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有沒有人在附近掃樓的,快過來,這里有個新開的商圈,沒有人掃過。”周六的早上,阿紅在群里發(fā)了一條信息,并且@了所有人。
我看了那條信息反復(fù)幾次,看著還在熟睡的阿輝,再看看旁邊的阿良?!罢O,你去不去,新開的,沒人掃過的?!?p> “我周末要出去?!?p> “又是神秘的旅行嗎?!?p> 他轉(zhuǎn)過頭,笑著看著我,“對啊。”
“是去干嘛來著?!?p> “去市中心找一個朋友?!?p> “女朋友?”
他搖搖頭?!澳憧梢匀咭幌拢f不定可以頂你幾天了?!彼坪跤幸庵ч_那個話題。
“我也是這么想的,不知道要不要叫醒阿輝。”
“不用叫他了,他不會去的。”阿良瞥了一眼阿輝,繼續(xù)回頭收拾自己的背包。
根據(jù)他定位的位置到了地鐵站,這個B出口是我走過的最長的地鐵出口,我看著兩邊的海報貼圖,一直從電子海報看到了貼圖海報,整個走道也越來越破舊。我一邊走一邊感嘆這出口通道的漫長,或許是我有些急躁了,我在看看手機,快兩個小時過去了,在群里回復(fù)這個消息的人并不多,然而我隱隱有些擔(dān)心,其他人或許已經(jīng)去到那個商城了,至少三劍客肯定會去。
拐了個彎,就在我以為要到出口的時候,前面出現(xiàn)了一條更長的通道,幾乎有幾百米,我隱隱有些后悔起來,早知道就不過來了,舟車勞頓兩小時,也就一間商城,說不定去到那里早就已經(jīng)被人掃完了。
當(dāng)我從地鐵口出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外面下起了小雨,天整個陰沉著,那小雨就像是陰天的附屬物,往下不停地飄著,我想著剛坐上公交車的時候還艷陽高照,似乎有些來到了另一個世界的感覺,不覺得往后瞧了一眼,或許那漫長的地鐵就是溝通兩個世界的甬道。
我往前走著,感覺那些小雨片碰到我身上涼絲絲的,我忽然覺得也沒那么急了。周邊店鋪的交通依舊很熱鬧,感覺不管你從廣州那個地鐵口下去,馬路兩邊都會有一排店鋪。
按照阿紅在微信上發(fā)的定位,我按照地圖走著,走到后面要過天橋,于是我上了天橋,到天橋的時候,看到幾個流浪漢蜷縮著睡在那里。這天橋的過道又讓我想起了地鐵那長長的通道。中間那個流浪漢不知有什么問題,在我上了橋以后便一直盯著我,我假裝看不到他,但是那個橋橫跨了雙邊馬路,實在有些長。我一直走一直走,他的凝視一直跟隨,經(jīng)過他的時候,我跟他對視了一眼,發(fā)現(xiàn)他眼神里滿是好奇。
以至于我經(jīng)過了他以后,他還是轉(zhuǎn)過頭看著我,他為什么看著我,或許是我頭發(fā)被風(fēng)吹雨淋有點凌亂,或者是我稚嫩的面孔卻穿著西裝,或許是我急匆匆地奔跑著,或許是他太過于無聊。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跟他相比,我確實行色匆匆,他則是躺在那里,俯視著這個忙碌的城市,天上的雨打不到他,只有迎面吹來的舒爽的涼風(fēng),或許盯著每一個過往的行人就是他的興趣吧。我終于走到天橋的盡頭,看著下面一級一級長長的樓梯,我忽然覺得自己是個傻瓜。
按位置到了那個商城以后,我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地方,一樓偌大的空間只有幾家店鋪開著,其余的都用鐵制卷簾門鎖著,整個商城的人寥寥無幾。
我上了二樓,這里總算開了有一半的上鋪,此時康哥穿著白襯衫和黑西褲,筆直地站在那里,分外顯眼。
“嘿,陳仰來啦。”距離他還是十余米他就大聲叫了起來,我覺得奇怪,為啥那么多人他會記住我的名字。
“康哥,周末你還親自過來啊?!?p> “嘿,你這話說的,上個周末我也過來了,這個商城我蹲了三周了?!?p> “這么久,你是在等他開張嗎?!?p> “是啊,我跟你說之前樓下還是鎖著的,進進出出我跟這里的保安都混熟了,還給了兩包煙,說開張了通知我,但還是不放心,沒事的時候就過來轉(zhuǎn)轉(zhuǎn)。”
