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終于失去了戰(zhàn)斗的耐心,低下他們那傲慢的頭,天皇宣布向作戰(zhàn)的國家無條件投降。不可一世的日本人為他們的自負付出沉重的代價。
國軍在談判以后,決定合作,共同接受日軍投降,日軍離誰的軍隊更近,就向誰投降。國民黨成立了水東縣政府,有縣政府的警備部隊為代表,接受日本人的投降。同時也接管日本人統(tǒng)治的地盤。
新任水東政府縣長周居正是一位清末的秀才。他對程朱的思想推崇備至?!吧烙忻?,富貴在天”。對于他這個辛亥革命時期被革命的對象,居然還有出頭之日。別看縣長是前朝的遺老,他對于老蔣的新生活運動政策極其重視和推崇,專門成立了新生活運動指導委員會,做好新生活的執(zhí)行監(jiān)督工作。他希望抗戰(zhàn)勝利后能有一個新局面。
安溜鎮(zhèn)路旁高大楊樹上的葉子,在蕭蕭的秋風中飄落著,地里莊稼已經(jīng)收割完畢了。土地像脫光了衣服一樣,露出它健美寬闊的胸膛,在黃色太陽光下面,閃發(fā)出誘人的紫紅顏色。偶爾有幾塊剩著的棉柴還長在地里,一片片殷紅色的棉葉上,留著嚴霜的痕跡。
在日本鬼子宣布投降的那天,安溜鎮(zhèn)鞭炮齊鳴,鑼鼓喧天,老百姓如同過節(jié)一樣,手持彩旗,走上街道。安溜鎮(zhèn)的衙門前,鬼子舉起雙手,一個個如同落水狗,排隊走出大院。敵人擺滿了他的上交的槍支彈藥。
游擊隊杜壯飛隊長訓了一段話,說是日本既然已經(jīng)宣布投降,就應該老老實實聽候發(fā)落,繼續(xù)作惡,只有死路一條。并勸他們回所在部隊,等待受降。隨后又宣傳了一番新四軍的俘虜政策,讓他們飽餐了一頓饅頭和紅燒豬肉,每人發(fā)給幾塊大餅,將他們送到山東一起遣返回國。至于武器,當然是一槍一彈也不許帶走。
對賈富貴來說,他當然不愿意失去眼前的權(quán)勢和財富,只可惜他“心比天高,命如紙薄”。就在他從洛陽回到安溜鎮(zhèn)不久,國民黨委派的縣長就上任了,可惜了他送出的那白花花的銀子。然后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更悲慘的命運還在等著他。老百姓更是要找他清算他幫助日本人干的壞事。
大批的災民在得知日本人投降的消息,欣喜若狂。他們終于可以昂首挺胸的回家了!身上依舊破爛的衣服,現(xiàn)在也不讓他們內(nèi)心感覺到凄慘。
他們?nèi)宄扇?,他們有的獨輪車,有的毛驢,甚至是肩挑手提,提老攜幼,浩浩蕩蕩的向東流動。一路上遇到大批的返鄉(xiāng)的逃荒的人。他的有的推著獨輪車,有的擔著行李,有的牽著毛驢。雖然他們和逃荒的一樣的辛苦。但此時的臉上確是笑容燦爛,充滿期待。他們有著回家的歸宿感。
國民黨把重兵都駐扎在戰(zhàn)略要地和交通要道的鄭州,并成立鄭州公署,胡大嘴經(jīng)過克扣賣身錢的事情,已經(jīng)不敢在災民群里走動,他們一家跟隨回遷的部隊先回到了鄭州。
這些支離破碎的家庭,胡大嘴有了大有可為的機會。那些在洪水中或逃荒的路上,已經(jīng)支離破碎、殘缺不全的家庭。在胡大嘴的撮合下,又搭伙過起日子。她那么蠟黃的臉皮,也一天天的開始變的紅潤。癟凹的肚子也日漸逐漸挺拔。
不知道馮小虎走的是誰的門子,居然搖身一變成了國民黨政府的治安警隊的隊長了。
徐地主也回到了村里??吹秸麄€村子里只有他家的房子沒倒塌,心里充滿無限感慨。他不知道這是上天有眼,憐憫他家,還是因為財富的力量??粗疫@大片被洪水淤積的土地,那將是豐收的希望,但他對共產(chǎn)黨的“耕者有其田”的政策甚是忌諱。
因為很多外地的人沒有返鄉(xiāng),就地落戶在安溜,現(xiàn)在的兩河口姓氏更為豐富多彩,五花八門,甚至有的幾戶人家的姓氏在百家姓居然找不到。
抗戰(zhàn)勝利初期,很多地方出現(xiàn)前所未有的政權(quán)體制。國民黨政府和共產(chǎn)黨領導的政權(quán)同時存在。
田明他們領導的豫東地委,沒有像國民黨政府那樣忙著封官賜爵,論功行賞。他們帶領大家戰(zhàn)后的生產(chǎn)恢復和家園的重建工作。這是被水災和戰(zhàn)爭摧殘的千瘡百孔,百廢待興。他們鼓勵百姓墾荒種田,誰家開墾的荒地就歸誰所有,三年不收地域租,并分發(fā)農(nóng)具和種子。百姓的積極性被調(diào)動起來。
