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回去再睡!”蕭琮不耐煩地踢了一下他的腿,那人一個翻身,直接拽住了他的衣擺。
蕭琮只覺得頭疼,他是不是應該將這人丟出去,還留著做什么?但他看了一眼人滿為患的樓下,便立即熄了火氣。
“我已經(jīng)答應你,不用你學笛子了,我都退了一步,你是不是也該識趣兒?”他彎下腰,勉強擠出一抹笑意來。
“爺,真沒得商量嗎?”那人一身白袍,此刻卻滿身塵土,再加上那無辜的眼神,蕭琮竟覺得自己是不是有點兒過分了?
思忖片刻,他道:“那你說,毀了我那么多酒,到底打算怎么賠?”他頓時提起了精神,雙眸直放光:“這樣這樣,你教我釀酒吧!我?guī)湍阕鼍菩胁恍???p> 蕭琮想了想,覺得也算合理,他毀了他的酒,就幫他再做一些酒,只是,他瞧著這位這般興奮,好像有點不太對勁?。?p> 還好他冷靜,并沒有直接答應下來,又過了一會兒,他才突然想起了什么,“你該不會是想喜歡我的酒,趁機偷學我釀酒的方法吧?”
額……這下沒戲了。蕭琮打量他這神色,便知自己猜對了,于是甩了衣袖便起身要走。
那人卻突然抱住他的腿:“??!我拜你為師好不好?我給您老人家揉腿捏腳,就、就連下去調(diào)戲婦女我都干!”
蕭琮臉色一黑,隨后無奈轉(zhuǎn)身,然后很粗暴地把他拉了起來?!澳愫f八道什么?我什么時候讓你調(diào)戲良家婦女了?!”
他這話音剛落,隨后那人眸光一凝,伸手就向他打了一拳,蕭琮一驚,正要反擊,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什么事兒都沒有。
那人攤了攤手,道:“看,我內(nèi)力使不出來,不然你以為你能這么輕易抓住我?我告訴你,論功夫,我若認第二,無人敢認第一。”
蕭琮表示很懷疑,但卻沒有說出來,而是問道:“話說回來,你到底是何人?”那人斜倚著墻靠著,“我嗎?我只是個游走的俠客,功夫還不錯,就出來打抱不平了?!?p> 說罷,他轉(zhuǎn)而反問:“你又是誰呀?別再說什么本本分分的生意人!”
蕭琮頓了頓,笑道:“我就是個本本分分的生意人,真的?!?p> “那你叫什么名字?我想聽真名兒。”那人問道。
蕭琮還真就老實答了:“蕭琮?!?p> 他打量著那人的反應,卻聽他只是淡淡地“哦”了一聲,就沒下文了。
“你叫什么?”那人停頓了一會兒,輕吐出一口氣來:“段孤卓……”
他說罷,也看向蕭琮,盯著他的神色,可蕭琮也只是道:“哦……”
這倆人一個不關心朝堂之事,一個不在意江湖之爭,明明都說了真實的名字,都以為對方會詫異,可沒想到竟都如此平靜。
然后他們各自內(nèi)心的想法都是:這人沒怎么聽說過,他誰呀?
蕭琮這個真正的“無名之卒”在大周做著生意,蕭琰卻不得不頂著“蕭琮”這個名字高坐朝堂,整日被亂七八糟的政務弄得焦頭爛額。
這還不算,今日他惹上一個大麻煩——洛相。
那位洛相大人說有什么國事要找他商議,可現(xiàn)在已經(jīng)站在這兒整整兩刻鐘了,他也依言屏退了眾人,但是他就是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也一言不發(fā)。
蕭琰坐得腿都麻了,只得偷偷去揉自己的腿,面上還得板著臉。
“咳……洛大人,你已經(jīng)站了這么久了,不累嗎?”無奈之下,他只好先開口問道。
洛九天還是沉默,然后將目光移到他的腰間。
蕭琰一愣,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洛大人,有何不妥嗎?”他心里直打鼓,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破綻嗎?他已經(jīng)盡量按著蕭琮的做派來了。
洛九天忽然走上前,徑直走到了他的龍案前,與他的臉只有幾寸的距離。
蕭琰心里更慌了,但面上仍一派鎮(zhèn)定,蹙眉道:“你這是做什么?”
洛九天忽然笑了笑,然后猝不及防地拉住了他的腰帶,蕭琰震驚至極,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洛九天忽然指著那他的腰帶,問道:“陛下,您的珩玉怎么不見了?”
