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壹五回 書房談?wù)撡Z雨村 忽有人來傳驚信
拜別座師,與一見如故的長柏約定以后常常書信交流,還答應(yīng)長楓得空與他一道去打馬球,離了盛府的賈蘭回到大觀園時已是未時中。
提前請來的冷子興早就候在賈蘭書房前,見到賈蘭之后正要上前見禮。
賈蘭擺了擺手,劈頭就問:“冷叔,那賈雨村你知道多少?”
若說榮國府里還有哪個人對賈雨村熟悉,那就絕非冷子興莫屬,只因那賈雨村舊日在神京中便與冷子興相識,兩人說話投機(jī),最相契合,賈雨村的起復(fù)更是源自冷子興之獻(xiàn)計。
冷子興聞得賈蘭詢問賈雨村,臉色微微一愣,顯得有些不自在,卻很快掩蓋了過去,只笑道:“早年我與那賈雨村確是相熟,不知蘭哥兒想問什么?”
賈蘭沉吟片刻,問:“此人才學(xué)、官聲如何?”
冷子興道:“若論才學(xué),賈雨村可謂不凡,若以為官之道,此人顯然已得官場三味!”
賈蘭“哦”了一聲,憑他的靈覺,對冷子興從聽到賈雨村名字開始,到方才說話之間,臉上復(fù)雜的表情一覽無遺,語氣之中多少有些言不由衷。
“聽冷叔語氣,似乎對此人的觀感頗為唏噓?”
冷子興身子一僵,看了賈蘭一眼,隨即長嘆一聲:“不愧是蘭哥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瞞不過你。”
他緩緩坐了下來,看上去有些受到打擊的樣子,賈蘭讓人上茶。
冷子興接過熱茶喝了一口才開始將他與賈雨村的交往從頭到尾說了出來,賈蘭也得以從中一窺賈雨村這位素未謀面,卻又在紅樓大夢中多次起到關(guān)鍵推動作用的人。
按冷子興的說法,賈雨村是個才華橫溢,不為世俗所容,有著清明理想與鴻鵠之志的士人。
只不過,自從當(dāng)上金陵知府之后,他與冷子興之間的來往就生疏起來。
雖然逢年過節(jié)時送來的禮物越來越貴重,可冷子興總覺得賈雨村對自己平白多出了一點(diǎn)疏離感。
后來賈雨村右遷福建,剛接管賈蘭生意的冷子興心生一意,去了一趟南邊拜訪舊友。
賈蘭仿佛想起了什么,說道:“我想起來了,那是我剛?cè)旱臅r候,你離了神京,好幾個月才回來,剛回時臉色還不甚好的,我倒以為是你舟車勞頓。”
冷子興點(diǎn)了點(diǎn)頭:“便是那會兒?!?p> “莫非……那次南下冷叔與那賈雨村鬧了矛盾?”賈蘭問。
放下茶杯的冷子興反倒笑了笑:“蘭哥兒你這就猜錯了,那一次時飛兄與我相談甚歡,還幫襯我做成了一筆生意,只是……”冷子興神色顯得有些遲疑,賈蘭也不急,只等他收拾心情慢慢往下說。
“時飛兄他變了,變得愈發(fā)貪酷,愈發(fā)囂張,愈發(fā)不擇手段……”
冷子興喃喃念叨了一陣子,又頓了頓,最后搖了搖頭,自言自語:“不,或許說他并沒有變,殺伐決斷,毫不含糊,利害關(guān)系看得一清二楚。
是了……他從來沒有變過……”
這時候賈蘭也在腦海里回想著原著中關(guān)于賈雨村的情節(jié),細(xì)細(xì)思量下他忽然發(fā)現(xiàn),仿佛從金陵知府之后,賈雨村的人生軌跡和書里就不一樣了。
原本賈雨村的人生軌跡應(yīng)該是在金陵知府任上干了幾年,在去年的時候回京陛見,然后補(bǔ)了京缺。
