣蝶,它們多是自由行動,且靈氣十足,很是聰明,偶爾會有幾只好奇心重的鉆進帳子里轉(zhuǎn)幾個圈,或是又會湊到正在煮著吃食的火堆旁,說來也是奇了,這些蝶兒屬性偏寒,卻并不害怕火光之類。
雪緣蝶在谷中仿佛無處不在,卻又沒人知曉它們歇息在哪里。因著雪緣谷本來就是雪緣蝶棲息的地方,可確實也沒人知道它們真正意義上休息的地方究竟在谷中何處。
時間久了,穆托卻總結(jié)出來一個規(guī)律,那便是每日子時一過,所有的雪緣蝶就會立刻憑空消失,即便方才還在自己眼前散漫的轉(zhuǎn)著圈,也會在子時忽然不見。是故,這個時間便是他們幾人離開雪緣谷的最好時機。
“主人,奴不明白,為何我們不直接跟薛姑娘告別再走。”巴拉亥耿直發(fā)問。
烏吉達洛聞言微微頓了一下腳步,復(fù)又健步如飛,思緒有一瞬的遲滯,并沒有及時回答。
一旁的穆托小聲道,“主人不是沒提過,你沒瞧見,薛姑娘當(dāng)即翻臉的模樣?!?p> 回想那日,烏吉達洛身子好了許多,便談及可以出谷轉(zhuǎn)轉(zhuǎn)了,薛染瞬時變了一張笑臉,周身冰冷徹骨的氣四散而出,認(rèn)認(rèn)真真的確認(rèn)了一句,“你想離開這里,離開我身邊?”
烏吉達洛雖則并未生出懼色,卻也改了口風(fēng),再沒提及這事,薛染這才慢慢恢復(fù)了笑意。
現(xiàn)在想起來,穆托還是一陣寒意,死命了搖了搖頭,“這樣走,還是比較安全的。”
“住口?!睘跫_洛呵斥道,無論何時,詆毀薛染的話,他都不容。穆托聞言立刻自罰兩個耳光,自知僭越,便順從的不再言語。
幾人行在暗夜里的雪緣谷,又一次欣賞到了這邊的奇景。那晶瑩透亮的冰道兩旁,整整齊齊的列著兩排冰窟,大小形狀皆相同,而最奇特的就是每個冰窟之內(nèi)自然生長的火焰光芒,起于冰面之上,卻能肆意綻放光芒,屬實有永恒之火的意境。
無論看見多少次,還是難免叫人嘖嘖稱奇。
到了冰門前,巴拉亥憑借多次出谷采買肉蔬的經(jīng)驗,正要催動機關(guān)打開這冰門,卻忽而感到身后一股冷冽的風(fēng)吹的他背脊似是凍住一般,瞬間便僵硬了動作。
于是緩緩回頭看去,只見清冷月光之下,成群的雪緣蝶覆著一個白衣女子翩翩而來。月光、陰風(fēng)、白衣、美的不可方物的女子,雖則這場景聯(lián)系起來略略有些詭異,此刻看來卻是唯美至極的一個畫面。
不止巴拉亥感受到了這一切,一旁的烏吉達洛早已將目光鎖定蝶群中央的那人,定定的挪不開眸子。
穆托總結(jié)的規(guī)律確實不錯,雪緣蝶每日子時,的確需要隱去形體,以便更好的吸收月之精華。卻也不表示它們在這個時辰就不會再出現(xiàn),因著只要蝶皇召喚,無論何時,它們必得供其驅(qū)使。
“王爺,出谷又何須這般偷偷摸摸,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慢待了您。”薛染清朗的聲音依舊悅耳好聽,此刻卻帶著些許抓包別人做壞事時的得意和俏皮之感。
烏吉達洛絲毫未有被人抓包些什么的慌亂,依舊是那淡淡的模樣,輕聲道,“怎么會呢,姑娘大恩難報,無奈身無長物,欲報無門,實在不敢過多叨擾。此刻,姑娘可是前來相送?”
