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下班了以后我們沒有馬上回去,而是轉(zhuǎn)地鐵從珠江新城去到了崗頂。兩個站點都同屬三號線,地鐵過去不用十分鐘,之所以會過去是因為中午的時候接到了一個電話。
電話響起的時候,我沒料到這個預(yù)存的電話有天會想起,有些激動地接聽了起來。
“喂,阿敏。”
“陳仰,你們是在珠江新城那邊實習(xí)嗎?!?p> “對?!?p> “晚上我要去見阿泰,要去崗頂,第一次去他公司那邊,你們能跟我一塊去嗎,剛好他之前提到也想見你們?!?p> “可以啊,我們五點半下班,那六點我們崗頂D出口見吧?!?p> “行?!?p> 商量了一番,阿輝表示跟我一塊去,阿良表示回去也無所事事,倒不如一塊去,其實我也想他們跟我一塊去,畢竟不知道阿泰想見的究竟是誰。
一路上我想得更多的不是阿泰,阿泰對我來說早已足夠熟悉,我想的是阿敏,性格靦腆而又安靜的她,經(jīng)常穿著一襲的白裙子,手里經(jīng)常提著一個籃子,在一邊等待著忙碌的阿泰。
要搭地鐵便要從地鐵口進去,這樣子我們便要排隊,我心一寒,想著不知道要等上多久,早知道就約晚一點了。阿良笑嘻嘻地看著我,說我等不及阿泰還是阿敏了,我狠狠白了他一眼,說我是怕失信于人。
已進入地鐵口便進入高溫高壓模式,想把身上的外套脫了,覺得吸進胸口的氣充滿著憋屈。然而此時沒有心思去回味著一切,腦海里卻回憶起了阿敏和阿泰的故事。
宿舍里邊幾乎每個人都去兼職過,但要說連續(xù)三年幾乎每天都撲在兼職上的,只有阿泰一人。阿泰和阿敏是在阿泰做快遞兼職的時候認識的,阿敏去取快遞,阿泰看見了他就喜歡上了她。她報了號碼讓他取件,他進去裝模作樣逛了一圈。
“找不到你的那個號碼,號碼沒錯嗎?!?p> “號碼沒錯?!?p> 于是他又進去,在那幾個貨架上高高低低瞥了幾眼,回來臉色平靜地告訴她,還是沒有找到。“要不你進來一起看下吧?!?p> 白白瘦瘦的阿敏進去,阿泰沒有馬上就給她挑,反而是給他講解快遞擺放的規(guī)律還有一些注意事項。一邊看著她一邊讓她自己挑。
“其實那會兒我也沒注意到她有沒有聽,但是她走之前我要到了她的微信。”
跟阿祥走的突擊表白送八音盒不同,阿泰走的是細水長流的路線,經(jīng)常隔三差五地發(fā)微信問阿敏有沒有要拿的快遞,可以幫她送過去。即使在阿敏表示自己并不想談戀愛之后,阿祥依舊頻繁找她聊天,分享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你不用老是找我的,你講話挺有意思的,但我不想談戀愛,去年有三個男生跟我表白,隔壁班有一個,還有一個學(xué)長,我都拒了?!?p> 不釣魚,好女孩。阿泰在快遞站打工回來一邊在床上做仰臥起坐一邊說道。
然而雖然兩人沒有在一起,阿敏卻隔三差五就要去一趟快遞站。當(dāng)時四通一達,除了韻達有自己的快遞點以外,其余四通都在一起,淘寶小商家一般是不發(fā)順豐這些的,也就是只要買了快遞大概率就要去那個快遞站領(lǐng)取,當(dāng)時有那個女孩不喜歡網(wǎng)購呢。
當(dāng)阿敏過去的時候阿泰就讓她自己進去找,然后兩人一起在貨架上聊上幾句,慢慢地阿泰發(fā)現(xiàn)阿敏也是一個喜歡談笑的女孩子,特別是熟識以后她會有些得意地透露自己在網(wǎng)上購物時候的一些省錢妙招,據(jù)阿泰說講起來的時候她是一副雞賊的樣子,只不過不知道之前為什么一直一副冷冰冰的面孔。
