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老張?zhí)?/h1>
村東頭,一間平平無奇的土房里擠滿了人。
房間里七八桿大煙槍口上不斷冒出淡藍色的煙霧,整個屋子煙霧繚繞,猶如太上老君的煉丹房。
快要腐朽的桌面上,有幾盤貢果。墻上鋪一張紅紙,上面書寫著密密麻麻的名字,約有幾百個。
一個長三米,寬一米八,由黃泥夾雜稻草澆筑的土炕角落里,蜷縮著一個少年。他坐的地方是炕頭,火力最旺的地方,可仍然裹著一層厚厚的棉被,戴個狗皮帽子,瑟瑟發(fā)抖。
土炕另一端的炕稍,是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太太,臉上的褶子像一團廢紙,嘴里沒剩下幾顆牙,叼著個煙袋鍋子,嘬了一口,淡淡道:
“這孩子是虛病?!?p> 屋里的人有點站不住了,抽煙的都開始嘬煙袋鍋子,不抽煙的互相對視,擠眉弄眼,眼神里充滿了憐惜。
病分虛實,實病是最常見的病癥,發(fā)燒、感冒、跌打損傷,一切能用“常規(guī)方式”治好的病,都是實病。
而虛病,則是中邪、沾上“臟東西”引起,無論是針灸、湯藥、火療,還是洋人的注射、手術(shù),都治不好。
能治這種病的人,只能是老張?zhí)@樣的人。
王安娘小心翼翼乞求:“大娘,這大過年的,我們娘倆本不應(yīng)該打擾您,可孩子這病,只有您能看,求您幫幫他吧!”
說完,將手中竹籃子提起,輕輕放到炕沿上。
這是一籃子土雞蛋,她攢了一年。
老張?zhí)A艘幌卵劬?,微微點頭:“先放那吧?!?p> 王安娘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趕緊起身將竹籃子放在炕旁的桌子上,葛家媳婦欣然笑道:
“嫂子,張大娘答應(yīng)出手,孩子的病你就放心吧!”
老張?zhí)p輕敲擊煙袋鍋子,三兩顆火星濺出,迅速湮滅在半空中,神情嚴肅,就像即將打仗的將軍,開口詢問:
“孩子,你這幾天難受之前,發(fā)生啥怪事了嗎?”
聲音蒼老,有輕微顫音,那是因為經(jīng)常抽煙導(dǎo)致嗓子不清。
王安雙手一緊,壓在身上的棉被又實了幾分,眼神從空洞無助化為驚懼,雙眼看向窗外,回憶道:
“七天前,私塾還沒有放假,那天我教書回來,從院子里抱柴禾到廚房準備燒火。因為時間還早,我回到書房看了一會書,約莫差不多了,才回到廚房,當(dāng)我拿起一根柴禾準備折斷放在灶坑里時,那根柴火突然動了一下!”
“我低頭一瞧,竟然是一條蛇!”
“顏色、粗細、長短與普通柴禾幾乎一致!”
盡管過去了七天,少年仍然心悸不已,重重吐出一口濁氣,仿佛將這口氣吐出,就卸下了千斤重擔(dān)。
“我嚇得叫了一聲,手也松開了,那條蛇摔在地上,白花花的肚皮露在上面,一層層扇形鱗片清晰可見,立馬翻了個身,轉(zhuǎn)瞬間爬走,鉆進墻角一個洞!”
“我當(dāng)時嚇傻了,但還是反應(yīng)過來,用石頭將洞口堵住。”
聽到這里,屋里眾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抽煙的也停下了動作,聽完這個故事后,他們晚上也睡不好覺了。
“雖然知道這條蛇出不來,也沒咬到我,但心里還是毛毛的,始終沒落地。飯也吃不動,覺也睡不好,時冷時熱,坐立不安!”
“有幾次好不容易睡著了,卻夢見一條烏青大蛇豎著金瞳,嘴里吐著信子,緊緊盯著我!”
“每次從夢中驚醒,褥子表層都濕透了!而今天不知為何格外郁悶難受,就想跑到外面,對著天空喊叫,這樣才能讓我好受一些!”
王安說完這些,額頭上泌出一層細密的汗珠,他將棉被松了松,好像沒那么冷了。
王安娘焦急道:“你這孩子,這事咋不早說!”
王安苦笑道:“說了也沒用,它也沒咬我,只是我膽子小,自己嚇自己罷了?!?p> “小神童是招上柳仙了!”葛家媳婦一拍大腿,煞有介事道:
“小時候,俺一個姥姥就這樣,說上墻,嗖一下就爬上去,說上房,噌一下就竄上房!每天神神叨叨的,最后找個起靈仙搬桿子,立下堂口,這才好。”
說到這,她話鋒突然一轉(zhuǎn),嘆了口氣:“可做起靈仙不是好事,老人家死的時候,眼睛鼻子耳朵嘴都往出冒血,一張臉五官挪位,七扭八拽的!”
王安娘心頭一緊,不安道:“大娘,這孩子是招上什么了嗎?”
她心里暗暗祈禱,千萬別像葛家媳婦所說那樣,若是立了堂口,成了起靈仙,孩子的命運會發(fā)生翻天覆地的改變。說不定會經(jīng)歷五弊三缺,厄運纏身。
五弊是指鰥寡孤獨殘,三缺是一生與錢、權(quán)、運無關(guān)。
老太太神色凝重,點頭道:“這孩子八成被柳仙看上了,要是不立堂口,給人看事兒,柳仙會折磨他一輩子,直到他立堂為止?!?p> 王安娘臉色頓時慘白,喃喃道:“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
老太太堅定地搖頭:“沒招?!?p> 婦人癱坐在木椅上,掩面而泣。
孩子是她和丈夫的驕傲,從小記憶力驚人,三歲識千字,五歲背唐詩,九歲一舉考上秀才,縣太爺都被驚動了。
最近幾年雖然拔貢失敗,但她堅信兒子一定能通過,名標(biāo)凌煙,光宗耀祖!
可若是立下堂口,就會像張大娘一樣,必須替“大仙”給人看病,不然生不如死。每天神神叨叨的,別說當(dāng)官,就連成家都費勁,這可怎么辦吶……
“張奶奶,這柳仙是好是壞?”
少年將被子掀開,他已經(jīng)不冷了,此時盤腿坐下,等候老人的回答。
王安娘泣聲道:“安兒,你……”
王安勉強一笑,打斷娘親的話:“張奶奶,如果這柳仙是好仙,我便立堂口,替它起靈。若是壞的,我就算被它折磨死,也不會答應(yīng)它?!?p> 老張?zhí)芰艘豢跓煷佔樱Φ溃骸澳氵@孩子平時凈看圣賢書,對民間的事了解的太少了。胡黃白柳灰,都是為人看病驅(qū)邪的好仙?!?p> 胡是狐貍,黃是黃皮子,白是刺猬,灰是耗子,而柳仙就是蛇。
王安點點頭:“張奶奶,我同意立堂口,做起靈仙!”
老太太把目光投向無助的王安娘,見她也無奈地默許,便清了清嗓子,提高語調(diào):
“那就把場子打開,準備家伙什兒,給小神童搬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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