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斯離府這日,我事無巨細(xì)的給他備好出門的東西,想一道出去送送他。他卻叫我在院子里待著,說我身子重,跑來跑去的不好。
我依他的話,老實(shí)的在林夕院前與他作別。
慕斯對寶生嘆道:“她若真去送,我該走不了了?!?p> 寶生好笑道:“爺與少夫人待了這許多月,出去幾月也是舍不得么?”
慕斯無可奈何的搖搖頭,臉上卻全是幸福之意。
不知是否是我懷著身子的緣故,竟覺著今年的七月尤為暑熱。
柳綠給我打著扇子還不夠,我自己也拿了扇子來扇,頭上還是密密麻麻的凝著汗珠。
安嬤嬤端來一盞銀耳羹道:“夫人懷著身子,不宜吃性涼的。還是吃些銀耳羹下下火氣吧?!?p> 我端過銀耳羹來飲:“這樣熱的天,簡直叫人熱得受不住?!?p> 安嬤嬤拿了我的團(tuán)扇來給我打風(fēng):“該是夫人身子重了,要比常人要熱些?!?p> 我無奈地垂首去飲湯,小丫頭卻進(jìn)來通報(bào)水嬤嬤來了。
水嬤嬤進(jìn)來時(shí),臉色看著有些不好:“少夫人。家里來了貴客,夫人喚您去春華院見見?!?p> 懷了身子后家中有客也不常叫我去見,這樣大熱的天,什么樣的貴客還勞煩母親派水嬤嬤來請我出去見見。
我起身問:“不知是什么貴客,我可要備些見面的東西?”
水嬤嬤擔(dān)憂地看我一眼道:“是老爺?shù)墓式?,鄭家的女兒鄭絮。?p> 我心里掠過不好的預(yù)感。
果然水嬤嬤道:“鄭姑娘幼時(shí)在府上住過幾年,與老爺夫人頗有些情分。她現(xiàn)下在金陵與她夫婿和離了,說是沒臉回鄭家,便到我們府里來暫留段日子。”
“什么?她和離了?”
我實(shí)沒想到鄭絮竟和她夫婿和離了。這是為什么呢?
水嬤嬤點(diǎn)點(diǎn)頭:“說是她夫婿寵妾滅妻,她受不住才和離了?!?p> 我定了定神,對水嬤嬤點(diǎn)頭致謝:“我知道了,多謝嬤嬤提點(diǎn)。我換件衣裳便往春華院去?!?p> 水嬤嬤行禮告退。
柳綠憂心道:“鄭家姑娘對我們爺?shù)膱?zhí)念頗重,她現(xiàn)下和離了來怕是別有所圖。”
這我自然知曉,慕家長輩該是也清楚的。只是不知慕老爺和慕夫人心里又是如何想的。不過不管他們?nèi)绾蜗耄沂墙^不能讓鄭絮入府為妾的。
她那人偏激執(zhí)拗,若做了府里的妾,我哪里還有安生日子過。
我收拾妥當(dāng)領(lǐng)著丫頭婆子到了春華院。
在院外便聽見里頭鄭絮正嚶嚶哭泣,慕老爺正替她不平:“這斐溫也太沒規(guī)矩了,竟由著個(gè)妾踩到你臉上。和離了也罷,慕伯父定給你說個(gè)比他好一萬分的?!?p> 我不動(dòng)聲色地看了眼守簾子的丫頭,示意她進(jìn)去通報(bào)一聲。
屋里沒多久靜了下來,我對通報(bào)的丫頭點(diǎn)點(diǎn)頭,進(jìn)了屋子。
“兒媳給父親母親請安。”
慕夫人忙上來扶我:“都是一家人,你又懷著身子,何必這樣多禮?!?p> 慕老爺也緩了臉色道:“快些坐下,莫累著了?!?p> 鄭絮低泣的眸子惱恨地看了我一眼,見我正瞧著她,她又裝作一副悲傷可憐的模樣。
“鄭絮給嫂嫂請安?!?p> 她竟這般乖覺,叫我心里不由多生了防備。
“鄭家娘子?!?p> 慕夫人扶著我坐下,坐在我身側(cè)道:“鄭娘子與夫家和離了,想在我們府里借住段日子。你是府里的少夫人,我便喚了你來與她見見,免得日后見了不識得。”
我和煦地笑問:“原是如此。母親有所不知,其實(shí)我與鄭家娘子早在鷺島便見過的?!?p> 慕夫人有些意外:“你們竟然識得?!?p> 我笑看向鄭絮道:“見過幾面。”
只是每每見了都不愉快。
鄭絮想著她祖母壽宴那日對我的種種,大約也不好意思說與我識得。她訕訕地道:“是。我曾與嫂嫂見過幾面?!?p> 慕夫人笑道:“那你該是知道她先前對斯兒的死纏爛打了?”
這段日子我也習(xí)慣了慕母的語出驚人,老實(shí)回答道:“知道些?!?p> 慕老爺看著鄭絮尷尬的模樣,有些不忍道:“那也是先前的事了,現(xiàn)下他們都各自結(jié)過親,舊事便不要再提了。”
慕夫人好似有意刺鄭絮般道:“對,你才是我們慕家的好兒媳。往事不提了?!?p> 鄭絮臉色看著越發(fā)不好。
我問道:“不知鄭家娘子要在府里待多久?”
眾人都看向鄭絮。
鄭絮反來問我:“我才入府嫂嫂便問我何時(shí)走,嫂嫂這是在催我早些走么?”