漸漸地阿敏拿完快遞也沒有馬上走掉,而是看著他在處理其他的快遞,阿泰問她為什么不走,她說走過來馬上又回去有些累,想等一會兒,阿泰給她一個折疊椅讓他在旁邊休息,她坐在那里,偶爾問一句這個是做什么的,那個是做什么的。最后按照阿泰的說法,阿敏這顆冷冰冰的心硬是被捂熱了,認識一年后他們終于在一起了。自那以后兩人便經(jīng)常形影不離。
有次我去和阿輝去拿快遞,當(dāng)時沒料到這家叫做媽咪驛站的校外快遞站已經(jīng)火爆到這樣的程度,已經(jīng)排了差不多五十米的隊伍,我們走到最前面,看到阿泰正蹲著,用一個掃碼槍一個個掃著快遞,錄入著信息。他腳邊的快遞也有規(guī)律地排成了一個5乘以5的正方形,邊長差不多有10米。隨著一個個錄入進去,他就一直保持著蹲著的姿勢往前挪動著。
“你在干嘛?!蔽覀兣吭谕饷娴臋跅U上,看著他。
“你們快遞已經(jīng)給你們找出來啦?!彼鹕?,拿著一個袋子伸出來,里面是我們的幾個快遞。
“謝謝老板,你拿個槍掃啥掃呢,槍斃他們呢?!?p> “對啊,這批家伙坐牢了,身上都有碼,我掃一下把它們編進監(jiān)獄的花名冊里去,以后方便槍斃?!彼袷呛芾鄣刈呋厝?,蹲下來竟然又坐了下來,眼睛眨巴眨巴,像是糊了一層的汗水。他像是很渴望地抬著頭,然后閉著眼睛,我不知道他為什么要閉著眼睛,卻要張著嘴,好像要把周圍的空氣都灌進肺里,然而半分鐘不到,他又一骨碌起身蹲下來,繼續(xù)挪動著一個個掃著,一直到最前面十幾米的盡頭。
“全部槍斃!”他突然轉(zhuǎn)過身又回頭說道。單膝跪地,手拿掃碼槍,帽子斜斜翹起,表情猙獰,那一刻我確定,他可以為了守護身下那排快遞把整個世界都毀滅掉。
我們笑了起來。其實剛才走來的時候我們就能感受到了,他身上一股厚重的汗味。沒一會兒他又站起來,往反方向繼續(xù)蹲著一個個掃碼錄入,似乎不管多熱,他都舍不得摘下自己的帽子。
我們的背后被人的手指動了兩下,回過頭,只看到是提著個袋子的阿敏,她朝我們看看,露出了象征性的似笑非笑的表情。
“阿輝,陳仰。”她機械式地叫出我們的名字,歪著頭似乎在看兩個追隨魔法師的小丑。
“啊,阿敏,你怎么過來了?!?p> “來給他送飯?!彼謸P起自動手中的袋子。
我聽了滿是羨慕,想著阿泰居然可以俘獲這冰山美人,真是艷福不淺,然而看著現(xiàn)在依舊低著頭在旁邊一個個錄入信息,忙得后背都濕透了的阿泰,仿佛一座堅實的大山一樣,我知道自己既沒有決斷,也沒有耐心。
為了不讓自己吃太多狗糧以至于噎著,我只好寒暄兩句屁話就帶著發(fā)著呆的阿輝走了,其實我一直很不解,為什么那天阿輝會呆若木雞。即使阿敏顏值不錯,但按照他的心性也不至于這樣吧。
通過人墻的速度沒有我預(yù)估的那么久,十分鐘左右就過去了,即使你一走進地鐵口看到的是綿延的人墻,但距離走到安檢處也不到15分鐘,我不免有些泄氣,看來之前繞道坐公交回去是一個錯誤的選擇。
乘著手扶電梯緩緩從底下升到地鐵出口的時候,我便看到了靠墻站著的阿敏。她側(cè)著身,右手手掌貼在左手手臂上,我們剛踏上地面,她便回頭看到了我們,朝我們淺淺一笑。
“阿泰是在哪里實習(xí)?!?p> 她手指向前面那群樓,“就在那邊,有個華晟大廈,第九層,他就在里面的一個培訓(xùn)機構(gòu)?!?p> 怎么都搞得那么高,我心里暗自腹誹。一邊往前走,一邊可以領(lǐng)會到崗頂也是一個繁華的地方,兩邊高樓林立,跟珠江新城幾排幾列的摩天辦公樓不同,這里兩邊矗立的各是購物中心和電腦城。