“康哥你這么關(guān)心這里?!?p> “跟你說其他銀行消息很靈通的,一個商城頭天一開,第二天刷卡機信用卡就全部裝好了。我們要是晚了一點,連湯都沒得喝?!?p> “那我們這次還算及時?!蔽倚πΑ?p> “所以啊,我叫阿紅在群里給你們發(fā)信息,趕緊能來的全部來,刷卡機和二維碼都可以裝,全部裝上去。我還給你們帶了資料?!闭f著他揚了揚手里的一沓合同。
這也準(zhǔn)備得太多了,我暗自想道。我往后面那些商鋪走了過去,看到他叉著腰站在那里,像是在繼續(xù)等待著什么人。
走進去已經(jīng)可以看到幾個穿著西服的同事在那里推廣了,我還看都阿紅就在我對面那一排的第一間,正站著跟中年老板聊著,于是我也在她對面那排一家家地走進去詢問。
或許是剛開張的原因,又或許是還沒什么客人,這里的老板都很淡然地坐在店里做自己的事情,或是坐在矮凳子上看視頻,或是玩手機,對于我們的進去也不感到意外,靜靜地聽完,簡單一句,“還沒開店呢,到時候再來吧?!?p> “那您現(xiàn)在辦一下,到時候就不用再辦了,我看你店里刷卡機也沒有?!?p> “不用了?!睂Ψ綌[擺手。
我只好走出去,顯然也不知道還有什么話可說。剛開始來時幻想的場景已經(jīng)被現(xiàn)實擊得粉碎,不禁嘆了口氣。幾家都是如此的說辭,我便有些后悔來這里。然而我短短時間掃完了三家,阿紅還是在同一家待著,一開始她只是和老板再聊著,后面變成了同時和老板、老板娘一起聊,三個人坐在了椅子上。阿紅雙手比劃著,像是在解釋什么,那兩個人不時點頭。
“老板,你好……”我走進去第四間店鋪,套話還沒念完就發(fā)現(xiàn)一個人都沒有。我只好在里邊的小凳子上坐下來,打算等老板回來。
十分鐘過去了,依舊無一人前來,我手機也玩的發(fā)燙起來。嘆口氣,站起來,剛走過去就碰到了剛從那一家出來的阿紅。
她看到了我似乎有些驚訝,似乎沒料到吊車尾會周末過來加班。
“有單嗎?!?p> “哎呀,才一單啊,這里好難做。”
“剛才那家店?”
“是啊,刷卡機和二維碼一起辦了。這對夫婦也是第一次開店,很多東西不懂,也怕被人騙,我跟他們解釋了好久,唉?!?p> “那三家我掃過了,你晚點可以再掃一遍?!?p> “你怎么知道我會這樣,哈哈哈……”
我在她的笑聲中往下一家店走去。
整整兩個小時,四排店鋪一無所獲。眼看著到中午我便出去吃了頓飯,隨后打開地圖查了一下,距離這里一個公交站就是另外一個商圈,于是下午決定去那邊碰碰運氣,離開這個生瓜蛋子商圈還有這些啞巴老板。
去到隔壁的商圈后,其實還是服裝城,我在門口的便利店買了瓶水,出來的時候看到步行街中心有個人在拿著麥克風(fēng)唱歌,他的歌聲說不上好聽,但還是吸引了一些人在旁邊觀看,我其實覺得他唱得一點都不好,至少并不能吸引我,但還是坐在旁邊的一個椅子上看起來。我就那么一直盯著他看,連我自己都覺得奇怪,一直從兩點多看到四點多,路過的人不時有人朝他放在地上的行李箱扔錢,可以瞥到是小額面值的居多,一般是五塊十塊,每當(dāng)有人扔錢的時候他就會說一聲謝謝,如果是大額的話就會多說幾句,這時候歌聲便會中斷。我像是不緊不慢地盯著他,一直到手里的飲料差不多喝完了,三點多了,我才站起身來往里面的商城走去。開始一家家去問,最后終于在五點鐘的時候給我碰到了一單。
那一瞬間心情談不上多激動,只是有些愕然,后面我又想能不能再碰幾單,但卻是熟悉的拒絕,時間剛剛過五點,我便打算著要走了。我感覺我來到這里像是履行什么程序,又像是為了心中的某個念想,而來到這里之后,其實我盯著的只有時間,那時間緩緩而來,最終還是來了,我便松了口氣。
搭上公交車回到了站點,下了車以后往地鐵口走去。沒一會兒再次經(jīng)過那個廣州鞋城,居然看到康哥在臺階前坐著,大腿上放著一臺電腦,肩上的背包背帶已經(jīng)垂落。阿紅此時站在他后邊,看著他操作著。
阿紅像是察覺到了什么似的,抬起頭看到了我,“誒,過來!”