雖然書中語焉不詳,但想來應(yīng)該是當(dāng)了順天府的堂上官,才有之后石呆子的扇子案這一節(jié)。
然而現(xiàn)在什么都變了。
賈蘭剛穿越時正值可卿去世,混混噩噩地待到可卿出殯遇見她的魂魄后收拾心情開始踏上去疊翠書院的路途,以求改變賈府命運(yùn),又是學(xué)業(yè)又是事業(yè)的,不知不覺就忽略了一些人。
直到今天在盛宏府上得聞賈雨村之事,賈蘭大吃一驚。
這時冷子興終于整理好了思緒,給賈蘭講了細(xì)細(xì)講述了南下時的見聞:水陸兼程走了兩月,他持著名帖來到了府城衙門見到了賈雨村,后者見了冷子興后不由大喜,連忙上茶招呼,還邀冷子興過府小住。
冷子興進(jìn)了雨村府邸,但見亭臺樓閣,一派富麗堂皇,拜見了雨村抬正的夫人,原來甄士隱家的丫鬟嬌杏,見她穿金戴銀,一身服飾無不出自大匠之手,心中暗嘆雨村奢華。
“這也倒罷了,但這趟南下,我發(fā)現(xiàn)了一項(xiàng)大不妙之事?!?p> 冷子興有些凝重:“我恐賈時飛他另投了一靠山,參與了海上之事,其中甚至有通倭之嫌疑?!?p> “通倭?”賈蘭有些不解,賈雨村官當(dāng)?shù)竭@個份上,有必要嗎?
看出了賈蘭的疑惑,冷子興解釋道:“公子不知,所謂的通倭其實(shí)有泛指的意思,不單單指交通倭寇,其實(shí)這當(dāng)中大多數(shù)指的是那些個沿海的大海商,還有紅毛商人……”
但這無減賈蘭的困惑,和在盛府時一樣,他始終認(rèn)為這不是賈雨村一個福建右參政所能私下就接觸的,大夏朝對東南的控制遠(yuǎn)勝前明,不但設(shè)立三總督分置東南沿海,還有三織造,繡衣衛(wèi)等,層層監(jiān)察之下……
想到這里,賈蘭心中一震,想起冷子興方才所言,驚訝地抬起頭:“你是想說……?”
冷子興點(diǎn)頭:“恐怕時飛兄所牽涉的背后之人,能量不小。原本我是想走時飛兄的門路替公子開拓一條商路,察覺不對后我心中十分不安,便將這番心思收斂住,只是和他敘敘舊,托他牽線做成了幾筆不大不小的古董生意便就回京了。”
賈蘭道:“你做的很對,賈府目標(biāo)太大,不能不明不白地牽涉進(jìn)這等事情之中?!?p> 冷子興嘆了口氣:“時飛兄看似與當(dāng)初判若兩人,可仔細(xì)想想,一切又似乎都是情理之中。他原先也是一心為民的,只是如今的他,身上所有的聰明才智都用在了鉆營斂財之上,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官僚,可結(jié)交,卻不可深交?!?p> 這就印證了那句話,知識分子勢利起來,確是比常人又厲害了三分。
但賈蘭還是有著疑惑,賈雨村職位都到了這個份上,如果依舊大肆斂財,就不怕那無孔不入的繡衣衛(wèi)么?
是有人幫他遮掩,還是他想以此來掩飾什么?
正思量間,忽聞外面一陣喧囂,秦士急急來報說賈母與王夫人命人來請,還說事情萬分緊急請賈蘭務(wù)必盡快趕去。
賈蘭走出書房,便見鴛鴦與周瑞家的候在稻香村正門,見了賈蘭如同遇了救星那般。
隨同兩人一路走去,賈蘭才聽聞是寶玉與鳳姐同時發(fā)病陷入了瘋癲,太太們想起賈蘭醫(yī)術(shù),連忙派人來請。
賈蘭腳下猛然一頓,目光閃爍,心里騰起一個名字!
馬道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