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真死了
“對,是他,但更重要的,是他煉化的能力?!备稏|籬說,眼神忽然變得極為犀利,“滅魂和轉(zhuǎn)魄都是青丘秘寶,既是青丘的東西,本屬九尾本命的衍生物之一。我還沒聽說有人能煉化九尾的本命,他倒是第一個?!?p> “因為他是向家的嫡系后裔,原本要當向氏族長的人?!备跺肺稣f,“你不要忘了柳悠然的身份,向家既然能制造一個專為對付你的柳悠然,未必沒有搶奪青丘的打算,也許他就是向家為奪得青丘準備的秘器,所以才能煉化青丘的法器。”
“你呀,向家是九尾的輔臣,他家的那些事,我還不知道嗎?”付東籬道,“讓他煉化池漿中的鳳凰本命,就能夠駕馭離火了。你與他換過心,可說是力量交換共享,因此你可以借助他得到一部分離火的力量——只要能得到他的允許。”
這沒什么難的,心奴向來不忤逆付宸析,他的就是付宸析的。
“要怎么做?”
“你讓他過來。”
“過去吧?!备跺肺龀呐珦P揚腦袋,他聽話地走過去了。
原本心奴對付東籬敵意甚深,但經(jīng)付宸析命令后,他卻緩和了許多。
待他走到付東籬眼前,才剛站定,后者突然揚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將鳳凰翎羽準確而狠辣地插入心奴胸膛。傷口處立刻涌現(xiàn)熾熱的白色光華。
付宸析與心奴互換心臟,立刻感受到了這種痛苦。
她看見心奴痛苦的表情,伴隨著一聲尖利而清脆的鳳凰清嘯,幾乎要刺穿耳膜。同時,她眼前忽然降下黑幕,巨大而沉重的痛苦把她砸翻在地,每一個毛孔都在被結(jié)結(jié)實實地碾壓,身體似乎被毫不留情地扯開又接,如此循環(huán)往復、沒有終極。
待付宸析反應(yīng)過來時,她早已跪倒在地,臉上眼淚縱橫。她想起的那些陳舊的往事,想起慘淡而悲涼的出生,想起潦倒困苦的童年,想起她經(jīng)歷的一樁樁一件件。那些早已在她腦海中沉淀的往事,就像遭遇了風暴,從幽深黑暗的海底翻涌而起,帶給她沉重的打擊。
付宸析就像回歸到了最初的起點,弱小而無助,悲哀地望著蒼天,找不到出路。
她視野模糊,呈現(xiàn)一片光怪陸離的顏色。那些逝去的人和事忽然都再次出現(xiàn),演繹悲歡離合。我以為我會在這無邊的記憶苦海中沉淪,再次成為無依無靠的孤獨行者。付宸析向后倒去,卻似乎落入一個懷抱。
她明顯感覺得到,那人也在發(fā)抖,似乎承受著巨大而濃烈的痛苦??伤藭r已然神識不清了。模模糊糊看著他,看不清他的模樣,可卻一直堅持不閉眼。
就好像,那是她的信仰。
視野中的臉也一起在變,付宸析似乎看到這是心奴,一會兒又變成了付東籬。
可她太痛了,她要發(fā)泄。
于是我咬上的那唇。
而最后映入她眼簾的,是龍淵的面孔。
當她再次清醒時,周遭早已變了模樣。原先這里是隱藏在涅槃池中的一片獨立空間,周遭鋪滿火紅的顏色。如今周圍的池漿早已沒了先前的熾烈,其中的精華被抽得一干二凈,全無生命活力,只是一片死水,還時不時伴著一陣輕搖。
“孩子,好樣的?!备稏|籬說。此時的他身上光彩全無,黯淡得幾乎要立刻消失了一般。如果不是九尾的氣息,付宸析都不能在第一時間發(fā)覺他。
“是啊?!备跺肺龅吐暤馈_^程太過痛苦,一瞬可抵百年。三界多羨慕鳳凰能夠重生,可不曾想,這重生的代價是什么。
個中滋味,真不可為外人道也。
心奴乖順地攬著付宸析,給她以支撐。他身后滅魂之氣不斷翻涌,轉(zhuǎn)魄鎖鏈全部延申出來,正一閃一閃發(fā)著紅光,像冶鐵的火爐??磥磉€在消化煉化后的鳳凰本命的力量。
付宸析看見他嘴唇破了塊皮,正汩汩往外冒血。嗯,應(yīng)該是她咬出來的。
“還真是牙尖嘴利的小狐貍?!备稏|籬還有心思打趣。
付宸析瞟他一眼,他過往的風流史可不亞于她,有什么資格說她?
