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時忘人
昏暗的月光躲在云層里，兩把刀身相交，發(fā)出一聲又一聲凄婉的聲響。
中村翼握著刀破開眼前的冰晶，迅猛地刺向白的身體。同時，對方的冰刀也近在咫尺。
越來越近，一模一樣的兩張臉用的都是同歸于盡的方式。
不留任何退路。無論是給自己，還是給對方。
刀鋒筆直地刺入白的胸口，自己得手了。
下一步，應(yīng)該快速后退，開始治療，雖說木戒指里的天魂絕不會讓自己受到致命傷害。
這么想著，他低下頭，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胸口處沒有任何傷口。即便是有天魂的守護，在這么強的攻擊之下，不應(yīng)該……
天魂？
他低頭一看，卻發(fā)現(xiàn)那枚懸掛木戒指的皮繩已經(jīng)被冰刀砍斷，戒指不知何時已經(jīng)不在胸前了！
對方一開始的意圖，根本不是殺死自己，而是——取走天魂。
白抓住木戒指急速后退，他沒有流血，可靈體幾乎變得透明。此刻，胸口凝聚出一團光華，他將木戒指放入其中，喃喃道：“這東西，總算還給你了……”
然后，把木戒指用力朝著沈璐扔去。
“三魂歸位！快醒醒！”
中村翼來不及阻止他，只眼睜睜地看著那團光華沒入沈璐的體內(nèi)。
她快醒了，那么……
還有最后一次攻擊機會，在她蘇醒之前，她看到的只能是自己！
中村翼雙目赤紅，他提起刀，再次攻向白，聲音嘶啞而瘋狂：“給我消失吧，在這世界上，唯有我才是——”
但他的刀沒能落下，而是一道純白色的旋臂抓住，在半空中化為了粉末。
回過頭，正對上她褐色的瞳孔。
所以，她的靈體已經(jīng)判定了這把刀是敵人！
包括自己，也是敵人。
四條白色旋臂化為無數(shù)條觸手將他狠狠地抽打在地，一下又一下，不給他任何還手之力，直到他灰頭土臉，嘴角帶血，然后又抓著他懸掛在半空。
她擋在白前面，抬頭看著他。眼神里沒有任何情感。
什么都被她看到了。
中村翼冷笑著，眼神不屑地看著她。
可是，不是說好了，會選我嗎！
你不是還說，好用就好了啊，管什么真假，有用就是有價值的！
不是還說……
只認得我嗎？
任務(wù)失敗，他輸?shù)脧貜氐椎?，所有的一切努力都化為泡影。他就想一個被拆穿計劃的小丑，可憐又可笑。
她沒有再動手，只是安靜地看著掛在半空中的他。
他仔細看去，發(fā)現(xiàn)她那雙眼睛里不是沒有任何情感，而是里包含著了太多太多，多到他看不懂是什么。
不過他現(xiàn)在也不想懂。
“你……”沈璐緩緩開口。
“我輸了?，F(xiàn)在什么都知道了吧，一切都是我設(shè)的局。”中村翼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他現(xiàn)在什么也不想聽。
“你可曾……”沈璐聽他說完，繼續(xù)開口，她的聲音很小，只有他能聽到，好像是個對著暗戀許久的少年詢問答案的少女，“有一絲一毫地喜歡過我?！?p> 中村翼咬著牙，冷笑道：“你在說什么？哈？我何時說過喜歡二字？”
“所以，一點點都沒有嗎……一開始就全部都是裝出來的……”抓住他的白色觸手在微微顫抖，眼淚從眼角溢出，滑落，在離開臉頰的那一刻化為冰晶墜落地面。
“誰讓你亂想??！”他看著她的樣子，腦海里想著：呵，分明選了別人，卻還對自己說這種話！
“所以說了這么多，你不就想聽我喜歡你這個答案嗎？那么你給我聽好——”一念及此，他氣急敗壞地吼道，“我怎么可能會喜歡你這種又老又丑又沒有情調(diào)的蠢貨！”
“那你……可真是忍辱負重啊。”觸手猛地扼住他的喉嚨，他看到她眼神里那些情感全部消失。
中村翼繼續(xù)冷笑：“你不是喜歡我嗎？那就趕緊爆掉我的靈體給個痛快吧！”
那張精致的臉上笑得猙獰恐怖，他用最惡毒的話侮辱他她，諷刺她，從而宣泄著自己的不滿。
“殺了你？”沈璐升到半空中，目光與他對視：“我怎可能做這種事?！?p> “那你想怎么樣？”中村翼的嘴角泛起冷漠的笑，難道這個蠢女人還打算做點什么來挽回自己嗎？
“給你個痛快的死法？你當我是圣母嗎？”觸手再次收緊，同時，其中一條刺入他頭部的靈體中。
“以靈體為誓，我將詛咒你——”時間裂縫在她手中輕而易舉地被打開，“往后余生，也許你會被很多人所喜愛，可他們轉(zhuǎn)身便會把你忘卻，這個世界上，永遠不再有任何人會記得你?！?p> 觸手抓著他，直接推到了時間裂縫中。
“死女人，你——”
然后，立刻關(guān)閉。
“好好反省吧，死小孩。”
沈璐收回觸手，望著已經(jīng)陷入黑夜的天空喃喃道：“以后不會有人埋伏你，不會有人把你封入時間膠囊，也不會再有人被你傷害。于這個世界而言，你是過客，也是脫離世界法則的神明?！?p> 永生者，去過你想過的生活吧。