常言道:天無二日,家無二主。方百姓們以為可以喘口氣的時候,內(nèi)戰(zhàn)的氣氛越來越濃。國民黨退守洛陽和西安的大部隊有向豫東開進。對于這支見到日本人就逃跑的軍隊,老百姓失去了他們的信任。
雖然地主都被分了疏散的家產(chǎn),但還有一些惡霸土匪的騷擾百姓的生活,讓安溜鎮(zhèn)潛伏巨大的危機,他們在水深火熱之中搜刮盤剝老百姓那可憐的財產(chǎn)。田明他們帶著百姓剿匪運動。
國民黨對待地主惡霸的政策雖然和田明他們不同,但兩方對待漢奸的態(tài)度居然高度一致,賈富貴終于得到他應有的懲罰。
公開審判賈富貴的是在鎮(zhèn)上廣場舉行,這里曾經(jīng)是難民窩棚聚集區(qū)。周居正縣長坐在長條桌上,他一聲令下,賈富貴和一眾漢奸被押上來。
賈富貴被馮小虎的治安隊押上臨時搭起的臺子,面向臺下跪著。馮小虎面對曾經(jīng)不可一世的岳父,內(nèi)心是五味雜陳。他想想這些在賈家吃盡的苦頭,還有那惡老婆給他受的氣。他恨不得把跪在臺上的賈富貴一槍崩了。
按照停戰(zhàn)協(xié)定的要求,所有在華的日本僑民和軍隊都要分批遣返回日本。賈富貴娶的日本女人惠子也在遣返回國的名單里。她剛剛給賈富貴生的孩子就無法安排。她決定趁慌亂機會,她帶著孩子躲藏起來。等脫險后。她就隱姓埋名帶孩子一起過日子。因為,她知道,如果回日本,有什么樣的命運在等她。她現(xiàn)在是一顆棄子。日本政府肯定會對她們嚴格審查。
惠子的決定是正確的,那些被遣返回國的軍人和僑民。沒有他們征戰(zhàn)前的榮耀。他們灰頭土臉回到國內(nèi),被不明真相的人痛罵。有人被關(guān)起來,他們成為國家的罪人,不是因為國民對侵略的醒悟,而是他們因為戰(zhàn)敗的恥辱。有人則居無定所,沒有撫恤金,沒有軍功章。沒了親人和家。甚至有的人被毆打致殘。他們沒有抱怨,因為這就是他們侵略者的下場,這是報應。
惠子帶著孩子,一路向東,她們在天黑時,來到劉寨,她怎么也找不到出口,到處都是河流給阻擋去路。最終,她被巡邏隊發(fā)現(xiàn),大家都要把她打死,有的說關(guān)起來。田明跟大家解釋說:雖然她是日本人,到她也是受害者,她也是戰(zhàn)爭的犧牲品。經(jīng)上級批準,惠子就在劉寨住了下來。香兒對她母女比較同情。她跟婆婆商量,給住在破廟里的母女送這鋪蓋和口糧。
馮小虎整帶著人在劉寨收租,他們把整個村子鬧的雞犬不寧。老百姓為了藏起來他們的救命糧,與馮小虎他們周旋。相出了稀奇古怪的辦法。當他們逼著高老漢和墜子交糧的時候,一個軍官模樣的人帶著一個隊伍來到高家屋前。
馮小虎立即跑過去,敬了一個不太標準的禮,大聲說道:“報告長官,我正在……”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見那個軍官下了馬,根本沒有搭理他。徑直進了高家的院子。
高家的老大回來了,他還當了國民黨軍隊的團長。全村人都過來想來見識一下大官,高家的院子里立刻熱鬧起來。馮小虎在院子外面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zhuǎn)。是進院也不是,不進院也不是。他不知道接下來會有什么樣的命運在等著他。
原來,高家老大高鐵鏈并沒有在戰(zhàn)斗中被打死,當時只是受了重傷,所以就有了被戰(zhàn)死的消息傳出。他逃過一劫后,因為受傷致殘,就留在后方負責后勤物資運送。后來因為保障有力,還立了大功。
保長也來拜訪,看到馮小虎在院外轉(zhuǎn)悠。他說:“如今人家是團長了。宰相肚里能撐船,不會和他這樣的小嘍啰一般見識的?!瘪T小虎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跟在保長后面進了高家院子里。
當扣兒生下第四個孩子的時候,她家里突然捎來消息。她的大哥回到了鎮(zhèn)子上,還當了團長。何家人又驚又喜,據(jù)說就連鎮(zhèn)長都來高家看望。
