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春光,照亮了萬春園整個后院。
段孤卓伸著懶腰,正從房間里走出,迎面便看見蕭琮手中握著一把折扇,正朝他走來。
段孤卓心頭一跳,他怎么有種不好的預感?果然,蕭琮在他跟前站定,對他笑道:“今日咱們換個花樣,不吹笛子了,改下棋。喏,這是給你的?!?p> 段孤卓正要伸手去接,卻見蕭琮又縮了縮手,面色忽然嚴肅:“對了,這個用完可是要還的,你不能把弄壞了,更不能弄丟了?!?p> 段孤卓默默在心里罵人,但面上仍笑道:“你是掌柜,自然你說什么就是什么?!?p> 他忽然湊過來幾分,什么都不說只是看著蕭琮笑。
“你……想說什么?”蕭琮默默向后退了幾步,與他隔開了些距離后才開口問道。
“之前說要拜師的事,您考慮得怎么樣了?”蕭琮一愣,顯然沒想起來他說的那件事,段孤卓瞧他這般,便立馬知道他什么都忘了。
“你不是吧?這才幾日,你就忘了一干二凈了?!我說,我?guī)湍汜劸疲憬涛壹挤?,我拜你為師啊!?p> 蕭琮恍然想起這么一茬,他望著段孤卓,瞧他神色頗為認真,好像還真的有這想法。他頓了頓,甩了衣袖背過身去,冷聲道:“我憑什么教你?”
段孤卓無話可說,他現(xiàn)在寄人籬下,唉,難啊……
過了片刻,連段孤卓都要放棄了,打算明著不行暗著來,可沒想到蕭琮忽然道:“不過,也不是不可以。
“走吧?!?p> “去哪兒?”段孤卓不解,這大早上的也沒什么客人??!
“玲瓏閣,替你挑幾東西?!倍喂伦恳宦犃岘囬w,瞬間頭都大了,那可是聞名的作坊,專門做女子首飾的地方,他帶他去那兒……挑東西?!
但這事兒哪由得他做主?只能苦著臉跟上去,一路上都在想蕭琮到底要怎么折騰他。
他們一進玲瓏閣,立即有眼尖的小廝跑過來招待,一見是兩位俊公子,便連忙道:“公子可是給心儀的姑娘挑首飾?您想要什么式的,都……”
“不要首飾,我們是來買折扇的?!毙P聞言一愣,道:“公子,咱們小店可沒有折扇賣呀,您該不會是走錯地兒了吧?”
只是他這話音剛落,只見里頭的掌柜連忙走出來相迎,待他看清來人后,面上的驚詫之色一閃而過,但隨后立即恢復了常態(tài),對蕭琮二人笑道:“哎呦,這位貴客,下頭人不懂事兒,讓您見笑了。來,您里頭請。”
說著掌柜便邀請他們二人入了鋪子后頭。
三人走入一間庫房,里頭果然擺了各式各樣的扇子,有男子所用折扇,也有女子所用的圓扇,扇面或典雅大方,或清秀簡約,但都十分精致,顯然是制作折扇的人花了心思的。
段孤卓不禁問道:“你怎么知道這兒有折扇的?”蕭琮笑而不答,徑直邁步進了房間。
玲瓏閣是墨清川經營多年的產業(yè),里面有什么他自然一清二楚,只是他并不打算對段孤卓說這么多,總覺得此人雖放浪形骸,卻讓人有被威脅感,他還是防著點。
蕭琮瞧了片刻,選了幾把淡色的折扇,便帶著段孤卓重新回到了萬春園。只是那玲瓏閣的掌柜此時卻無比激動,他連忙叫來了店里的小廝,給玲瓏閣真正的掌柜寫了一封信……
大梁帝都。
洛九天得了蕭琰的吩咐,但他已不是洛府的瀟灑公子,而是大梁的相國大人,手頭的事處理后,便已經耽擱了兩日,好不容易忙完了,便大一早起來,簡單收拾了一下就上路前往北城府。
而就在他剛剛出了城門的時候,司丞府的墨清川也正好收到來自北城府的傳書。
他身著絳紫色虎紋官服,五右手指握緊了手中薄薄的一張紙,然后嘆了口氣,起身將它投入燃燒的香爐中。
“兄長,你到底要做什么……”他望著北方大周的方向,思緒久久不能平靜。
早在月余前,他便覺得當今的大梁皇帝并不是他所熟悉那個宸王,但與洛九天的直截了當不同,他選擇不動聲色,暗中探查,但奈何梁后手段厲害,他并沒有找出什么有用的線索。
所以他便轉換了思路,不求證皇帝為假,改調查真正蕭琮的下落。果然功夫不負有心人,他找人臨摹了蕭琮的畫像,分派給玲瓏閣各個分店,還找了江湖人幫忙尋找。
可他沒想到,蕭琮竟然會在大周的北城府。
但緊接著他便想不通了,那個人在北城府的應該是蕭琮,那么這個是誰?他思及此,便立馬想到了假面術,然后又立馬想到了洛九天。
墨清川精神一震,連忙叫來了府里的管事:“你可知相國大人現(xiàn)在何處?”