“你太偏執(zhí),總看到自己沒有的,也容易誤會人?!备稏|籬語調(diào)柔和,“出去以后,要開心一點啊。愛跟誰在一起,就和誰一起?!?p> 付宸析感到不對勁:“你不跟我一起走?”
拋開付宸析對他的感情,付東籬好歹是她爹,不跟她走,留在這里干什么?
再說,要是付東籬出去了,花木容那個傻子,一定會很開心。付宸析想讓他開心。
付東籬輕笑著搖搖頭:“我說過,我只是一道殘存的意志罷了,根本沒有實體力量。若不是鳳凰,我根本沒有機會挨到今天。”
“況且,”他看著付宸析,眼中有星辰萬千,“能夠見到你,看到你長這么大了,我該知足了。”
付宸析心中沒來由地升起一陣惶恐:“你說什么屁話!什么知足,這該是王者說的話嗎?”
“好吧,我不知足,我想再多看著你,”他轉(zhuǎn)了口風,聲音卻越來越淡,“可我沒有力氣了呀,我本就是個亡魂。我已經(jīng)把所有東西都給你了,一些關(guān)于青丘的心得,你出去好好琢磨,應(yīng)該對你有用。還有一些其他的記憶,關(guān)于六界的,你以后也能用得上?!?p> “荒唐!青丘那么多寶貝,連鳳凰本命都能煉化,怎么就不能帶走一個你了?!”付宸析反駁道,“我偏要試試!”
“傻孩子?!彼f,“你難道不知道,青丘每代只會有一個王嗎?我們是不能共存的,青丘選了你,我必然消亡。九尾和青丘是共生的啊,沒了對方,任一方都活不下去。”
這是纏繞在九尾一族身上的宿命,新王的出生,意味著老王的終結(jié)。孩子的長大只會見證先代的衰老,新王的產(chǎn)生必然伴隨舊王的逝去。
世人皆說九尾詛咒獨步天下,卻不曾想過,這最厲害的詛咒,九尾一族早就用在了自己身上。
“我的記憶中,也有關(guān)于龍淵的部分。”他忽然說。
龍淵!
他知道了?!
周圍晃動得更厲害了,他的身影幾乎要融入背景之中。
柳悠然是妄淵的宿主,付東籬當年為了柳悠然,怕是總龍妄淵斗智斗勇吧。不知如今龍淵總喜歡折磨我,有沒有父債子償?shù)囊馑肌?p> “那你,就更該出去幫我啊?!备跺肺龅溃鞍盐伊艚o他算什么意思?要我自己去對付他嗎?你就是這么當父親的嗎?!”
“對不起,這點我無法辦到。”他說,“孩子,你該走了,秘境要塌了?!?p> “我不走?!备跺肺鲑€氣道,“我不出去,你看著我死嗎!”
“你不會死的……至少在這里不會。宸析,按你自己的心意活下去,這條命是你的,誰也沒有資格定義!”他不知從哪來的力量,推了付宸析一把,“還有,對木容好一點,是我欠他的?!?p> 他身上的光華迅速消退,在他從付宸析視野中退場的前一刻,她終于忍不住了,淚水奪眶而出。
“爹!”這是付宸析第一次這樣喚他。
付宸析看見他笑了,像風一樣輕。
下一刻,世界崩塌,他徹底消失于天地間。
世間,便再也沒有付東籬了。
付宸析再也沒有爹了。
真的也好,假的也罷,什么都沒有了。