她和何瘸子回到娘家,看到多年不見的大哥,眼淚就像斷線的珠子。太多的委屈需要和大哥訴說。從小就是大哥最疼她。大哥離家當兵的時候,她還是十四五歲的小姑娘?,F(xiàn)在她已經(jīng)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了(她是生了四個孩子,二丫頭因為瘸子家的耽誤,一場病給送命了)。
看到高鐵鏈,大家自然想到高家的老二,她父母讓大兒子想辦法把打聽老二的確切消息,他們一直不相信老二會死了,盡管老二的媳婦已經(jīng)嫁給的小兒子。畢竟是母子連心,盡管她家孩子多,哪個孩子不是身上的一塊肉,也抱著幻想能像老大一樣死而復生。但最終沒有打破魔咒,“主動探聽的消息都是不幸的,”高家老二確實在戰(zhàn)場上身亡了。好在有她大哥的關(guān)系,高家老二用命給高家掙來一個抗日烈屬,從此能享受政府的一些津貼。
高家院子里,擺了四張桌子,縣長,保長一桌,高家親戚一桌,村里的老村長、長輩一桌,鏈子帶的兵坐一桌。其他年青些的都在幫忙燒火做飯。瘸子和扣兒也帶著孩子回來幫忙。
席間,縣長承諾以后要把高家照顧好,保長連連答應,并對這些年讓高家受到的委屈向高鐵鏈道歉。
因為縣長的出席,馮小虎就沒有資格入席了。但他始終不敢去面對高團長,突然,他靈機一動,買上一些禮品,到劉家去拜訪他曾經(jīng)的丈母娘。
劉老太太,狗娃的死對她打擊很大,好在女兒翠萍最近經(jīng)?;貋砼闼?,她可能早就尋短見。當她看到馮小虎進來的時候,大吃一驚。她以為馮小虎又來鬧事。
馮小虎把禮物放在院里的石磨搭的桌子上,滿臉帶笑的說:“我也很多年沒來看您,我們畢竟結(jié)過親戚。您老不看僧面,看佛面。您們和高家處的比較親近,請您老和高家老大說一聲,放過我一馬?!?p> 翠兒娘這才明白馮小虎的來意,她也知道了高家老大沒死的消息。她為這家世交的好鄰居高興。她想要去看看扣兒娘,要向高家祝賀。
她剛要起身,就看到一個身穿軍裝的人進了她家院子。她聽來人喊道:“劉嬸,我是鏈子啊,您老還好嗎?”
淚水模糊翠兒娘的雙眼,她扶著鏈子的兩個胳膊,顫顫巍巍的說:“你真的是鏈子,長高了,也壯實了。嗯,還有出息了,聽說都當大官了。”
本來高鐵鏈聽家人說,這些年馮小虎是如何欺負劉家和高家,如何欺壓百姓,他就想把馮小虎給抓起來,但看著劉家香兒娘的面,沒有再找他的麻煩。殊不知這成了養(yǎng)虎為患。
香兒在賈家沒了立足之地,賈家的院子讓政府給收走了。傻子也在日本人撤退時跟著他們跑丟了,娘家也沒臉回。走投無路,她只得領著虎子來到了劉家,翠兒娘很高興。當她知道虎子是她的親孫子的時候,喜極而泣。雖然狗娃不在了,可是他給家里留下根,她們劉家有后了。她感覺等死后也有臉去見翠兒的爹了。祖孫三代人就這樣相依為命的活了下來。
翠萍知道了香兒的情況,她鼓勵香兒參加婦女救助會,翠兒娘很開明,她支持香兒走出去,自己幫忙帶孩子。
這對高家來說,真是喜從天降,翠萍剛剛給他們帶回銀鎖的消息,如今老大鐵鏈也回來了,還當上團長。雖然說銅環(huán)戰(zhàn)死了,那也是為打日本人死的,家里光榮的呢。
鏈子團長回到鎮(zhèn)上的部隊駐地,他了解到政權(quán)的腐敗,內(nèi)心充滿無限感慨和糾結(jié)。他不忍看到國民政府的無能和百姓受苦。也不愿意看到田明他們把安溜鎮(zhèn)的傳統(tǒng)都給破除。
這個人間的天堂就這樣人為的給毀了。那三綱五常,那母賢子孝,那婚喪嫁娶的風俗,全都不要了嗎。他再找不到兒時的凈土。
他帶上禮物,來看秀才爺,秀才爺請來孫老師。爺三個弄了幾個小菜,對飲起來。孫老師將未來的中國的未來的出路和鐵鏈團長做了詳盡的解釋。
高鐵鏈痛苦的說:我清楚如今的老百姓都過上好日子,但那些老理就不要了嗎?
秀才爺拍拍鏈子的肩膀說:孩子,我明白你的心思,現(xiàn)如今國民黨大勢已去,識時務者為俊杰。只能順應時代的潮流。
三個人喝到很晚才分開。
鏈子明白,這一切都終將成為歷史。安溜鎮(zhèn)再也難現(xiàn)往日的輝煌。
鏈子帶著士兵氣勢洶洶的到了何家,郎中一家都低頭不語,他們這才感覺這些年對扣兒不公而害怕,后悔沒有看到老高家的今天的輝煌。鐵鏈警告何家,如果再敢欺負扣兒,他定然不會輕饒。
從何家出來,他決定離開安溜鎮(zhèn),辭去現(xiàn)在的后方團長的職務,去尋找在南方前線的老部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