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亡命之徒
那張精致的面容上帶著溫和的笑意,和記憶里那人重合,她脫口而出:“是你!”
可對方?jīng)]有說話。
沈璐抓著他的袖子,開始絮絮叨叨又語無倫次地說:“我也不知道剛剛怎么就是想不起來,可能是來的路上喝了飲水機(jī)里的孟婆湯?!?p> “啊……不過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孟婆湯,我一個人很害怕就跟著人群一直走,可我又跟不上?!?p> “我努力向前奔跑害怕到頭來只剩我一個人??勺詈笳娴木椭皇N乙粋€人了……”
“說什么呢,你怎會一個人,我一直都在啊?!彼o靜地聽著她說了很久很久,然后伸手一把將她拉進(jìn)懷里,低下頭湊到她耳邊輕聲道,“無論生死,無論在哪里,我會永遠(yuǎn)守護(hù)你的?!?p> 如誓言般的話語自然而然地從他口中說出,無論第幾次說,他都不厭煩,一樣飽含深情。
“我們還有機(jī)會回現(xiàn)世嗎?”沈璐沒有感覺到任何異常,她從他懷里抬起頭。
“有。你走在前面,我牽著你衣角,不過你不能回頭看我。能做到嗎?”他看著懷里的她,忽然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
沈璐愣了一下,總覺得這個設(shè)定似乎在哪里見到過。
她仔細(xì)想了想,好像是希臘神話里的某一個故事。
俄爾普斯,太陽神阿波羅與九位繆斯女神之一的卡利俄珀所生的兒子。音樂天資超凡入化。他的演奏讓木石生悲、猛獸馴服。
小女仙歐利蒂絲傾醉七弦豎琴的恬音美樂,投入英俊少年的懷抱?;檠缰?,女仙被毒蛇噬足而亡。
癡情的俄爾普斯沖入地獄,用琴聲打動了冥王哈迪斯,歐利蒂絲再獲生機(jī)。但冥王告誡少年,離開地獄前萬萬不可回首張望。
可不曾想冥途將盡,俄爾普斯遏不住胸中愛念,轉(zhuǎn)身確定妻子是否跟隨在后,卻使歐利蒂絲墮回冥界的無底深淵。
“我不回頭,絕對不回頭!”
一想到故事的結(jié)局,沈璐斬釘截鐵地說。她雖然不明白他的用意,但只要是他說的,她潛意識里就選擇了相信。
“況且衣角都被牽引著,我完全沒必要回頭確認(rèn)你在不在?!鄙蜩床挥傻醚a(bǔ)充一句,顯得信心滿滿。
“好啊,沿著這條路一直走,就能回到現(xiàn)世了?!彼⑿χ嵝?,“記著,無論發(fā)生什么,都不可以回頭。準(zhǔn)備好了,就站到我前面吧?!?p> 沈璐深吸一口氣,走到了他前面,感受到衣角被他牽住的感覺后,邁開腳步向前走去。這種感覺有點(diǎn)像游戲里一個限時小游戲的副本。只有完成這個小游戲才能繼續(xù)劇情,否則就會不斷循環(huán)這個游戲過場。
一路上很安靜,道路也很平坦,他的足音和自己的足音都聽的很清楚,這么容易就能回到現(xiàn)世了嗎?
她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但是話說回來,自己到底是怎么來到冥界的?又為什么要找到他一起回去呢?他又是什么時候來的呢?