那管事連忙趕來,想到今晨打聽的消息,回道:“據(jù)城門口的守衛(wèi)說,相國大人今日一早便離開了帝都,去的方向是……似乎是大周……”
墨清川一驚,“你可確定?!”管事猶豫了片刻,回道:“大人讓我盯著些朝中大臣的動向,相國大人自然是第一要緊的人物,所以……應當錯不了?!?p> 墨清川抿了抿唇,他這頭剛得知蕭琮的下落,洛九天那頭便去了大周,是不是有些太巧了?
這時,忽聽外面的侍衛(wèi)走來,“大人,副司丞請您去一趟財務司,今年官茶的利錢該算了?!蹦宕勓試@了口氣,原本管著玲瓏閣的生意,還覺得尚可,但他沒想到有朝一日要做整個大梁的生意,可讓他一陣頭疼。
“好,我知道了……”說著便走入內室,整了整衣冠,心思重重地前往財務司。不管蕭琮是怎么回事,眼下他是走不開了,或許只能等洛九天回來后再找他問個明白了。
墨清川瞧著堆積成小山狀的公務,頭又開始疼了。
忽然,他打量起眼前的一筆賬目,蹙眉問道:“怎么回事?這里明明有一筆運茶的記錄,但為何在茶賬上卻沒有出現(xiàn)?”
副司丞連忙道:“司丞大人不愧是墨家子弟,這樣精細的賬務紕漏都能瞧出來,下官佩服,佩服??!”
他面色不悅,抬頭望著副司丞,“這批茶是怎么回事,究竟去了何處?”
副司丞立即便知拍馬屁拍得不對地方,連忙收斂了笑意,正色道:“這批茶的確蹊蹺,大梁的茶一向都由官府掌管,不該平白無故有運漕記載,卻沒有收茶記賬。會不會……有人在種私茶?”
一聽“私茶”二字,墨清川的面色又沉了幾分,種私茶可是大罪,他連忙去翻這批茶的運漕路線。只見上面明明白白寫著:大梁廬城霧山至大周杭城。
又是大周?他發(fā)現(xiàn)自己今天跟大周特別有緣,哪兒哪兒都碰到大周,難道還真巧合?墨清川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
副司丞見他神情很奇怪,還以為他在想私茶的事,于是也不敢打攪,只在一旁靜靜地候著。哪曾想他沉默了半晌,忽然道:“這件事頗為蹊蹺,你不用管了,我回頭親自呈給陛下?!?p> 副司丞愣了愣,這可不大像這位司丞大人的做派。
聽他這意思,似乎是要暗中查了,并不打算把事情擺到明面兒上。這位年紀輕輕的司丞大人一向左右逢源,在朝中的人緣甚好,又身居高位,若他公開去查此事,想必很多人都愿意來提供線索,順便討個人情。
而墨清川也一向是這么辦的,互助互利,辦事兒很是順利,但這件事卻跟以往不太一樣,個中緣由也是他一個小小副司丞想不到的。
索性他也不再糾結,應道:“是,下官明白了,那就有勞司丞大人了?!?p> 墨清川應了,又笑著夸了他幾句,說讓他不要多慮,不是不信任他云云,安撫了一番后,墨清川這才攜了賬目離開。
外面的夜色已經深了,但是墨清川卻不敢耽擱,連夜就遞了帖子入宮。臨走前吩咐了府中的管事,若是他過了戌時還沒有回來,就讓他去乾坤觀找國師。
既然有了蕭琮的消息,他此番入宮,自然是要問個清楚。墨清川神色肅然,坐上前往皇宮的馬車。
宣政殿內,蕭琰屏退了眾人,握著手中的折子,神色也是肅然。墨清川要入宮,還是大晚上的,這樣反常的舉動讓他很不安。
正這般想著,忽然聽外面的侍從稟報:“陛下,司丞大人到了?!?p> 他放下了墨清川之前送來的折子,斂了斂神色,道:“宣。”
墨清川穿了一身常服,白色為底,上面繡了碧綠色柳條花紋。
“清川深夜入宮,所謂何事?”他淡淡問道,目光停留在他手中的卷宗上。
墨清川瞧了一眼那侍從,蕭琰會意,擺了擺手讓他退下。墨清川這才道:“陛下,有人膽大包天,冒用您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