慕老爺聽了她的話,明顯有些不悅地看向我。
索性我沒想過鄭絮是善茬,對她的的發(fā)難也不意外。
我溫順地道:“不過是作為主家,問問鄭娘子是怎么打算的。鄭娘子既不愿說,不說就是?!?p> 慕老爺收了不悅的模樣,慕夫人卻氣惱了起來。
“合該問問。鄭娘子雖不再是什么姑娘,卻也是個(gè)剛和離的小娘子。久住在我府里傳出去對大家都不好,夢夢問問你也是為你好,你怎么不領(lǐng)她的情,覺著她要趕你走。”
慕老爺也從剛開始對鄭絮的同情回過味來:“留你在府里長住,確實(shí)不好。晚些我給你替家中去封書信,你不好說的話我替你說了去。介時(shí)叫你父來接你回鷺島去?!?p> 鄭絮對這樣的安排好似頗滿意,她連聲對慕老爺?shù)乐x:“絮兒謝過慕老伯。”
慕老爺拜手叫她起來:“你還是回你從前在慕府住的那個(gè)院子住,我叫人給你收拾妥當(dāng)?!?p> 鄭絮恭順的道:“好?!?p> 眾人說了會(huì)話,散去時(shí)慕夫人拉著我道:“我還有話和你說?!?p> 我看著鄭絮窺探的目光,重新坐在了慕夫人身邊。
待到慕老爺和鄭絮走遠(yuǎn),慕夫人才道:“你父親和鄭絮父親的情分是打小建立起來的,有時(shí)難免會(huì)豬油蒙了心,看不明白世事。”
我聽著婆婆無所顧忌的吐槽公公,嚇得低垂著頭不敢說話。
慕夫人也不在乎我在想什么,繼續(xù)道:“這鄭絮沒嫁那幾年,把我們慕府?dāng)嚨檬菫鯚熣螝?,我每見到她,都覺得日子要倒霉一分。好容易把她盼嫁了,我們慕家也娶著了頂好的媳婦兒。她卻一聲不吭的和她夫婿和離了,還跑到了咱府里來?!?p> 我看著她愁眉不展的模樣,勸慰道:“父親說了給她寫家書,叫她父親來接她回去。她約莫在我們府里待不了太多日子。”
慕夫人卻一副你不了解的模樣,拍著我的手勸慰起了我:“你不了解她。當(dāng)年我們原是要和她們家定下來的,只是那時(shí)斯哥還沒在商界站穩(wěn),他說要晚些成親。這鄭絮卻是等不及給我兒設(shè)了個(gè)套,險(xiǎn)些叫我兒栽在里頭?!?p> 我一直不明白為什么鄭絮要給慕斯下藥,現(xiàn)下才明白其中道理。
原是女兒家沒有安全感,想早日與心上人結(jié)親。只是適得其反,反叫慕斯厭棄了她。
我裝作不明白的問:“設(shè)套?”
到底是不光彩的事,慕夫人不愿提:“也沒什么,不過是些小手段,并未傷著我們什么。倒是你,該防著她。她若去你院里找你,你萬不要理她。給你送什么吃食,你也莫要吃。記下了嗎?”
我看著婦人喃喃叮囑的模樣,心里軟軟的:“母親的話,我定謹(jǐn)記在心?!?p> 這樣熱的天,我耐不下心來繡小物件。終日焉焉的待在屋里。
安嬤嬤看著我的狀態(tài)有些急:“少夫人該在院子里走動(dòng)走動(dòng),總這樣歇著不好?!?p> 我無力的擺擺手:“我身子實(shí)在是挪不得一步?!?p> 安嬤嬤不依我,將我扶了起來:“現(xiàn)下日頭正不烈,外頭也有風(fēng),少夫人就隨奴到外頭走走吧?!?p> 我無力掙扎,由她拉著往外頭走。
溫柔的晚風(fēng)刮過我混沌的意識,叫我清醒了幾分。
我吐出一口濁氣:“晚間的風(fēng)竟這樣宜人。”
安嬤嬤見我振作了精神,笑道:“何止晚間,清早夫人若起得早,也是一樣宜人的?!?p> 林夕院里栽的幾棵柏樹,搖頭晃腦的送著清風(fēng)。我挺著八個(gè)多月大的肚子,緩緩在院子里走動(dòng)。走累了就躺在安嬤嬤搬來的美人椅里,品茶賞月。
安嬤嬤拿了些屋里燃的熏蚊艾葉出來,不近不遠(yuǎn)的放在角落。我看著月朗星稀的夜空,忍不住想起了慕斯。
也不知他現(xiàn)在在何處,我寄去的家書他有沒有看。鄭絮來府上的事我還是不要與他說的好,免得他千里迢迢的還掛記著這邊。
我混混地靠在軟椅里要睡去,安嬤嬤卻喚起我:“少夫人,起風(fēng)了。我們回屋里去睡吧?!?p> 一陣風(fēng)卷著沙吹得我微瞇了眼,我看了看天邊已無星無月的天空道:“好?!?p> 夜里睡得模模糊糊里,我混沌地聽見外頭好似下起了雨。那雨噼里啪啦的打在屋瓦上,清脆的敲在地上,叫我睡得深了。
清早起來,我難得舒服的嘆出一口氣問安嬤嬤:“外頭可是下了雨了,今日不似平時(shí)熱了?!?p> 安嬤嬤扶著我起來洗漱道:“昨兒半夜下了好大一場雨,把暑氣都驅(qū)散了。今日天色還是陰沉沉的,奴瞧著該是還要下的。下雨天涼,少夫人要多注意些冷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