腦海里好多問題接踵而至,不知道是不是孟婆湯的原因,很重要的記憶缺失了一部分。
“?。 币苍S是想的太入神,沒發(fā)現(xiàn)前面的路開始變得有些坑坑洼洼,沈璐突然一腳踩空,若不是被身后的人一把拉住,她幾乎摔倒。
“我沒回頭,沒回頭呢?!彼€(wěn)住身形,趕緊確認(rèn)自己是否不小心回頭了。
“沒有沒有?!焙竺娴穆曇羰至钊税残摹?p> “那就好?!鄙蜩此闪丝跉?,準(zhǔn)備邁開腳步繼續(xù)走,突然,她發(fā)現(xiàn)方才自己腳下踩的東西,竟是一個灰白色的骷髏頭,半截埋在土里,黑黝黝的眼眶似乎看著她。
“啊——”她第一次看到這種東西,忍不住尖叫著撲倒了身后之人的懷里。
他嘆了口氣,伸手抱住她。
游戲失敗了。
果然又是這個結(jié)局,也許光靠她自己終究還是擺脫不了同樣的輪回吧。
“我……竟然還是回頭了?!鄙蜩淳趩实淖ブ囊滦?,“完了,回不去了?!?p> “好了,往前繼續(xù)走吧,那只是神話故事而已?!彼嗣念^發(fā),“你看,我不是還在嗎?!?p> “???”沈璐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只好繼續(xù)往前走。
她偷偷用余光看著身邊的人,這段路不知道要走多久,他真的會陪著自己到達(dá)終點(diǎn)嗎?
記得他好像說過……喜歡一個人……什么來著?
她記不起來了。
殘缺的那一絲記憶附著在被他抽出靈體之中,即將跟著他一起去往未來,開啟那帝君與圣女的人設(shè)。
突然,冰晶帶著猛烈的攻勢從身后襲來。
黃昏,逢魔之時已到。
中村翼抽出佩刀,動作迅速地格擋住這一波攻擊。這種攻擊方式不用思考就知道是誰。
他回頭看去,是一襲白色。對方懷里還抱著一個熟悉的人影,她依舊沉睡著,好好的,沒有被燒到任何地方。
點(diǎn)火的那一瞬,他以為一切都結(jié)束了。
此刻容不得他感慨,迅猛的攻擊再次襲來。
又是那種被居高臨下俯視的感覺,對方太強(qiáng)了,強(qiáng)到如果沒有胸前這個木戒指,他用一根手指就能把自己碾碎。
“你為什么不遵守約定?”中村翼提著刀,嘴里雖然是質(zhì)問的語氣,可他并不感覺對方會說什么。
果然,回應(yīng)他的只有幾乎要置他于死地的攻擊。
“還給我。”
冰刀貼著中村翼的臉頰劃過,幾乎要把那張他費(fèi)盡千辛萬苦才得到的臉毀去。
明明在木戒指的守護(hù)下,自己不可能會被對方所傷,可那一刻,他只覺得厭煩。為什么無論做什么事總是有人阻攔自己?
一黑一白的兩人在山腳下的樹林里瘋狂纏斗,仿佛就是生死相博,每一擊都直擊要害。
他一刀破開白的攻擊,冷笑道:“還?你在說什么夢話?到手的東西便是我的!”
話音剛落,中村翼的瞳孔忽然急劇收縮。
沈璐不知何時竟然睜開了眼睛,她緩緩地站起來。一步一步朝著他們走來。
中村翼身體一僵,被她看到了!這個世界上,有兩個一模一樣的人。
那么,她會選誰?
心臟控制不住地瘋狂跳動,好幾次未能擋住白的攻擊。
可湊近看去,她的眼神是空洞的,這個軀體里沒有靈魂。
所以,她什么也沒看到。
那么她為何會醒?是被木戒指頻繁使用的靈體波動影響了嗎?還是其他什么原因?
她現(xiàn)在,不會記住這個場景吧?
無數(shù)疑問從腦海里一閃而過。中村翼深吸一口氣。
這個世界存在真品和贗品之分。在各有一件,又無法鑒別的情況下,如果真品消失,那么剩下的就是唯一的真品!
既然如此——
只要眼前這個一模一樣的人消失就好了!
一切障礙就不存在了!
多么方便簡潔??!