沈璐落回到地面，目光對上那雙琉璃色的瞳孔，白衣白發(fā)，靈體幾乎變得透明。他掙扎著走到她身邊，想握住她的手，卻穿了過去。
已經(jīng)虛弱到連實體都無法凝聚的程度了嗎？
可他不管不顧，依舊試圖抓住她。
“你也走。”沈璐看著那張臉，搖搖頭退開幾步，“我的靈體損耗嚴重，很快會進入沉睡狀態(tài)，根本無法再察覺你的存在。”
“你不要我了嗎？”
白看著她，臉上的表情依舊是木然的。他分明無法做出悲傷的表情，可此刻卻讓人覺得他已然傷心欲絕。
“留在這毫無意義，去你該去的地方吧?！庇|手輕而易舉地包裹住白的虛影，時間裂縫再次被打開。
“我不知道哪里是我該去的地方。我只知道……我該在的地方唯有……”
觸手毫不留情的抹去了白的記憶，然后干脆利落地把他推到了時間裂縫里。
“唯有……”白的眼神重新變回冷漠。
那句話未能說完，時間裂縫的大門便轟然關(guān)閉。
“去往未來世界，唯有那里才能重新凝聚你的靈體?！彼粗P(guān)閉的大門，終于支撐不住，疲憊地癱坐在地上，好像已經(jīng)脫力了一樣，白色的觸手全部消失。
月亮從云層里顯現(xiàn)出來，冷冽的月光帶著秋天特有的冰冷孤寂。
沈璐從地上站起來，一步一步往山下走。
山路崎嶇，蟲鳴四起，她沒有任何照明工具，只能借著月色緩步行走。
這條路第一次來時，是他背著疲憊到昏昏欲睡的自己一路穩(wěn)穩(wěn)地走過來。今夜的場景，竟和那時候有幾分類似。
只不過唯有她一人。
她抬起頭，看著天空，星辰和明月無論過多少年依舊如此。
千年后，現(xiàn)在，便如同這亙古不變的夜空，依舊孑然一身。
夢醒了，徹底回歸現(xiàn)實。
翌日，東京，中國駐日大使館。
“護照丟失，沒有任何有效身份證明件，手機等通訊工具也……”工作人員一邊詢問一邊記錄，眼神時不時地掃了一下被京都的警車護送到此，衣服掛破，全身狼狽的沈璐。
很難不懷疑她是否經(jīng)歷了一些違法犯罪的活動或者家庭暴力。
她沉默地坐在一旁，神社燒毀，自己所有的證件全在他那里，現(xiàn)在靈體沉睡，他也被送走了。
“那么先采集一下證件照，然后……”
根據(jù)工作人員的指示，沈璐打開門，正準備去照相，這時，一個快遞員打扮的人提著一個包裹走過來問道：“打擾一下，你們部門有叫沈璐的工作人員嗎，這里有個包裹?！?p> “沒有?！惫ぷ魅藛T搖搖頭，卻在說出口的一瞬發(fā)現(xiàn)不對，這個名字，是剛記錄過的——
“是我的嗎？”沈璐接過包裹，上面是自己的名字沒錯，打開以后，里面竟是自己的護照，手機，錢包，以及銀行卡證件。
“是誰寄的？”她看著快遞員，聲音里帶著顫抖。
“這個我不清楚，我只負責送。”快遞員搖搖頭便離開了。
沈璐看了一眼面單，寄件人名字一眼看去就是用動漫人物的姓名改的?？傻刂泛褪占耍约爸付ǖ乃瓦_時間，每一項都精準無比。
她打開手機，甚至電量都是滿格的。
“沈小姐，那么護照的問題……”
“我也不知道它怎么就回來了，所以……總之……抱歉打擾了?！鄙蜩磳擂蔚厥帐昂梦锲繁硎厩敢夂箅x開了大使館。
出門后就是車水馬龍的街道，她提著包，突然有些害怕。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昨晚這么難走的山路都一步一步走出來。
現(xiàn)在明明是大白天??！
“叮?！?p> 手機的提示音很輕，可在此時卻敏銳地傳到她耳朵里。
打開鎖屏，短信提示：機票預(yù)訂成功，下午三點成田機場登機。
現(xiàn)在去吃午飯，然后坐直達機場的大巴剛剛好能趕上。時間安排上合理得一個小時都不浪費。
“是誰……”沈璐握著手機，卻叫不出那個名字。
她渾渾噩噩地吃完午飯來到機場，在登機口，接到了家里的電話。
“什么時候回家？”電話那頭是母親熟悉的聲音。
“我下午的飛機，直達杭州，再轉(zhuǎn)動車晚上就能到家?！鄙蜩吹穆曇魩еv和虛弱。
“別太難過了，回來之后休息一段時間，畢竟人生無常，誰能知道會發(fā)生這種意外，唉，人死不能復(fù)生……”母親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堆。
死？
沈璐僵住了，她從包里翻出護照打開，婚姻狀態(tài)一欄里赫然寫著：喪偶。
護照的更新日期是一個月前，而簽證是十五日旅游簽！
她忽然想起來了，那個富二代一個月前已經(jīng)出車禍死了。那么……她此刻為什么來日本，是散心，是處理他生前的生意，還是什么？
這時，廣播里傳來了要登機的提示。
沒時間讓她仔細思考，沈璐僵硬地提著包，跟著人群走向登機通道。
因果律在這一刻混亂的像一團麻，明明一切都無法自圓其說，可一切卻又安排得這么自然而然，分秒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