“電腦城!”阿良回頭喊道,接著便站在那里不動了。
我看著不回頭一直走的阿敏,回頭問道,怎么還不走。阿輝有些躊躇,但還是跟著過來了。“陳仰,你不會不知道這里是一個商圈吧。”
“我知道,不是說下周要過來嗎?!?p> “我想先去試試水?!卑⒘家呀?jīng)在掏書包里的二維碼了。
“操?!辈偻晡乙仓缓贸聊耍思冶緛砭褪橇x務(wù)陪我來的,我順勢問道,“那你是要過去嗎?!?p> “我先去了?!彼苯哟蟛酵白吡恕?p> “阿輝走吧?!?p> 我們一路小跑跟上了阿敏,繼續(xù)瀏覽著四處的建筑,相比來看這里更像是一個龐大的商業(yè)街。各種便利店還有奶茶店,甚至有一排的早餐店和小吃店,在這寸土寸金的地方能生存,可見人流量要多么龐大。我們到了華晟大廈樓下的時候,阿泰已經(jīng)等在那里了,不出所料,他也像我們一樣穿上了西服,只是看起來更成熟。
他一直盯著我們,朝我們笑笑,盡管走在前面的是阿敏,接著阿敏跑起來,一下子撲到了他的懷里,他輕輕摟住了他,像是個長情的紳士。
“操,那么久不見感覺你變莊重了?!蔽铱粗⑻皫追旨媛殨r候那靦腆內(nèi)斂的氣質(zhì)全部一掃而光,如今開朗而外向,梳著一個油頭,下巴的胡須刮得干干凈凈,帽子也沒戴了。
“你們也是,未來的兩個行長?!?p> “別說了,金融民工。”我學(xué)著康哥的口氣講著。
我們照例去吃飯,據(jù)阿泰所說,在崗頂隨便一個街口走進去都是一條商業(yè)街。我們從其中一個街口走進去,果然如他所說兩邊開滿了店鋪,裝修也不是一般的蒼蠅館子能比。雖說是吃完飯,但我們還是進了一家糖水店,廣州的糖水店從炒粉到漢堡到糖水無所不做,因此不知道吃什么的時候走進去一家糖水店總沒錯。阿泰問大家想吃什么,我要了一份炸薯條和綠豆糖水,阿輝要了一份炒面,阿敏要了一份炒河粉,阿泰似乎并沒有太多胃口,只要了一份綠豆糖水。
“我想喝綠豆糖水。”吃到一半阿敏說道。
整桌就只有我和阿泰點了點了,她自然不會是對著我講。阿泰笑笑,看了我們一眼,然后舀起一勺涼意盈盈的綠豆糖水,送進了阿敏的嘴里。我和阿輝面面相覷,都覺得阿敏變得大膽了,可能人家的感情發(fā)展到現(xiàn)在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吧。阿敏撇撇嘴,說還沒有自己做的好吃,阿泰笑笑,說你的廚藝不是一般的店可以比的,阿敏說下次再煮給你吃,阿泰只顧著吃,沒說話。
“我想再吃一口。”阿敏說道。
阿泰有些驚訝,“我就剩最后一兩口了,要不我?guī)湍阍俳幸煌搿!闭f著他就像叫服務(wù)員。阿敏忙說不用,自己吃不了那么多。
“那你吃個碗底。”阿泰沒好氣地說道。
“嗯,再來一口就行?!?p> 之后那頓飯吃的怎樣我不知道了,我只隱約記得自己有些噎。吃完飯后我們四個面面相覷,不止是我們兩個不知道做什么,阿泰竟然也抓耳撓腮。阿輝問他是不是在外面租了房子,要不過去看看。
阿泰看了看阿敏,說下次吧,房間有些亂。
我們一起嘿嘿笑了起來,“不是房間有些亂吧,想必是有什么睡衣之類的還沒收好?!?p> 阿泰整個臉紅了起來,阿敏倒是一副淡定的樣子,阿泰保證說找個時間一定請我們?nèi)ニ鲎馕菘匆豢础?p> “要不一起去逛街吧,里面有一條女人街,你們也去看看?!?p> “什么女人街,專門賣女性用品的?”