中村翼取出八咫鏡和勾玉,全力激發(fā)它們的力量,佩刀光華大盛,如有銀蛇在刀鋒舞動。
白不避不退,反而迎著攻擊而上,不顧防御地提著冰刀刺向中村翼的胸口。
“哈哈,原來你跟我想的一樣啊?!彼嗖蛔龇烙駬?。
兩把刀同時刺向?qū)Ψ降男乜凇?p> 仿佛是兩個亡命之徒,不死不休。
沈璐看著他們,眼神依舊是空洞的,她的魂魄還在那個地方,繼續(xù)走著。
周圍的道路上也都是類似的東西,白骨,頭顱,密密麻麻地把他們包圍,風(fēng)里甚至還帶著一絲絲血腥味。沈璐握緊拳頭,努力不去注意那些東西,可越到后面卻越來越多,仿佛是行走在尸山血海之上。
“快到忘川河邊了。”身邊的人繼續(xù)解說,“過了這段就沒有骷髏,全都是盛開的彼岸花……”
他頓了一下,用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自言自語地說:“所以,會很美……”
正如他所言,又走了一段路,遠(yuǎn)遠(yuǎn)地就能看到如火如荼的花海,可他卻停了下來,不再繼續(xù)靠近那片絕美的花海。
“怎么了?”聽到后面的腳步聲停止,沈璐疑惑地回頭看著他。
身后之人站在原地,陰風(fēng)帶著幾分血腥味吹動他的衣角。
他沒有再往前走,的眼神里透露著哀傷,無奈,好像下一秒就要消失一般。沈璐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抓他的衣袖,似乎只有把他抓在手心才能讓自己安心。
“不能再過去了!不然你會再一次……陷入無盡的輪回!”他突然用力推開了沈璐。
一瞬間,毫無征兆。
大地龜裂,平靜的空間突然升起了八道黑紫色的柱子。石頭四濺飛起,方才站著說話的地方已經(jīng)變成了懸崖。
他站在懸崖的另一側(cè),頭上的烏帽子在大幅度的動作后已經(jīng)不知落在何處,長發(fā)凌亂地披散到肩頭,竟然是霜雪一般的白色!
凌亂的記憶再一次襲來,白色,那凍結(jié)一切的霜雪。
沈璐捂著頭,目光卻停留在對方身上,沒有移開一絲一毫。
他是誰?
為什么腦海里沒有一份屬于他的完整記憶?
冰冷的月光不知何時照在了大地上,也許是方才飛濺起的石頭砸到了他的額頭,血從傷口處順著精致的臉頰滴落,鮮紅的顏色又為那張臉添了一絲妖艷之美。
他忽然遠(yuǎn)遠(yuǎn)地對著她笑了,這種場景本該是瘆人的,可他卻笑得嫵媚,嘴唇輕顫,吐出幾個字:“你看,我美嗎?”
如同女鬼在吃掉書生之前說的話一樣,沈璐知道自己不應(yīng)該回答他,可她還是忍不住,喉嚨不受控制地擠出一個字:“美……”
“那你可知道,這是哪里?”他凝視著他,緩緩站起來。還沒等沈璐回答,紫黑色的柱子彎曲蠕動,巨大的頭顱一口咬住了他的身體。
他朝向她,用盡全力地喊出了一句話:“這是——你的夢??!”
所以,就讓我作為祭品,為你開啟返回現(xiàn)世之路!
八個頭顱一齊撕扯著他的身體,吞噬著他的血肉,仿佛是在享用著最高級的祭品。方才絕美如彼岸花的男性被撕扯得已經(jīng)沒有剩下任何東西。
“這是……八岐大蛇……”沈璐看著八個嘴角還帶著血肉的巨大蛇頭,空間里那些光亮并非月光,竟然是它的眼睛!
大腦終于意識到剛剛發(fā)生了什么的那一刻,她全身顫抖著尖叫道:“不——!”
夢。
他說。
這是夢。
總有一天會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