康哥也抬頭看到了我,朝我招招手。
我跨過馬路走了過去,康哥抬頭問我有沒有充電寶,我拿給了他。
“我們還以為你回去了呢?!?p> “沒有,上午掃不到,我就去附近了?!?p> “有單嗎。”
“才一單?!?p> 阿紅做手拿匕首插小腹?fàn)?。我有些不解地看著她,康哥抬起眼皮笑瞇瞇地看著我,“聰明!她在這里耗了一天也只拿到了一單?!?p> 聽到這話我心里居然稍稍松了一口氣。
“哎呀,我不管了,我繼續(xù)去掃了。”阿紅哭腔似的說道,頭發(fā)似乎一下子散了開來。
“行行,你去吧?!?p> “陳仰,坐!”我原本想開口說要走,他的話一出來我倒是閉了嘴。
“康哥,你上衣口袋不是有一個充電寶?!?p> “給她們用完了啊,我特意帶了三個充電寶過來,全給她們用完了,輪到我自己手機沒電了?!?p> “你一個下午都在這里嗎?!?p> “對啊,我就是提供支援在這里,借充電寶、買水,可惜下午就沒人過來了?!?p> 你干嘛不把充電寶給他們,直接回去。想了想,這句話還是沒有說出來。
“那你現(xiàn)在在干嘛?!?p> “她們刷了單,我?guī)兔︿浫胍幌?,周末就不要讓她們回去加班了。你不是也有一單嗎,拿出來吧,康哥幫你錄進去。”
“不用了,康哥?!?p> 他抬起頭來看著我,“干嘛?害羞啊?”又低頭繼續(xù)錄入。
我只好笑笑,把書包里那份單拿出來,放在他旁邊。沒一會兒他就開始幫我錄入。
“康哥,你要待到什么時候?!?p> “不知道啊?!?p> “不知道?”我有些驚訝地看著他,站在他旁邊,我又看到了他斑斑點點的白頭發(fā)。
他回過頭看了一眼后面,“上次跟她們出來是掃到七點,大概六七點吧,你先別走了,待會請你們吃飯,反正你今天有單了,就坐在這里吧。”
我頓時像石化了一般,“不用了康哥,沒事的,我想早點回去?!?p> 康哥沒說話,像是沒有聽到我剛才說的話一般,手指在鍵盤上噼里啪啦點著,速度飛快,半晌后他淡淡道,“陳仰,你是個聰明人,你知道吧?!?p> “康哥,我不算聰明人。”
“你是的?!彼ь^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透露出認(rèn)真,“你跟那些只會死做的人不一樣,這不是說按照大學(xué)或者什么來劃分的,康哥看得出來,你懂得去思考,就是太害羞了?!?p> 我沉默,不知道該說什么。我想反駁,但轉(zhuǎn)念一想,又覺得沒啥必要可去反駁的。
“康哥看到你就像看到了自己以前的時候,知道吧,那個時候,情景模擬的時候你要是上來說說肯定不會說的比別人差?!?p> 我心里有些驚訝,沒想到他從那時候就開始注意到了我。
“你說說,為啥那么害羞?!?p> 我笑笑,“我不知道?!?p> “可能我說的不太準(zhǔn)確,也不是害羞,就是你不怎么喜歡親近人。但是你在工作中,不管是面對同事,還是面對客戶,都不能太過拘束了??茨愣銇矶闳ィ遣皇强蹈玳L得太嚇人了。”他抬起頭來看著馬路,但他眼里卻沒有神,思維不知沉溺在哪里。
“沒有,沒有,康哥,你還是挺帥的?!?p> “是吧,康哥長得還可以是吧。”
“還可以,真的?!?p> “好了,廢話不多說,你的協(xié)議錄完了,審核保準(zhǔn)沒問題。”他把那份協(xié)議給回我,“怎么樣,是要回去還是晚點一起吃飯?!?p> “我先回去吧,宿舍有人生日?!?p> “好,那你先回去吧,注意安全?!笨蹈缣ь^,向我招招手,似乎并不想搭理我的理由。
“康哥你真要待到七點啊?!?p> “差不多,七點吃完飯我還要回去公司,有兩個單要處理?!?p> “這里的單嗎?!?p> “不是,是我自己的,另外的業(yè)務(wù)。”
“那我先走了?!?p> “好,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