阿敏噗嗤一聲笑起來。
“不是,只是一條街,只是叫這個名字而已。”
我心想我們還要繼續(xù)去做電燈泡多久,再說一起去逛的話為什么不找一條男人街呢,畢竟是男個男的在這里,阿輝的手從后面碰了我一下,我知道他的意思,去找阿良或者是去回去。
“可,可以啊。”看著阿敏的臉,我說道。
阿泰笑笑,“好吧,那就帶你們逛逛?!?p> 他們兩個依偎這走在前面,阿輝皺著眉頭看著我,我聳聳肩,也皺著眉頭。原本不想吃狗糧的我們現(xiàn)在愣是吃了一路,陪著走了三家店以外我們再也走不動了,趁著他們在逛服裝店的時候,我和阿輝坐在了外面。
“喂,待會找個借口回去吧。”
“可以?!?p> “你說?!?p> “你說?!卑⑤x頭也不抬地說道。
我想破頭也不知道什么合適,往后看去,這條街我們已經(jīng)走了一半不到,有一半的店鋪是吃的,廣州的小吃真是多啊,在這座城市生活一定蠻合適的。這里人們的精神似乎是走到哪就吃到哪,就像我們剛從糖水店走出來,就已經(jīng)在半路上各點了一杯coco的百香果雙響炮,從來來往往的人群中我就知道這里匯集了三教九流的人,既有穿著西裝行色匆匆的上班族,也有穿著短褲和拖鞋、腰上別著一串鑰匙要去喝艇仔粥的收租公,既有奧迪、寶馬嫻熟耐心地穿越著巷子、載滿貨物的電動車或者三輪車搶占人行道,也有各色的共享單車在這里不停穿梭,若張擇端在世,他可能會留下關(guān)于這里人們的生活畫卷。只有到這里來走走,你才能真正體會生活有無數(shù)機會這句話,仿佛你只要搭上迎面走來的任何一個人,你的生活便會有另外一個軌跡,你也不會再是從前的你了,就像現(xiàn)在的阿泰一樣,我的腦海里仍劃過他梳著油頭的樣子。他正背對著我們,看著阿敏在里面挑著衣服,阿敏不停對他說什么,拉他進去,他也就往里走,然后又把手背在背后,像是個領(lǐng)導(dǎo)一樣看著阿敏拿著衣服在比對著。
“bingo!”從阿輝的手機傳來一個聲音,似乎一下子把我拉回了現(xiàn)實。
“喂,別bongo了,你快想想,用什么借口好。我懷疑這是阿泰導(dǎo)演的一場戲,讓我們受折磨?!?p> “為什么他要這么做?!卑⑤x頭依舊沒抬。
“報復(fù)我們啊,從老家回來對他不聞不問的?!?p> “super bing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