蕭琰一怔,他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么。洛九天重新退了回去,而后收了方才的笑意,鳳眸之中泛著冷光。
“你到底是誰?”他方才離他那么近,根本看不出他戴了假面,也根本聞不出任何特別的味道,但他敢肯定,眼前這人絕不是蕭琮。
蕭琰這才明白他方才所為,松了口氣的同時又把心提了起來,洛九天不是個好糊弄的,他一直都明白,但現(xiàn)在的關鍵是,蕭琮他死活不愿意回來,他能怎么著呢?
無奈,他只得跟洛九天攤牌了,原以為他會對自己這個冒充者憤憤不平,可沒想到他第一個罵的竟然是蕭琮:“這個不要臉的家伙!他把我誆回來,自個兒倒去逍遙快活了!不行,我要把他給抓回來,可惡!”
洛九天才走出兩步,忽然又停住了,他忽然想起來,自己已經(jīng)不是那個洛家的小少爺,而是整個大梁的相國。
蕭琰在原梁后的支持下繼位,只不過用的是蕭琮的名義。梁帝臨死前給她寫的信,交代了傳位詔書和那暗室的消息,蕭琮才是名正言順的繼位者。
后來,蕭琰繼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廢止了一朝兩相的國制,柳相設計謀殺洛相的事,實在讓人心有余悸,原本是想讓兩位丞相相互牽制,可沒想到朝堂之爭竟這般厲害,于是在梁后的支持下,蕭琰力排眾議,廢止雙相,轉(zhuǎn)而封了洛九天為相,稱為相國。
“九天,他是這么叫你吧?”蕭琰沉默了片刻,忽然說了這么一句。
洛九天默然不語,蕭琰接著道:“你知道,這么多年我是怎么活下來的嗎?”
他沒指望洛九天能回應,便自己往下說了:“我畢生夙愿有三:一愿了卻仇怨,二愿盡孝于母,三愿胞弟安康。我親手殺了他敬重的父親,還差點兒害死了他……”
“當初蕭煒明明答應我,只要我殺了皇帝,就會放過他,但是……我信錯了人,是我對不住他。我早就該死了的,然后把這江山還他??墒?,他選了自己的路,所以我沒得選了,連死,都是錯的?!?p> 洛九天回過頭,有些吃驚地望著那個高高在上的年輕帝王,他此刻不是蕭琮,而是蕭琰,滿目蒼涼,眸中一片灰暗。
洛九天看著這樣的他,忽然替他心酸,沒有誰愿意一輩子替另一個活著,他雖不明白蕭琮為何不愿回來,此刻瞧著蕭琰,忽然覺得蕭琮是不是有些自私?
可轉(zhuǎn)而又想,蕭琮的抱負,可是整個天下,他也早有承擔這一責任的準備,究竟是什么樣的迫不得已,會讓他做出這個決定?
“九天,你能不能替我去一趟大周北城府,我想知道他為什么不回來?!?p> 洛九天遲疑了片刻,他聽到“大周”,便會想到玉篆,那個人也在大周,只是不知道他有沒有回帝都,應該是回去了吧?于是他回道:“好……”
遠在千里之外的蕭琮,根本想不到這個即將到來的大人物,依舊是每日忙著自己的生意。
早些日子去了一趟大梁霧山的茶莊,這么久了終于制成了第一批茶葉,又托了最好的鏢局押送貨物,從遙遠的大梁霧山,沿著水路運到了大周北城府府都,他派人去了幾家茶樓,想把自己的茶葉賣出去。
雖然他們知道這茶是好茶,可這些茶樓的茶葉都來自固定的商販,并不打算因為這種新茶就放棄了雙方長期的合作,也有茶樓是要了茶的,但訂的貨并不多。
蕭琮有些發(fā)愁,忽然就想墨清川了,他出身大梁的第一富商,耳濡目染精通商道,年紀輕輕就將賣首飾的玲瓏閣開遍大梁和大周,他向他學了些經(jīng)商之道,但總歸是寸有所短尺有所長,這種事他應付不來??!
蕭琮眼瞧著茶葉就要放壞了,心疼得不得了,可又一時想不到法子,愁得要命,再這么下去,他非得跟玉篆一樣滿頭白發(fā)了。
“唉……”蕭琮走到茶葉暫儲藏的屋子,又是長長一嘆,得好好想個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