烏吉達洛巧妙的避開了薛染的問題,又側(cè)面表達了他們本就不是這雪緣谷中人,離去自是可以的。
薛染收斂了臉上的笑意,輕輕揮手,周身的蝶兒便四散而去,卻并未飛遠,只在一旁慢悠悠的飛舞盤旋。
雪緣蝶飛速極快,除非它們像這般刻意放慢了速度,否則任憑肉眼凡胎是完全看不清它們的行動軌跡的,這也是為何穆托總覺得這些蝶兒可以轉(zhuǎn)瞬即逝的原因。
薛染邁著輕盈的步子,緩緩走到烏吉達洛身側(cè),穆托和巴拉亥僵硬的身子識趣的挪了挪,只是現(xiàn)在他們身子略略有些僵硬,走起路來很像兩只肥碩的企鵝,左右搖晃著身體,有些好笑。
薛染可沒那個閑情逸致去嘲笑他們,對著烏吉達洛道,“我不讓你走呢?”語氣中含著一分命令之意。
烏吉達洛自然也聽得出來,只見他嘴角的笑意漸漸收斂,輕輕低頭回應(yīng)著薛染帶著寒意的目光,終于要發(fā)火了嗎?薛染心里不由得忐忑起來,這般惴惴的想著。
熟料,下一刻便整個人被抱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穆托和巴拉亥僵硬的將各自雙手交疊至于前腹,默默的低下了頭,心里略略閃過一絲喜悅,這才是他們主人跟薛姑娘相處的正確方式。
“阿染?!彼剖俏靡舭阄⒉豢刹榈膬蓚€字,薛染聽得真真切切,心里某個地方仿佛瞬間被失了咒術(shù)一般,一陣急促的酥麻之感。
烏吉達洛此刻亦是情難自已,這些日子他一直好想抱著眼前的女子,那是他的阿染。終于在今夜想要離開這里的時候,那人巴巴的趕來攔著,說出一句我不讓你走之后,再沒忍住這種沖動。
不知過了多久,烏吉達洛的思緒慢慢清醒,現(xiàn)在的薛染會否討厭他這般魯莽的親近舉動,會否生出許多不自在,這般想著,環(huán)著那人的雙手略略放松。
他卻忽略了,從始至終,薛染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未曾料想,此刻烏吉達洛根本無法松開環(huán)抱那人的雙手,有一瞬,烏吉達洛猜測是因著薛染體質(zhì)寒冷導(dǎo)致他的手臂凍僵了,可試探性的握了握拳,卻并未發(fā)現(xiàn)有異樣。
正在思忖之間,下一瞬,便感覺到有一雙冰冷的手環(huán)上了自己的腰身,烏吉達洛身軀一震,雖然那觸覺隔著幾層冬衣都能感受到冰冷,可他的身體卻仿佛被雷電擊中一般,從內(nèi)而外的熱。
“梧洛哥哥,我在?!毖θ窘K是開口,說出了烏吉達洛這些日子最渴望卻不敢求的回應(yīng)。
一時間,喜悅夾雜著不確定,叫素來沉穩(wěn)冷靜的烏吉達洛有些啞然,不知該說些什么,就在這時,他清晰的感覺到,環(huán)著自己腰身的雙手正在不斷的上移,懷中那人更是忽而長高了一般,不多時,便與他平視。
烏吉達洛這才發(fā)現(xiàn),是雪緣蝶拖著薛染的身體,叫她仿佛一瞬間長高了一般,直接可與烏吉達洛比肩。
“旱地拔蔥,哈哈哈哈?!毖θ静⑽此砷_環(huán)著烏吉達洛的手,只是她的手臂畢竟不夠長,此刻很詭異的半抱著烏吉達洛的肩膀,又故作好笑的說了這么句話。
烏吉達洛很是配合的輕笑起來,薛染收斂笑意后,定定的望著近在眼前的烏吉達洛?!把矍叭吮闶切纳先?。”她依然記得那日在烏吉達洛帳子外聽得他與穆托的對話。
“主人,在想什么?”
“心上人。”
烏吉達洛回望薛染的雙眸,再不是從前的寒意徹骨,分明早就噙滿了如火般的熱情,他為何從未發(fā)現(xiàn)。那一瞬,他感覺到了從前的薛染,不,應(yīng)當(dāng)是比從前的薛染待他更加熾烈的感情。
“心上人便是眼前人。”烏吉達洛堅定的回應(yīng)道。
薛染唇邊笑意愈加濃烈,這些日子,她始終找不到薛染與蝶皇記憶融合之后,該如何對待烏吉達洛的一個方式,便刻意保持了距離,且那人驟然失去全部內(nèi)力,又是為她,幾百年前,為她,幾百年后,還是為她,她也不甚確定這人會否怪她,是故,也不敢有更加親近的舉動。
熟料,今夜巴巴的跑來抓人的,竟就這么被抱住了,而且,那感覺好的不得了,她還哪里有定力故作冷漠,所有的思念和愛戀瞬間傾瀉而出,再不想放開那人的懷抱。
靜謐月色之下,通體雪白的蝶群翩然飛舞,一對璧人四目相對,兩情繾綣,薛染緩緩閉上雙目,好不矜持的、無所顧忌的吻上了那人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